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菊世界》之 三、四、五、六、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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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宇

  三、音乐之生

  几何和音乐,分别以比例和韵律的形式表现了相仿的精神内涵,也就是存在与创造之美。天地之间任何一种构造都是天籁的音符,心地坦然的人总能活在悦耳的氛围里,这是禅者的境界,也就是对经历和所得都怀着欣赏的态度。灵修思想也把音乐当作法器来使用,若只是放松精神固是好事,但却往往又当作魔力的装备,实不可取。

  空色不二

  人生有什么意义?

  从摇篮到墓地,人生是一根延展于生死之间的直线。人们希望这根琴弦上奏响的是和谐悦耳的曲子,曲子的名字叫幸福,在悠扬的琴声里惬意而放松。然而这曲子仅仅弹奏了几个音符,谱子就换了,跟另一首叫做学习的曲子混在一起;过了不久,又加进来恋爱、责任、工作、关系等等,各个曲调同时奏响,还要加上隔三差五的意外干扰,让忙乱的手实在疲于应付。

  人生的“意义”就是这弦上之音的调子,而弹奏者却好像不是自己。生命轨迹所经历的每个转折,都是弦音的一个跃动。只是许多人认为,命运蒙上眼睛随手撩拨着琴弦,奏响的不过是些噪音罢了。

  可这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杂乱五章?从杂乱无章的股票市场,都有人研究出了和谐的规律;从杂乱无章的云雾里,结得出来最对称的雪花。随意挑选一枚雪花,拍张照片放大,镶在画框里,谁能说它不是艺术品?而且每个都独一无二。这些美丽不是布朗运动可以实现的,杂乱无章当中一定有看不穿的秘密。况且不同的琴弦之间还可以共鸣,那种深入彼此心底的深刻,不论是爱是情、是缘是份,人生都因而精彩。

  柏拉图把世界分成理念和感觉两个层面,那些超越感觉的秘密,一定是在理念的层面。问题是,既然是超越感觉的,那却怎么才能感觉得到呢?地水火风这组成尘世的四大元素,分别有对应的感觉,所以物质世界有时候又称做感官世界。佛家《胜宗十句义论》说:“空云何?谓唯有声,是为空……如是五根:鼻根即地、味根即水、眼根即火、皮根即风、耳根即空。”这段话是说,嗅觉、味觉、视觉、触觉分别感知这四种不同的元素。要感知第五元素“空”,第五元素“以太”,凭借的则是听觉,在声音、音乐里蕴含着理念世界的秘密,正如“空灵”这个词就是形容用来那种洗却尘垢、涤人心扉的音乐。

  感官都不能感知自身——眼睛看不见眼睛的样子,舌头尝不到舌头的味道——因此当人凭着感官认识世界时,偏偏认识不到自己,那蒙上了眼睛在胡乱撩拨琴弦的,是命运还是你自己?要审思人生,就必须超越感官的层面,从理念的层面体验。玄妙的“空”是超越尘世的,让人只能凭借智慧而感知,透过“色”——也就是形形色色的存在,体味美丽宁静;这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从表面的纷乱无绪中感知到音乐般的韵律就是人生的自我审美。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话不妨这么理解:不仅凭着智慧可以在人生的形形色色中感知韵律,而且这韵律可以让个人的世界建造得更加美丽,积极地、创造地生活。神圣几何研究的就是创造世界和灵性升华的奥秘,音乐跟几何密切关联,因此也是思考的对象。

  乐声有塑造形体的能力,因为从物理上讲声波就是振动这种常见的物质运动模式。一波一波的海浪、以及水面上起伏的涟漪,这种规则的花纹都是振动的杰作。如何让声波创造更有创造力的花纹呢?

  十八世纪,德国物理学家克拉尼(Ernst Chladni)发明了一种方法,给声音赋予了看得见的塑造能力。他在金属板上撒满细沙,然后用琴弓磨擦边缘让金属板发生共振,这些细沙就会形成各种花纹。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就看到了称为“驻波”的几何图案——也就是“凝固的音乐”,克拉尼也因此被人们尊称为声学之父。这是一个很有用的现象,像十九世纪数学家就曾经研究小提琴琴箱上的克拉克图形,让人们直观地看到,为什么有些老牌子的小提琴音色就是超群地好,原来跟杂牌产品的克拉尼花纹一比较,优劣立现。

  如今也有人研究声波造成的纹样,方法也差不多,比如在圆形的容器四周接上声源,观察声波在水面上的造型,那些圆形的精美复杂的图案,被虔信者看作可以觉察奥秘的曼荼罗。想象力丰富的人说,海豚在水里发声的时候,也会形成三维立体的纹样,那就像是海豚们使用的“文字”。用这样的文字书写成篇的话,那就是一部有声读物,说不定有一天人类可以凭此读懂海豚的语言。但其实,因为圆形、正方形的边界都非常对称,所以任何声波都能在反射、叠加之后都能形成花纹,不论克拉尼花纹还是水波造型都是如此,取决于边界。因此,海豚们还是不能在海里口吐莲花。

  不过,不甘的目光在别处却发现了真正的“有声读物”——这个地方是英国的罗斯林教堂,这座石工的建筑杰作充满着奇妙的几何图案,据说那里隐藏着未解的秘密;在小说《达芬奇密码》风靡全球之后,无数人来到这座书中指名道姓的小教堂一探究竟。他们来大多是为了探寻一些神秘符号,比如五角星之类。不过细心的人们还发现,在柱顶和圆拱上有几百个小方块,上面都刻着形式各异的花纹,如果只是装饰,似乎用不着那样各具匠心的设计,想来是藏有某种深奥的信息,但是具体代表什么意思,却一直无人能解。直到2007年,才有某英国音乐家说,通过比较克拉尼图案揭开了花纹中的奥秘:每种图案代表一个音符,因而整个天花板就是一张乐谱。为了证明这个说法,他把石头上的图案转译成乐曲,并公开演奏这曲“罗斯林圣歌(Rosslyn Motet)”,以证明不是信口开河。从发行的专辑听来,的确还真有种浓浓的中世纪古典韵味。

  不过,那些花纹看上去更像是普通的装饰,那个年代的建筑到处都在用;况且,建造教堂的石工们怎么会知道三百年后的克拉尼图形呢?而至于乐谱之说,人们总归有办法按着自己预想的套路,把原本没有关系的东西牵强附会成某种神奇。于是理性的脑袋摇了摇说,荒谬!

