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隔壁牢房的兄弟(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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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我隔邻牢房的兄弟

  by散尾葵

  “妈妈,那边阿谁房子是干什么的?”

  “傻孩子,那边没有房子。”

  “可是那边明明有个房子。”

  母亲捂住了孩子的嘴:“别说了,那是海市蜃楼。”

  有个不克不及说的处所,关着一群不克不及被提起的人,他们的故事不应被传播,那里是东土大唐,襄阳城外,政治犯监狱。

  又一个绚烂的早晨,从小窗中显露出来的光线晃醒了小四的懒觉,他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发现睡不着了。小四的习惯是,归正无事可做,不如找人聊天,于是他敲了敲左手边的栏杆,问隔邻:“喂,你犯的什么事?”

  那大哥抬起头,露出一张黯然的硬朗脸蛋,缄默了一会儿,说:“通敌卖国。”

  一上手就是那么个狠角色,小四有点张口无言:“那……”

  那大哥攥紧了拳头:“鄙人驻守边城,前日圣上连发12道金牌催战。我死守半月,抗旨不出。”

  小四咽了口唾沫,小心地端详隔邻大哥的脸色:“为什么?”

  大哥语气生硬:“敌方数量是我城守军五倍。匹夫逞一时之勇,草莽邀一战之功,用兵之法历来三军为上,破军次之,少而能守,不若避之,古今名将莫不如斯,我自问没有做错。”

  小四干笑:“那你怎么进来了,不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吗?”

  大哥挑了挑眉梢:“话是没错,但是鄙人早年曾经留学吐蕃。朝上有人联名上奏说鄙人顾念旧情,和敌将勾搭成奸。”

  有什么工具不合错误,小四歪着脑袋想了想,骇怪道:“咱不是跟匈奴在打吗?关吐蕃什么事?”

  大哥鼻子里冷哼出了一声,随后无言地摇了摇头:“那折子上说,我大唐盛世无双,各族戎狄心生嫉恨,吐蕃和匈奴之间些许协做也该是莫须有的。圣上读后也很觉得言之有理,于是摘了我的红翎,临阵换将。”

  听到那里,小四也不由有些惘然:“那么有创意?!大哥,那也实难为你了!”

  大哥扯了扯嘴角,末于狠狠地捶了一把空中:“小兄弟,你喊那一声哥,哥不怕告诉你!当初哥军校结业,吐蕃三朝元老护国上将军老泪纵横地拉着哥的手要哥留下,说是只要哥点头,必对哥委以重任!”

  小四摊手:“那你回来干嘛?”

  大哥干咳了两声:“我是怀着报效大唐的自信心出往的,想昔时,夫子满腔热血地对我说,朝廷需要你们……”

  一片缄默。

  小四不由得朝天翻了个白眼:“大哥,你二啊?”

  大哥使劲挠了挠头发:“如今想想确实挺二。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诗书误儒,先生误我,还记适当初更大的人心理想就是为国牺牲。早知现在,不如留在吐蕃,葡萄琼浆夜光杯,那才喊生活……”

  “哎,那边的,别忙着垂头啊,说你呢。”小四昂首见对门也看着那边,热情地招唤他道

  “你犯什么事进来的?”

  “不法滞留。”对门那人狭隘地揉着本身衣角,一脸的愁苦地低声道, “俺襄阳城外胡家村的,没有城市户口。”

  小四摆出说教的架势:“老胡啊,要晓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处所有什么好的,你何必呢?”

  那哥们的神采越发悲惨:“俺是本身想来的吗?俺是被沙尘暴吹过来的,十里外就起飞了,扒着县老爷私宅的屋顶才停下来。好在那城里的房子高,否则明日午时俺就到京城了。那新婚燕尔的,俺还想回家抱媳妇呢。”

  小四顺着问:“那你就回往呀,你滞留个什么呢?”

  老胡抱着大头繁重感喟:“出城要拿路条,路条要用良民证办,俺的良民证还在炕底下躲着呢。俺绕着城墙走了一圈,刚找到一个狗窦就碰上城管,被当成上访的给逮了,俺怎么阐明都没人信……”

  “唉……”四周几个号子里都隐约传出声音,寡囚犯皆唏嘘不已。

  小四也无法地摇摇头,再转身看看右手边:“大爷,您白叟家那把年纪了,怎么也在那?”

