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曾多次在诗词中说自己“老”了,这一次说“未老身先退”是什么意思?
绍圣四年(1097)朝廷再贬“元祐党人”之时,除苏轼、苏辙外,“苏门四学士”也一同遭受横祸。此中处境最恶的,是被认为与苏轼关系最为密切的秦看(1049—1100),从郴州(今属湖南)再贬横州(今广西横县)。在路过衡州(今湖南衡阳)时,秦看将他的一首《千秋岁》词抄赠其时担任衡州知州的伴侣孔平仲:
水边沙外,城郭春冷退。花影乱,莺声碎。漂荡疏酒盏,告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鹭同飞盖。联袂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墨颜改。春往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全词写得既极度哀痛又极具震动力,因而才冲动了浩瀚词家并争相以之唱和。尔后孔平仲、黄庭坚、李之仪、释惠洪等都有次韵之做。黄庭坚在秦看身后,倾倒于他的“落红万点愁如海”之句,以至不敢和唱。李之仪深深叹道:“感喟谁能会,犹记逢倾盖。情誓遣,心常在……”
大约在元符二年(1099),其时被远谪海南岛的苏轼,读罢秦看“愁如海”之词,不堪其悲,也做《千秋岁·次韵少游》一首:
岛边天外,未老身先退。珠泪溅,丹衷碎。声摇苍玉佩,色重黄金带。一万里,夕阳正与长安对。
道远谁云会,功大天能盖。君命重,臣节在。新恩犹可觊,旧学末难改。吾已矣,乘桴且恁浮于海。
受秦看原词的情感影响,苏轼的和做也是在伤感中起笔的,不外,苏轼在黄州、惠州﹑儋州的持久贬谪生活中,咀嚼尽孤单、窘困、凄苦等种种况味,并从佛老哲学中逃求过脱节、超越哀痛的思惟兵器,以连结对生活、对美妙事物的自信心和逃求,对峙对自我价值的必定。
苏轼曾几次在诗词中说本身“老”了,但那一次却说“未老身先退”,不是因为老而退,而是政见差别而被退。远贬海外当然难免伤感,但溅起的珠泪、破裂的丹衷(赤诚之心),都是那么的具有量感,显露出一份凝重。固然被认为功大难容,赏罚如斯严峻,但一个大臣的气焰节操仍值得坚守。即便赦宥的君恩犹可等待,本身一贯的观点也决不会改动。假设政见不被摘纳,就乘着小船如斯漂浮于大海之上,只要超越,绝无让步。《论语·公冶长》载孔子语曰:“道不可,乘桴浮于海。”
苏轼研究各人王水照认为,苏轼那首和词中仍然有对京城的眷恋,对“君命”“臣节”神圣性的崇奉,但其重点已落在“旧学末难改”,为对峙本身初志而以至不吝浮海远往,超越政治。他在黄州时曾说过:“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小船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把对小我价值的损害仅仅回结为奔名逐利,不吝优游江海以避“营营”。那首晚年的和词中,却对整个社会和政治,交错着抗争和超越,是他履历早年的积极进世、中年的一度消极出生避世后的思惟升华,标记着贬谪心态的更高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