  天球音乐

  现在轮到神圣几何说话——方形代表的是现实世界,那些纹样代表我们要在现实的框架内进行和谐之美的创造。至于花纹是否精准到可以直接当作曲谱的地步,似有炒作嫌疑;但是不妨说,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那么这些石雕要表达的,或许就是“天籁之音”(Musica universalis)的哲学传统。这个古老的哲学理念认为,天体运动蕴含中一种和谐的、大音希声的韵律,推而广之,世间的一切振动和韵律都可以称之为广义的音乐,包括月下世界滚滚红尘的一切行为,都有其内在的韵律。

  天文学家开普勒是这个理论最著名的热衷者,用他的话说,天体的运动就是一支连绵不断的、需要用智慧而非耳朵来倾听的无声之歌,但“此时无声胜有声”,比人间的任何音乐都要来得美妙呢。

  通过几何和音乐的途径研究世界是这位天文学家的专长,他最著名的事迹之一,就是把五个柏拉图几何体嵌套在一起,研究太阳系的构造。那时人们认为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是仅有的行星,这些行星各自在不同的球壳表面运动,五个几何体刚好可以嵌套进这些个球壳之间。他相信这体现了上帝创造宇宙的奥秘,这美妙的几何关系意味着比例,而比例意味着和谐。1619年,开普勒出版了《尘世之音(Harmonices Mundi)》一书,从柏拉图几何体开始,阐述了比例、和谐、音乐及至行星运动和星相学之间的关系。

  开普勒继续考察每颗行星最快及最慢的运行速度,并且与音乐振动相对比。例如土星最慢时每天运行106秒,最快时每天运行135秒,两个数字的比值接近4:5。他还发现,任何相邻行星的运动速度之间都有类似的整数比值,例如火星和木星的相应比值是5:6,金星和地球的相应比值相当于5:8。这些比值,就是乐理的基础。从乐理上说,这些比例把一根琴弦分割成可以谐振的两段,不同的比例对应着不同的音调。在毕达哥拉斯的地球中心观念里,从地球到恒星天分成许多同心的壳层,各个行星的位置就是整个音阶上不同的分段点所在。

  毕达哥拉斯推想数字就是万物的根本,而且万物有各自的声音;整个天地就是一个音阶,有一根隐藏的弦联结着尘世与天界,当各个行星的天球隆隆旋转时,天地之间就在奏响着和谐的天籁,歌颂着创世者的伟大;人们听不到这种声音,是因为灵魂完全地陷入物质的幻境,只有甩开低俗追求的锁链才能在内心重现和谐,并且因此而融入宇宙和谐的共鸣。

  开普勒那融会了科学与玄学的分析方法使他自己深信,各个行星在轨道上运行时,就产生了无穷尽的和音。从这个完全基于科学观察的角度,他为古老的天球音乐思想补充了新的内涵。不过这音乐仍然是听不见的,有什么办法能够切身聆听呢?

  有人把行星的运行周期频率按比例放大,只到可以转化成听觉,就得到了一种机械感很强的“音乐”。不过要创作这样的音乐,其实用不着真正的行星,用太阳系的模型就可以,或者说用一些转速各异的齿轮就可以。听到这样的音乐,就放佛看一出精致的木偶戏,像模像样,但缺点什么。

  缺少什么?——精神的灵气。天籁之音哲学概念还包含另外两个部分:乐器之音、人体之音,其中只有乐器发出的声音才是听得见的。古希腊谚语说,听得见的声音是和谐的,听不见的声音更是和谐的。所谓“大音希声”,老子说最美的音乐是自然的、整体的美,耳朵所听到的具体的、部分的音乐,美则美矣,但是跟整全的自然也就分离了。在《齐物论》里,庄子说天籁听而不闻其声、视而不见其形,充满天地、包裹六极,也许就是宇宙本身——不止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其实所有一切的创造也就是音乐本身;风吹疏竹、涧落深潭等等自然的乐声是所谓“地籁”,是对天籁的模拟,而人们吹拉弹唱所创造的乐音“人籁”又是对自然之音的模拟。

  庄子就此阐释说,这是一个自我认同的问题。“人籁则比竹是矣”,像吹箫之人,把精神集中在吹箫上,人箫合一,从境界上说等于是说一个人受自己的执著投入所控制。“地籁则众窍是矣”,在自然的一切窍穴听到声音,所指的境界是能够超越自己、升华到以平和的包容之心对待人生与世界的形形色色。

  上文说到,波纹塑造花样必须有边界的规范,没有边界就没有那些对称的图形。人是有边界的,境界的提升就表现为边界的扩大,把自己的定位、认同扩展到更大的范围。如果我是一个容器,一件事是一个音符,那么一件事发生了,就在我的内在形成一个纹样的“文字”;下一件事发生了,就生成另一个“文字”,原先的则丢了。这样我读到的是一个一个孤立的字,无法连词成句,不知道什么意思——换言之,不知道人生的意义何在?如果我不只是这个容器,更是容器之外的观察者,那才可以真正地读懂。这话的意思是把自己和自己的情感、想法分开,用庄先生自己的话说就是“吾丧我(我放下自我)”:常人所说的“我”,是孤立而有限的“小我”境界,而真正的“我”是在喜怒哀乐之上,故称为“大我”。