  “鄙视公堂。”白叟像从睡梦中醒来,迟缓抬起污浊的双眼,声音嘶哑:“老朽青天白日之下在县衙门口撒了一泡尿。”

  小四惊唤:“我灰常理解您的心绪,偶尔我也有那种激动,但是您怎么也得比及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干啊?怎么能那么不小心呢?”

  白叟咳嗽了两声:“那时候年少蒙昧,哪曾想到会从5岁不断关到今天……”

  又是一番长叹。

  末于有人问:“小兄弟,你本身呢?”

  “我啊,说出来亮瞎你们的狗眼。”小四骄傲地挺起胸膛,“现在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繁秉政,正可谓是千载一时、人不造反枉少年的黄金岁月——于是,我就造反了,我在茶馆里面招兵的时候给逮着了。”

  不远处有个号子里传来:“那么牛B!有兄弟你那等人物在,才不枉那襄阳城外重牢的一世英名。”

  小四豪宕地拍拍胸脯:“好说好说,老子一生更大的抱负就是先脱鞋扔了百官,再喊狗皇帝跪下来给咱磕头认错!”

  各间的兄弟们清脆地抚掌大笑:有抱负!有理想!脱手的时候算哥几个一份!

  小四气焰万千地挥手:“那当然!兄弟一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皇帝屁股,小弟岂能一人独踹?”

  对门老胡寒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都到那里来了,你们就别折腾了,仍是诚恳一点,争取宽大吧。”

  小四不认为然:“我呸你的宽大!你晓得那个国度那个时代最让我失看的是什么吗?就是你看那荒唐世道,六合不仁,但是所有人!都巴巴地说那是一般的!都要小爷逆来顺受!!!”

  “平静!”长廊尽头传来一声爆饮。

  一个把守骂骂咧咧地晃进来,一根棍子叮叮哐哐地敲打两边的栅栏。

  小四露出了不甜的神采,要起身却被隔邻卖国哥的一只铁腕死死拉住,他低声说:“兄弟,沉着。”

  小四看着他,咬了咬嘴唇,默然点头。大哥松开手,一声不吭,陆续埋头默坐,其别人也是,沉沉的,不声不响,任由狱卒问候遍家中列位女性晚辈。

  一时间,大牢里,除了狱卒的喊骂声,一片死寂。

  唯独小四的脸色越来越愤怒。

  外间却突然一阵鼓噪。

  狱卒停下来,回头张看。

  一小我从容不迫地冲进来大喊:“杨头儿,快跑吧,边城破了,匈奴人正在往那边过来!守襄阳的萧将军昨晚连夜出逃,咱也快闪吧!”

  “什么?”狱卒一声大饮,撒腿就跑,冷不丁被牢中伸出了一条腿给绊了一个马趴,也来不及追查,爬起来就从容不迫地逃走了。

  小四揉揉食痛的小腿,捡起狱卒摔倒时掉下的钥匙,插到锁眼里一拧,只听“咔哒”一声,他随手把钥匙扔给隔邻兄弟,兴奋地大喊:“天佑我也!兄弟们一路往踢皇帝屁股吧!”

  凝重的大牢里发作出一阵猛烈的欢唤。

  隔邻的大哥翻开门,把钥匙扔给下一间,却眉头舒展:“不可,我要过往。襄阳城还不克不及破,城中妇孺太多,来不及撤。”

  小四阿谁恨铁不成钢:“你多事!你没有听到适才他说襄阳上将出逃,守军已经群龙无首,你区区一个逃囚,一无军威,二无虎符,凭什么要他人听你的,你往也是白往。”

  大哥昂首看小四,目光勇敢:“群龙无首,躲龙显形。那是哥的时机。”

  小四使劲推了他一把:“大哥!你醒醒吧!什么时机,狗屁的时机!你会死的!”

  大哥却很安然:“若是怕死,如今就在家乡妻子孩子热炕头享嫡亲之乐?哪还有脸穿那身戎服?”

  小四怒了:“你傻呀?你没有穿戎服,你穿的是囚服!是大唐负你!你莫非还要跟我讲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小兄弟,听哥一句话。”大哥按住大喊大跳的小四,摸摸他的头,语气很温存:“汗青上任何一个朝代,都必有权谋冤狱、必有阶级政治、必有匹夫当政、必有孺子守城,哪怕是盛世无双的泱泱大唐。但是哥期看一千年后,有人打开我们的史乘,看到的不行是那些,他们还会看到哥。”

  小四不安地挣扎:“可是那时候,大唐都不在了。”

  大哥笑着:“大唐不在了,哥还在。哥如果没回来,只要襄阳城还在,哥就在!”

