佛家有“顿悟”之说。翻翻记载,高僧学道,有举头见月顿悟的,有汲水折担顿悟的,有见砍树倒地顿悟的,有举手不见指头豁然大悟的。我天分凡俗,难窥此中奥妙。然而艺术也有类似的顿悟,是确实的。唐代草圣张旭见公孙大娘舞剑书法猛进,便是一例。大要艺术涵养到了必然水平,只要捅破一层窗纸即可顿然到达一个新境界。那往往借助一种偶尔的机缘。助我捅破窗纸的不是连篇累牍的各人名篇,却是臧老口授的“蝶来”两句,也算是一例。那两句诗的出处,有待查考,然而只是前辈好手偶得之句,其实不见于著录,也说不定。
蝶来风有致,人去月无聊。此乃常州赵仁叔的句子,一生只传此一联耳。)[清]袁枚《随园诗话》卷一:“常州赵仁叔有一联云:蝶来风有致,人去月无聊。仁叔一生,只传此二句。”
蝶来风有致,人去月无聊。
据说赵仁叔一生,只留下那两句诗(见《随园诗话》卷一)
。然而那两句诗也确实是妙,所以独传于世。
那是一联工对。工对不难,难在以实写虚,而虚实之间神
形兼妙!
原来就是有风的。但“风”是什么容貌,不晓得。不晓得
也就无从描绘!诗人妙在移形于蝶。飞来的蝴蝶,因风而飘忽
有致,岂是蝶之舞,曲是画出了风的曲线,因蝶之舞而是那般
斑斓!是以蝶舞之形,而传出了风的无形之神韵。
月,出格是与人共对之月,那幽淡的其凉如水之清光老是
美的。然而一旦室迩人遐,独此一轮苍白的月,似乎久久不动,
老浮在天上,无一情趣,苍白罢了,何其无聊!月岂非亘古如
斯,只是过去因为有人与共,因为快乐而不识罢了。则有情之
人的孤单之感,却于无情之月的冷漠而凸显了!
人云:人要曲,诗要曲。如斯诗,可谓曲尽其妙了。
[清]袁枚《随园诗话》卷一:“常州赵仁叔有一联云:蝶来风有致,人去月无聊。仁叔一生,只传此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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