  所以说,悲伤有悲伤的花样,担忧有担忧的花样,但我并不是我此刻的悲伤,我并不是我此刻的担忧,我看着这些情绪的的来去如同听到风吹疏竹的声音,整篇文章的含义不在于单独的一两个字,这是读懂自己这本“有声读物”的必要条件。如果能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彻底丢掉,到了这一个已经超越了自我、非我的二元对立的境界,那就与大道、真理合一了,像一滴水融入了整个大海,就是“天籁”的境界。

  这种境界,一向是许多“修炼”法门的追求。有些玄妙的思想坚持认为有所谓“人体之音”,也就是宇宙借着比例、韵律而藏在人体深层的奥秘,而且由人的心智能够联结那不可听闻的天籁。这超然之音就不再只是一个关于境界的比喻,而是被当作了事实;境界的提高不再只是心灵成长的涵义,而是成了可以用仪器、道具来进行的科学操作。

  音乐疗愈

  孔子说“乐者,德之华也”,音乐可作提升修养、提升心灵、改善人格的利器。叔本华甚至认为,音乐超越时空,最接近完美的理念,比别的任何艺术形式都更深邃。最能抚慰心灵的不是万籁俱寂,那种死寂带给人的只是恐慌不安。海岸的潮声,山岭的松涛,母爱的心跳,以至火车的节奏,韵律才是最让人放松的东西,不论舒缓还是快捷,投入其中的时候感到的是一种穿透身体、直达灵魂的抚摸。因此在瑜伽、冥想、修炼、放松等活动中,空灵寂静、平和舒缓的音乐也必不可少。这类音乐诠释精神的内涵,不只是用耳朵来听、更是用全身心来浸入。

  而有些人还进一步认为,振动和音乐能够影响人体的微妙层面,以致人的意识。美国的门罗研究所(Monroe Institute)就希望用科学的手段探索音乐的魔力,并且还研制了一种设备——利用双声道耳机向左耳和右耳分别输送频率有差别的声波信号,这种差别是预先编码设定的,只有两个大脑半球协同工作才能解码这道听不见的第三路声音。结合放松技术、引导想象等辅助手段,研究者们宣称这套技术可以影响脑电波、改变意识状态和开发潜能。又如,有一家德国公司也提供一种号称可以调节脑电波、制造幸福感的仪器——“调心器(Heart Tuner)”,理论基础是把意识状态作为一种谐波,利用所谓“生物反馈”调节这种波,以帮助使用者达到喜乐、至福的理想意识状态。

  那么,什么是幸福?原来就是一种完美的波形?如今类似的“高科技”还是屡见不鲜的,后文还会遇到。这种思维方式体现了行为主义的心理学思路,把人脑当作机器、当作一个黑匣子。然而会那么简单吗?不需对自我、对人生做智慧的认识和反省,只需花钱做个电波治疗,就能在乐声中让身心共振而治愈生活伤痛?但人们有时候很容易被这种伪科学欺骗,被“科学”二字的幌子所迷惑。以科学的方法解决灵性的问题,多半是误入歧途甚至别有用心。

  多数音乐疗法都是在人的心理层次做功,并未牵扯到灵性的境界。一些修心养性者并不为此满足;为了提升自己,除了一般的音乐,他们还要借助一些特别的音节比如“唵”(Aum或Om)。这些音节奥妙神秘,成为通过冥想获得领悟的首选。

  按《博伽梵歌》的说法,神圣的“唵”是“水的甘美,日月的光华,全部吠陀经最根本的音节,以太中的声音,人的能力之源”。这话是用第一人称说的,说话者是印度教的至尊神奎师那(Krishna,又译“黑天”),所谓“博伽梵”指的也是他,是无限宇宙的化身、一切的来源与归宿,也就是万有的本源——道。原初既然是声音,那么声音自然是接触原初的途径。

  来自印度锡克教的修行方式——音流瑜伽(Surat Shabd Yoga,又译天音瑜伽)自称是瑜伽的最高境界,是灵魂脱离心智与肉体束缚、融入宇宙本源的方法。这套理论说,灵性的声与光——也就是那天籁——以两种基本形式化现:无光之光、无声之声,但同地上的声光又可以类比。有人引用《圣经•启示录》的描述说,当约翰看到上帝显现时,“我听见从天上有声音,像众水的声音,又像大雷的声音,并且我所听见的,好像弹琴的琴声。”因此那神圣的声音“投影”到我们的感官层面的确可以表现为听得见的乐声。但另一方面,《金刚经》则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听谁的好呢?

  且说那既有创造力、又有守护力的所谓音流(Shabda),是穿透一切造物、弥漫于一切众生的内在生命之流(Naam),悦耳的声音和璀璨的光华是它的彰显。音流瑜伽强调这音流是回归那太初之“道”的途径,所以要用内在的感官倾听。灵魂被感觉世界所包裹,被物质的享乐和痛苦所迷惑,忘记了自己是谁,而音流始终眷顾着灵魂,永远在等待寻求者的倾听。

  引用圣经《约翰福音》开篇“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这一句话,其中所说的“道”就是“话”,是神的“呼出”,也就是圣音。道是一切的源头、一切的归宿,灵魂从理念的世界堕落到物质世界,又要回归到那原初的地方,音流瑜伽追求的正是这样的神秘体验,以至认为音流的“声光之旅”是最佳而且唯一的道路,因此也就是回归真道、回归真理、回归永远生命的道路。有的法门自命为“观光”、“观音”,就是用这一层意思,跟普查世间万象的观音菩萨没有任何关系。

  按这套理论的说法,道之所在是无名无相、不可接近、不可想象的。灵魂最高可以到达的是跳脱轮回的真理界(Sach Khand),那里是灵魂的家乡。灵魂在这里犹如一滴水在大海当中,而大海是道的显现。那至终的存在者,无需化身为一个人形的神灵;灵魂知晓自己就是神的一部分,以纯粹的光体,融入那无边无涯的光芒之中。