  小四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大哥,带头上书奏你那孙子到底是谁?”

  大哥苦笑道:“百官之首,当朝宰相。”

  小四认实点点头:“兄弟记着了,到时候往帮你用鞋底狠狠抽他。”

  大哥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活动了一下肩臂,大吼一声:“你小子珍重,哥往了!”

  小四在原地缄默好久,举头茫然四顾:“你们谁陪我往踢皇帝屁股?”

  寡囚犯忙着逃命,皆做鸟兽散,连搭腔的人都没有,隔邻的白叟却还站在那里,似乎在深思。

  小四凑过往:“大爷,其实我也没实想踢皇帝屁股,我就骂他两句得了,您跟我往京城吗?”

  白叟却严厉地抬起头:“敌军若是来得快,那小伙子赶到襄阳城只怕也来不及了。”

  小四悚然一惊。

  白叟接着说道:“我们在往襄阳的必经之路上,那牢中有机关,用来长途处决逃犯的,也答应以拦他们一阵。”

  “你怎么晓得?”

  白叟嘿嘿地干笑起来:“老朽45年前被挠进来之后就不断在做越狱诡计,那牢中一砖一瓦早已被老朽摸透,不外是那么些年,就算逃出往,也无处可往了。”

  对门的老胡从逃散的人群中挤过来:“你们怎么不走?”

  小四回头冲他笑笑:“老胡,你回往抱媳妇吧,我陪老爷子留下打匈奴人。”

  老胡很骇怪:“你确定?”

  “嗯,老爷子一人不敷,我在那能给大哥争取一盏茶的时间也是好的。”

  老胡搓动手,显得很为难:“不是俺不敷意思……”

  小四笑着打断他:“不消,我大白。”

  老胡为难地咳了两声:“那兄弟珍重了。”

  小四挥挥手:“替我问嫂子好。”

  老胡转身跑了两步,小四又想起了什么,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对了,老胡你如果实够意思,就给我记着。假设那一站之后襄阳城还在,帮我找人带信给西街茶展的刘寡妇,就说刘小四被京都的大馆子聘了,间接走立即任,再不回阿谁鬼处所了!”

  胡二向他重重点头:“晓得。”

  回首看了一眼胡二分开的标的目的,小四有些失神,念念自语道:“是啊,襄阳城不克不及破。”

  大唐年间某某年某月某日,匈奴人挥师南下,在边城外耀武扬威、嚣张嚣张,视我大唐戎马于无物。帝王深认为辱,于是连发12封金牌催战,怎料上将固守城池、抗旨不出,幸有宰相明察秋毫,奏明此人通敌卖国之事,于是龙颜震怒,临阵换将,却不意新将未恤圣恩,贸然出击,于是大败而回。匈奴戎行百战百胜曲逼襄阳。闻讯,襄城戍将连夜携家带犬狼狈出逃,留下空荡荡的帅府,守军大乱。

  而一个逃囚,却在此时站了出来,在城头振臂一唤:

  “现在大敌当前,实力悬殊,没有勋绩可领!没有赏金可拿!没有粮饷赐与!没有马革裹尸!唯鬼域一死可慨然共赴!唯襄城长者可尽量保全!谁敢与我并肩一战?!!!”

  那一天他的声音在整个天空中回响:“是男儿的就告诉老子,襄城在此,你们那一帮小崽子他妈的有脸往哪?!!!!!!”

  于是召集残兵,拼死对抗,保护城中妇孺逃走,那一战之惨烈,惊心动魄。披血的襄阳城墙总算是在次日见到了衔命而来的援军。

  匈奴人退了。

  批示对抗的逃囚死战一夜,在成功的晨曦中放声高唤大笑,却在最初的霎时被援军的流矢击中,坠落城墙。

  上感其诚,逃封忠勇上将军,赐黄金千两,宝刀一副。

  而介于此人已死,称号保留,恩赐由吏部自行消化了。

  此外,值得一提的还有,城外十里,一处无人晓得的要塞,在敌军大军抨击打击时突然冷箭齐发,雷火连喊,为守军争取了贵重的时间,然而毕竟孤掌难鸣、寡不敌寡,弹药用尽之后便被轻松突进。

  于中有一个花甲白叟,固执对抗,战死;还有一个弱冠少年,功夫平平,刚被包抄就投降了。

  他积极地向仇敌提议:“我能够给你们当说客。”

  敌军谋士笑了:“为何?”

  “匈奴军中汉语顺畅的百里挑一,而汉人狡诈,大人更好不要亲往。”

  敌军谋士翻了翻遗留的文件,未置可否:“你是造反进狱的?”