  在回归家乡之前,灵魂要经过一个旋转的隧道,这里四周传来甜美的音乐,灵魂感到狂喜和满足。穿越隧道的过程仿佛是出生的过程,那一头是光芒的世界,这一头是幽暗的子宫,只是这一回不是降临人世、而是重生在“天堂”。那么“子宫”又是什么样子的呢?那是一个瑶池,纯洁灵魂的居所,灵魂在这里洗却物质生活的残留,只是在进入隧道之前,要经过一个短暂的、漆黑的混沌,而在这里需要明师的带领。明师被当作“道”的肉身投胎,因此这个法门又称“明师之道(Sant Mat)”,然而正是因为这样,对神佛的尊崇也就很容易偷梁换柱成对人的尊崇,从而使对上师缺乏甄别的修行者受到误入歧途的危险。

  音流瑜伽要求修习者首先要回绝感官的干扰,因为太多外界的信息透过眼睛、耳朵等涌入头脑,就好像喧闹的白天让人看不到星光、听不到虫鸣。把意识从身体与外界沟通的九扇门(五官及会阴)撤回来,把心灵的注意力集中在内在的“第十门”,关注从那里来的音与色。这扇门也就是“天眼”、“第三眼”,这扇门的背后就是美丽新世界,内在之旅的开始。要开始这种类似濒死体验的经历非常难,因此音流瑜伽往往要求修习者凝视或者冥想上师,直到开始有出体的体验,看到千瓣莲花、听到铃声,再发展成看到起伏幻灭的光;在光中将出现上师的身影,一直引领他的旅程。千瓣莲花在一般的瑜伽修行里算是最高目标了,而在这里才只是起点。接下来,穿过一个弯曲的通道,灵魂来到壮观而迷人的三座大山之前,这里是个人业力的来源、心智的故乡,必须把心智从精神中撤离,就像开始从物质中撤离一样,才能穿过大山来到前述的瑶池,最后在真理界发现上师原来是神的化身。

  这个宇宙观糅合了柏拉图主义关于灵魂回归理念世界之旅的信念,从物质的实相出发不断上升;而经过地、风、火、水四个世界并最终来到神界,又跟犹太教卡巴拉神秘思想的教诲相似。不过音流瑜伽的宇宙理论体系,似乎只是把一种传统的世界观精细化而已,指物质世界为堕落、精神世界为至善。修炼的目的大略都是获得精神的自由,然而怎样才是精神的自由呢?若是对这个问题没有充分的思索,反而容易在急于摆脱一种束缚的时候却掉进另一种更微妙的束缚。但凡有人宣称自己代表了“神秘主义最高成就”或者采用其他类似的绝对言辞,特别是反复强调上师是神的意志的化身,那么就一定要三思。

  时下各种灵修团体活动很多,“导师”和“学员”之间的关系,常常类似宗教活动中“牧师”和“信徒”之间的关系,学员们相信导师说的每一句话,导师在他们心目中就是完美的化身、真理的道路、大门的钥匙。然而,要么神或佛是众生唯一的道路,要么每个人是自己的道路,并无需他人来代言。有一则禅宗的典故讲道,一位远道而来的和尚参见禅师,禅师问他:“你来做什么?”和尚回答:“来求佛法。”禅师反问:“你不顾自家宝藏,到处乱跑什么呢?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求什么佛法?”禅宗有言“即心即佛”,眼光不必向外寻求,若能明心见性,你自己就是佛性化身。有了这层认识,便能在平平常常的生活中体悟。

  如来佛说,我“如来”这个名号,意思是“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如来真身遍一切所在,并不只在九重天外、需要专人做向导的地方。“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但有一颗不执著、不拘泥的淡泊之心,就已明心见性,这样的精神是自由的。禅者曰,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尽是法身。自然的天籁,原本如此。正如观音菩萨有着千百亿的化身,换言之,人生看似平淡无奇的处处,无不是意义的依托。只是,要“诸相非相”,既要回归生活的本际、又要穿越感官定义的表面现象,欣赏自身的弦音之美,方为正道。

  四、天地之间

  于恢宏天地看到的几何之美,包括星相、天文和地理,人们容易从这里走向神秘,而我们无需跟从那样的脚步,只需用另一种眼光看待原本以为遥远而无情的自然。这些前科学思想留下的启迪是,自然有一种灵气,一种让人们可以与之建立联系的属性。人们在自然那里看到了对自己的关怀,才更有理由以同样的关怀之心走向自然。

  上穷碧落

  人生有什么意义?

  孤独寂寞让人们发问、追寻。说是海,其实茫茫人海往往更像是沙漠,摩肩接踵在街头行走的是一个个孤独的灵魂,创世的那一位有什么必要让空虚寂寞在人间亿万次地重复?沙漠的每粒沙子都是独立的,谁也不受谁的牵制;人们认为这种自由的我行我素是好的,于是在人类自己的现代社会里加以模仿。但是虽然动物可以生活在笼子里,而寂寞却可以杀死一个人。

  这个星球是寂寞的,有关天外来客的幻想揭露了人类内心的期盼。宇宙浩瀚莫测,我们这些宇宙中的渺渺微尘,该如何寻找归属感呢?寻找来源和归宿的答案时,人们的眼睛总是天然地望着星空。

  银河千千万万的星光,是瞩望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眼睛。黎明就要到来,东面的天空就要透出红霞,群星正在转身,回去那永远神秘的地方。我曾经多次梦到过那个黎明:在一个星座里挤满了金色的星星,占据了很大的一片深蓝色的天,他们时而排成整齐的队列,时而又一连串地动起来。其实整个天空都是一组组的群星,其他的逐渐隐去了,我觉得这一个瑰丽的星座是熟悉的,离我又那样近,好像伸手就可以够着,但是不行,只可以在亲切与安宁中欣赏着这样的奇景,直到天色渐渐发白,恋恋不舍地看着它们消失,而我则醒了。

  他们目送我来到这个世界,展开一生的探索和成长,而后再回到那里。尘世的一生,在那里只是一天。啊,选择。是谁选择了我此时此地出生?不是一个忙着造星造月的万能上帝,不是一个按着轮回法典判案的阎王,不是一个在三千大千世界之外的佛祖。许多人都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个使命,整个人生是一堂课。这个说法满足了对灵魂不朽、对人生意义和对永恒归宿的肯定。那么,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了。

  那必定是我出生时的黎明,从黑夜来到白天,从潜意识来到意识,从前世来到今生。星光点点是我的曾经的玩伴,在我长大之后随着银河一起被城市的灯光和空气污染遮蔽了,如同人世的经历遮掩了每一颗纯纯的心。

  古代西方把星空划分为星座,背后是迷人的神话传说,位于黄道带的十二个星座像是十二种不同色彩的画笔,而行星是不同风格的画家。先祖则把这些星星分为二十八宿,每个星宿化身为一员神将,各司其职,掌管人间的风雨福祉。如果说宇宙在照料着每一粒有所归属的微尘,那么这种照料的表达、以及我们理解这种照料的方式,就包含星相学和天空的神圣几何。天文,不止观测日月星辰的运行,还为这些运行赋予内涵;古代仰望天象看到的,无一不是神谕。于是多少人都希望能够阅读自己出生时刻的星空,希望了解自己为什么这样选择,而这一堂课要上哪些内容。

  先祖看的主要是星象,西方则是星相。某个恒星光度、色泽的变化,以及日食月食、彗星出没、流星坠落,都是星象的概念,有如“气象”之“象”。而星相是所有行星彼此之间的方位、角度,是给整个星空“照相”的“相”。

  星相启迪

  以开普勒为代表,从前的天文学家同时也是星相学家。星相的基础是无处不在的循环,星云流转、四季更替、昼夜轮回,自然界存在层层嵌套的和谐、平衡和节奏,人类也居于其中。开普勒的星空是一个巨大的表盘,日月和行星就是一枚枚的指针,在天球上周而复始地穿行。他相信这一切设计之美妙,饶有兴致地研究了行星运动的规律,除了天球音乐,当然还有星相。

  星相学希望解码来自整个苍穹的信息,透过星空,看到一群饱蘸浓墨的艺术家在作画,那些笔触、色彩的和谐与否是重要的考量。日月与行星在黄道轮转,每一颗星的运动轨迹展开都是一条波动曲线,相当于一个音符,在天地之间这一根琴弦上弹奏,这琴弦是我的整段人生,弦音是我此生的意义,韵律与和谐原本就是自然创造美的规则。因此天穹里时刻都在演奏着一曲不断绵延变换的合奏,每一时刻都有和谐的部分、也有不和谐的部分。在我出生时的那一刻,交给我一个基调,化身为我所要经历的环境、拥有的天分、基本的矛盾等等。虽然听不见,但这韵律已经写在心里,在我降临尘世的那一刻。那一刻的韵律就是心灵的底色,构成了日后心理原型之间和谐或者冲突的基调。

  太阳月亮,是父亲和母亲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太阳是圆满的,任何的索取都不能减少他的光辉。当太阳开心时,整个世界是明亮欢快的;当太阳离开天空没有了踪影,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但太阳是遥远的,缺乏月亮般的亲近;曾经梦到爬上屋顶触摸月亮,但从未触摸太阳。月亮很少有圆的时候,总是有一个缺口,所以我可以把自己放在那里。

  其他行星也全都对应于不同的心理原型,比如金星代表情感投射、火星代表生存欲望、木星代表成长期望、土星代表规范约束等等。许多心理学家都喜欢借助星相工具研读一个人的心灵;如果心灵是一个未解的谜,那么行星就是其中的未知数,几何关系在这些未知数之间建立了一组方程,求解的过程就是解读心灵密码的过程。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写在天上,读者是自己。

  行星之间的和谐与否,代表着我个人心理的组分之间和谐与否。比如我出生时太阳在东方升起,月亮在西方落下,木星在头顶的中天,而土星在脚下的天底,它们组成一个标准的正方形。这不是什么好事——正方形在星相学里代表相关行星彼此之间都不和谐,因此从比喻上说我是在一个樊笼里面生活,这种紧张和限制就成为我整个人生旅程的一个基调,而土星和木星相冲代表理想和现实总是对立。

  这是星相的几何,行星之间的角度关系就是相位。如果你出生的时候,太阳、月亮、木星组成一个正三角形,那么恭喜,这是一个有福的几何结构。除了这些,还有船形、长方形、六角形等,各有说法。几何于是提供了一个让个体与宇宙整体相联结的途径,让我们透过星空来认识自己的心灵深处。我们不是在太阳系之外看着行星做圆周运动,而是坐地观天、看着行星在天球上投下的身影,整个天幕像是一个巨大的银幕。一边看,一边遐想:这是个投影组成的画面,而我自己是否也是某种投影呢?

  星相的美妙是对观察者而言的,所以是以地球为中心。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不是复习物理,而是在谈论一种印象。在印象主义的世界里,星座是银河系安放在我们周围的其他恒星,正如我们在世上生活所遇到的无数人里面,关联最多的只是其中的少数。出于某种玄妙,尘世人生的画面跟行星在天空的投影以巧合的步调相互映衬,让我体味到和谐之美,不受宏大与渺小的对照所限制。研习星相的心理学意义在于认识到自己的内在结构,相信生活是一个随时编写教材的课堂;星相并没有决定我的人生步伐,而是在给我一次次的功课,让我借以认识自己、提高自己。这个时候那正方形的樊笼就化为一枚坚固的风筝,能够经历风雨的挑战而在天空飞翔。

  总而言之,在渺小的个体身上其实都凝结着整个自然的关怀,整个星空的韵律。外在世界跟我内在世界互相映照,我在具体的事情上看到自己,在别人的身上看到自己,在独处的时候遇见自己。未来其实无命可算,如果站在未来对待现在的自己,那么你对自己也会多一份宽容、期望和喜悦。