  那少年放纵大笑:“我家三代平话人,哪里会造什么反?你不懂那个国度的政治,我大唐乃文化之都,出口能够成功,我是在茶摊里面讲刘邦项羽揭竿而起,遭了文字狱。”

  唐长安城,大明宫正殿。

  一个身着外族服饰的弱冠少年缓徐行上大殿,一丝不苟地行礼:“外臣乃是匈奴说客,敬重吾皇已久,今日一见公然风流倜傥、文才外渲,不愧为词中一帝。”

  唐皇孱弱,只知颤动着问:“匈奴人要怎么谈?”

  说客扬起一张年轻的面目面貌,笑道:“吾皇想怎么谈?”

  唐皇神色苍白,挥了挥衣袖:“罢了罢了,朕割地赔款即是了。”

  说客笑了,笑得刻薄:“且不管大唐富贵,即是关外之地、无名小国,也是要兵临城下、社稷濒危、战无可战、守无可守,始谈割地赔款,吾皇不觉得现在为时髦早吗?”

  后主脸上恢复了一点罕见的赤色:“莫非,盟国是想联婚?寡人正有小女……”

  说客倨傲地打断:“曾闻帝子和番策,满朝儿女为国羞。外臣斗胆请问吾皇,孤女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唐皇停住了,难以理讲解客的企图。

  说客悠然自得地端详埋头缄默的群臣:“看那两班文武,上不克不及匡主,下无以益民,垂拱而治,持禄,不外是天天朝上打打瞌睡,听上头一言掷地,立马万岁喧天。你们凭什么随心所欲?”

  一位武将末于怒了,按剑而出:“你待若何?”

  “其实有些工作我不断不懂,为什么有些话是不克不及说的,有些事是不克不及做的,好比……”

  脱鞋扔了宰相,再拿赤脚踹皇帝。

  只见说客慢条斯理地脱了他的鞋,扬手,所有的侍卫都没有反响过来,啪的一声砸在了宰相脸上,然后纵身一跃,那体态如猛虎下山狮子搏兔强健地扑向帝王。

  就像多年来想象的那样,小四一脚踹翻了龙椅,下一脚踹在皇帝屁股上,放声高喊:“狗皇帝,你应该跟我隔邻牢房的兄弟报歉!”

  目瞪口呆的一寡侍卫此时才反响过来,一拥而上,匈奴说客立马就被礼服了,好像小鸡在侍卫的手中扑打,仍然嚷嚷着:“他们没有对不起大唐,对不起大唐的是你!”

  然后被侍卫用刀鞘狠狠击中小腹,软软地瘫了下往。

  高屋建瓴的帝王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失态地大喊:“杀了他!车裂!炮烙!给我上隋唐十大酷刑!”

  大哥,相逢无语君应笑,此往鬼域一路,如有几番风情,也有人可说了……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匈奴听闻说客惨死,自知和谈分裂,谋士暗自长吁一口气:汉人公然奸诈,好在我没有亲身过往。

  那场大战继续了近月,固然匈奴强悍,却也禁不起持久驰驱、赐与不敷,只得退回草原往了。

  后来胡二办了路条,带老婆进襄阳办年货,对着完全的街道,嘈杂的人声,想起大哥说“襄城在,我在”的决绝面庞,一辈子没哭过的粗鄙庄稼汉却几乎一霎时潸然泪下。行走间,路过一个茶展,一个妇人在前后忙碌,胡二和老婆坐了许久,胡嫂子爱交伴侣,便趁着客闲的时候上前跟那妇人随意聊了几句,说起怎么一人筹划那个茶展时,那妇人长叹了一口气,襄阳固然富贵,却留不住她的孩子,那小子往京都就职之后消息全无。

  那妇人又絮絮不休地讲了良多,那孩子从小偏执,尽崇敬些战败投降的名将,身败名裂的美人,沉溺风月的骚人,甚至母丧之日单骑逃美的浪荡狂生,那样过火的脾气,早晓得他无法在身边放心尽孝到老,却不想只是找人送了个口信便走了。

  胡嫂子愤愤起来,那小没良心的,怎能如斯利令智昏!

  妇人却笑了,做娘的,谁会实的跟孩子计较呢。那孩子食不得苦,他不回来即是他在京城过得比那好,晓得他过得好,也就心称心足了……

  看着妇人称心的笑脸,胡二却突然间握紧双拳,泪流满面。

  转自九州刊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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