  如果别的恒星也有人类,当他们仰望星空时,我们的太阳也许被他们编入某一个星座,希望理解来自宇宙的信息。这一点,也正如我们在茫茫人海里有缘走得比较近、曾经彼此对望,我是你的生活参照系的一部分,你也是我的生活参照系的一部分。如果每一双带着表情看我的眼睛里都有一个关于我的侧面,每一件影响到我的事情都是在图画上描下的一笔,那么所有的这些片断加起来就是对于我自己的整体拼图,也许这就是“生活参照系”的意义。

  行星几何

  不那么浪漫的天文学,也发现了同样浪漫的和谐关系,不过它是用数字说话的。谐音的比例就跟数字有关,毕达哥拉斯研究数字、研究音乐,上的是同一门课。对他来说,比例决定了音乐之美,当然,黄金比例就是世界上最美最动听的。上一章谈到,开普勒通过研究发现,金星跟地球组成的弦音是5:8的比例——最接近黄金比例0.618。然而这个比例完全是来自干巴巴的科学观察:金星在近日点和地球在远日点的运行速度之比。一切都是那么得巧,金星自古以来都代表着美丽、和谐;仿佛这还不够巧,从地球上看,每八年整金星都会在天空画一个完美的五瓣玫瑰,又是数字5和8!

  此外,还有其他方面的星相学、天文学的数字巧合。比如,木星和土星每二十年在天空相会一次,连续三次相会位置恰好组成一个正三角形;水星和太阳的相会也形成同样的图案,但速度要快得多,刚好需要一年。有人研究了行星与太阳之间的距离,发现也可以用一些简单的几何构件来描述这些距离之间的关系。

  在浪漫印象派的星空里,太阳、月亮也都是绕着地球旋转的行星,它们和其他的五颗行星一起,以不同的速度在黄道上运行。看起来月亮的速度是最快的,一个月就要绕行一周;太阳比较慢,一年才可以跑一圈;水星和金星介于两者之间,而火星、木星和土星都要花更长时间。把这七颗星按这个顺序摆放在一个圆盘上,再从月亮开始画一个七角星,所经过的行星就是一周七天序列的来源——按西方的传统,星期天是“日曜日”,星期一是“月曜日”,星期二是“火曜日”等等。月亮与地球的关系也很奇妙:月亮那么小、太阳那么大,可是在地球上看来两者大小完全一样,发生日全食的时候,月亮的影子刚好可以遮住太阳的圆面;此外,月亮自转一周的时间跟绕地球公转一周的时间刚好相同,以致我们看到的月亮只有一张永远不变的脸。

  列举以上种种几何现象,无非是想说明,到底是什么引发了人们对于一个神秘的宇宙设计者的联想。神创论倾向于把这类巧合一概归因于造物主,科学理性的头脑当然不信这些论调,但却又对这美丽视而不见。也许这只需要一种诗意情怀,不必牵扯科学的、或者伪科学的溯源和推论;宇宙中不可知的事永远多过可知的,宇宙几何的美妙背后也许隐藏着永远不可知的原因。当你某种美丽的巧合或者巧合的美丽而体验到什么,何如只需简单地欣赏存在之美、为和谐的存在而感激生命呢?

  地球格子

  神圣几何所理解的宇宙,更多地倾向于创造、养育、美丽、智慧与和谐等这些阴性的、母性的方面。这跟人类对于一个母性自然的先天期望是一致的。宇宙之“道”超越性别色彩,但人们往往把上述这些方面用女性的形象来代表,比如智慧女神索菲娅、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基督教的圣母玛利亚。阳性的能量侧重于施与、启动,就像太阳的发光、就像播下一粒种子;阴性的能量侧重于接受、拓展,耐心地、坚韧地把某种潜力转变为实在——把光线的能量转变成多样的生物,把种子培育成健全的个体。同样,把自然、地球视为母亲,神圣几何也希望用几何方法发现关于世界的另一层美丽。毕竟,“几何”这个词的希腊文本意就是“测量大地”。

  加勒比海的百慕大三角区,是你我耳熟能详的地方,多少年来这里一直笼罩着神秘的色彩,引发了无数关于时空错乱、飞碟出没的传说。在地球的另一边的日本海,也有一个类似的魔鬼三角区,也发生过不少轮船飞机的神秘事故。事情还不止如此;1972年,一名研究未解之谜的美国自然学家桑德森(Ivan Sanderson)曾为杂志撰文提出,其实地球上有多达十个这样的“凶险三角区”。根据他的统计,这几个发生空难、海难和奇异现象最多的区域,正好均匀地分布在北、南回归线上那两个魔鬼三角只是其中最著名的两个。

  后来有人进一步发现,这些地方正好是一个正二十面体的顶点;自然,地球的南极和北极就是另外的那两个顶点了,总共十二个地方,统称为地球的“凶点(Vile Vortices)”。再后来就有人说,这些点是地球能量的焦点所在,还有人说是可以穿越到不同维度的地方——不是凶险,而是能量太强。伪科学通常的一个特点是想象先于事实,而在想象中,地球内部已然成了一个柏拉图几何体。那为什么不是由五边形组成的正十二面体呢,既然五边形如此优美神秘?

  其实这两个几何体是互相配对的,不过这里需要一点关于立体几何的想象力:把正二十面体各个面的中心连接起来,就看到隐藏的正十二面体了;也就是说,它有二十个顶点,自然也是人们感兴趣的地方。这些顶点、棱边在地表上的投影,组成一套比经纬坐标系更加美妙的“地球格子(World Grid)”。这一下,吉萨大金字塔、秦始皇陵、复活节岛等地方也都被计算进来,在格子上占有一席之地。研究者们力图证明,许多重大的文明遗迹就分布在格点附近,显示古人就已经知晓其中奥秘。这些交线类似于一些称为“地脉(Ley Lines)”的特殊线,相当于地球上风水最好的“龙脉”或者地球躯体的“经络”。地脉这个词是美国考古学家渥金(Alfred Watkins)提出的,1921年的一天,他站在山岗上,霍然发现由近及远的一些考古遗迹排成整齐的直线,深受启发。他随后撰写了两本书,宣称自从新石器时代起,人类就有意识地沿着一些特殊的直线——地脉建造了许多标志性的建筑。不过这种观点并没有获得多大市场,因为从大量随机分布的点群中“看到”一些直线,是很容易的事。

  对此最感兴趣的,是那些相信魔法能力和“投石问卦(Geomancy)”的人,他们揣测地脉跟大地的能量流动有关。投石问卦算是西方的古老风水术,但它没有中国风水那么复杂,只需要抓一把石子丢在地上,然后从中寻找偶然排列成的直线和花样就可以了。这些图案对应着某个行星,因此,问题的答案如何,取决于这个行星与问卦时刻的主宰行星关系如何。1969年,有人出版了一本书《眺望大西洲(The View Over Atlantis)》,首次把那些地脉线当作人类的投石问卦来解读,说自从石器时代起人类就认识到了大地力量最强的那些线,于是顺应这些脉络进行建造,以实现与自然整体的和谐。自古至今,虽然没有明文的遗训,但人类一直在坚持这样的做法。同一时期,飞碟爱好者们也把飞碟事件和地脉线联系起来。地脉研究者的思路跟投石问卦一样,认定一些偶然的图案代表了神谕,比如有的人竟然能从这些点与线的组合中,看出在非洲大陆有一株卡巴拉生命之树的形状,并用来证明非洲大陆的确是人类祖先的发源地,可惜的是,科学并不需要这样牵强附会的证据。

  过去几十年里,对于地脉的解释也在随着科技进步而翻新,开始从地理角度出发说是板块电流,后来从物理角度出发说是自由能量,最近是从神秘角度的说法是大地的经络。有开普勒遗风的思想把五个柏拉图几何体都套起来,考察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希望从中发现地脉的来源和用途。极致的例子是有人声称,地球仪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晶体的形状,才能比经度和纬度更准确地反映地球的本质。发明者解释说,属于正十二面体那些棱边是生命线,属于正二十面体的那些棱边是水线,总之 ,这些线条就是地球的“掌纹”。

  至此我们看到,简单而美丽的柏拉图几何体,微观可以描述原子、宏观可以描述大地、宇观可以描述太阳系。不过柏拉图毕竟不是科学家,甚至毕达格拉斯也不能算——他们都是哲学家,几何在他们手里是为了窥视理念世界的美,仿佛静心聆听从那美妙境界传来的天籁。所以,当我们看到几何之美时,相关的神圣之处应该是在于心灵的体验,无需过度诠释。

  躯体虽然很小很小,但心可以很大很大,那种万物一体的超然境界正如庄子《逍遥游》所比喻的:“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背大,是说心胸宽广;翼展,是说精神自由,总结起来四个字——心旷神怡。几何体的嵌套或许意味着实相的多层次本质,就像人籁到天籁的提升之旅,随着心胸的逐渐扩展、境界的逐渐提升,体悟到更深层的和谐。

  地球不在我们的脚下,星空不在我们的头顶,别人不在我们的旁边——我住在我自己的生活里面,外面一层是别人的生活,再外面一层是地球上的生生不息,再外面一层是行星和星空,最外层是浩渺的宇宙。这一切是交互的和谐,神圣几何最关键的美感所在。一体的美弥散于各个层面,而在天人合一的起点与终点之间,合一的社会与合一的地球是必然要经过的步骤。

  总结这几章来自神圣几何的智慧启迪,两个关键词跃然而出:和谐,一体。人类有合群的天性,孤独是最不能承受的折磨之一。家庭是最小的群体单元,在家庭里,靠着生命联结起来的一家人,性情虽然彼此不同,但天天互相分享食物、也分享金钱,分享欢乐、也分享流感。一家人是一体的,爱让家人彼此联结,爱是家庭的生命。社区是更大的群体单元,不同的家庭分享共同的生存空间、共同的水电供应、共同的菜市场和公路交通,等等。如果住在同一个小区的人,能够把社区当作自家的后院那般去爱护,把家人之爱适度地扩展到这里,那么这样的社区一定是和睦健康的。再大一点的群体就是一个地域,也就是我们一般都会爱护的、自己土生土长的家乡。更大的尺度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跨越这个尺度就是对人类的普世之爱。意识到一体,才会有爱的发生;对一个人如此,对全人类也是一样。我爱你,意思就是我放下和你的分隔,在生命里与你合一。至于爱人类呢?放下彼此的成见、歧视这些外在的标签,以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角度去看待别人,多少哲人都倡导过这样的智慧。世界美好的理想,乃是指任何一个角落的生命都不再孤寂。

  这是从空间概念上阐释的普世一体。那么时间上呢?回答是内外一体:周遭的生活与世界,人与事,惬意与紧张,往往是跟我的内在遥相呼应。不仅情绪受到每天遭遇的影响,而且更重要的是,反过来,心里充满阳光,身外连蟋蟀的叫声也是欢欣鼓舞;心里在下雨,身外连树叶飘落的样子都写着悲伤。因此,我必须用积极的心态和意愿面对我周遭的世界,而我造就的外在和谐必将转变为我心灵内在的和谐。然而,为什么说是时间上的概念?因为这一刻,你的内外和谐一体,不仅在空间上象波浪一样沿着生活的存在而拓展开来,而且凝聚了古往今来:一个人全部的历史,归结于此刻;一个人全部的未来,起始于当下。

  气:天地灵气

  气代表人与万物在组成上的一体。真气的概念,各种文化都有共识,有人相信这是灵性的能量、可以用来提升觉识,有人相信这是生命的活力、可以用来强身健体。如果抛开能量、活力这些物化的概念,我们相信,生命和灵性是笼罩、连通着一切的光晕。在这样的光晕里,人心灵的内在世界跟身边的外在世界是相通的,内在和外在的秩序同时得到提高。

  这秩序的提高,呼唤人们从生存境界提高到生活境界、再提高到生命境界,由身体生命走向精神生命,即是心灵成长。心灵的成长是一个逐渐拓展自身的进程,随着觉识的提升构成一个螺旋长大的意象。每个人,不管有没有意识到,都在各自的生命成长路上,千千万万的心灵在彼此的交联当中,组成一棵不断繁盛绽放的生命之树,那就是大地的心灵。

  五、生命恒有

  认识人本身在三个层次的存在状态,也就认识了世界在三个层次的存在。身、心、灵的合一并不是瑜伽功法的专利,而是生存、生活、生命三位一体的人的完整状态。人的存在从生存提高到生活,再从生活提高到生命的层次,便是古来所说的天人合一的境界,而人的心灵有着求道的天性。因此,各种修行方式基本上都强调对一般追求的超越,不执着就是自由。

  三重人生

  人生有什么意义?

  四个字“人生如梦”,遮掩了关于人生的一个事实——人生分为三个同时存在的层面:生存、生活、生命。

  在生存的层面,眼耳鼻舌身是身体感受外界的五个窗口,“五口”合起来的话就是“吾”,也就是许多人理解中的“我”:我生存在达尔文的世界,被丛林法则和物竞天择的规律玩弄于掌股之间,我所喜悦的无非是口腹之欲,我所忧愁的无非是衣食住行。在短暂的人生里,人一出生就开始朝着死亡奔去,我了解生之无常,我只是按自然规律这么活着,努力学习和提高生存的技能。

  而人不只是动物,人的生活超越了生存,除了身、还有心。“吾”加上“心”就是“悟”,是生活让人有所领悟。尼采说人生有三个时期:合群时期,我淹没在人群当中;沙漠时期,我感觉到寂寞,在寂寞中开始思索;创造时期,凭借思索的结果,我主导自己创造性地生活。在短暂的人生里,有太多的事情来不及去做,我希望实现自己的理想,所以抓紧时间奋斗;我希望让内心充实,所以从事各种活动。在播种与收获之间、理想与现实之间,我逐渐积累着关于生活的智慧。

  与此同时我还是一个生命。有时人生看似一个漏底的陶土罐,而我的生命是罐子里的水,过一天少一天。要奋斗、要闯荡、要青史留名吗?当最后一滴水溜走,罐子也碎裂成尘埃,在这世界上我什么都剩不下。空虚,不论是极致放纵还是节食禁欲都是一样的空虚、一样的宿命。在历经痛苦之后,北岛悲怆地写道,“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而在历经奢华之后,以色列之王所罗门也同样地写道,“日光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正是在这种无奈,让人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可是,生命本身并没有明确的起点。在一个人出生的那一刻之前,胎儿已经是一个生命;在胎儿成形之前,那各自携带一半染色体的两个细胞,就已经各自是生命的一部分。而且,当一个人死去时,他或她的生命也往往已经跟另一部分生命结合,在孩子身上延续下去,所以生命同样也没有终点。身体这个罐子盛装着一个生命,借着这个罐子我们得以认识生命,认识到生命的恒有。

  生活的层面占据了我们大部分的人生,联结了生存的虚无和生命的恒有,是一条条各自行走的路。这条路,庄子说人们走得“有为而累”,忙忙碌碌而疲惫不堪。相对地,天道则是“无为而尊”,自然而然,乃是生命之道、宇宙之理。天道是宇宙观,人道是人生观,道家认为两者其实是一回事,生活之路就是要把人道跟天道对齐。这“天人合一”的精神今天依旧有不朽的魅力。

  康德曾说,天上的星、心中的律,这两者是一体的。老子在谈论人生观和宇宙观的关系时说过相似的话: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里的“法”,跟前文的几何、比例有得一比,都是把更大整体的规律映射到较小的整体上来。“人”也是其中的一个整体,是“小宇宙”;就像那几个柏拉图几何体一样,虽然嵌套在一起,但每一个也都是完整的。他列举了四个层次的存在:人、地、天、道,在此不妨说“地”是人的生活环境和自然环境,“天”就是宇宙间的存在,而“道”是不可知的超越部分。至于“自然”,倒不是我们现在常说的“自然界”,而是一个状语,就是说道是自在自成的,不像西方文化那样,非要找一个第一推动力、然后由上帝亲自关怀人类。

  因为这种“法”的关系,所以透过天、地、人这一层层存在,“道”所揭示的秩序和创造的美丽须是浑然的一体。这种一体至少跨越两个方面,因为人有两个方面:物质和精神。那么在人的身上,是什么把这两方面联系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的?自然环境、宇宙星辰的精神方面又该怎么理解?

  道气长存

  物质如何成为活生生的生命体,又如何有了意识,其中的奥妙迄今还没有揭示。人们一直在努力寻找一种可以解释一切的理论,物理家们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模型,但迄今还没有把引力跟电磁力统一起来,更不要说意识和物质了。著有《时间简史》的宇宙学家斯蒂芬•霍金以前是这种大一统理论的追求者,但他后来放弃了,因为他了解到这样一个定则:不论我们发现了多少规律,总有更多的规律未能发现;无论我们解决了多少问题,总有更多的问题无法解决——真正“玄而又玄”。况且,假如真有一个包罗万象的理论,那它必需是完备的、终极的。完备,意味着它对任何事物都能加以解释,因此它也必须能解释它自己;终极,意味着它是一切解释的源头、因果关系的终点,因而它自己必须不能再被解释。显然,这两方面自相矛盾。

  所以这世界的终极是不可尽知的,《道德经》说“名可名、非常名”,就是讲明了这一点。于是老子不去猜想从“无”到“有”是怎么一个过程,而是关注从“有”到万物、到生命的过程,所谓“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先哲把这最初的存在、万物之母称作“气”,这种东西不是物质、也不是意识,而这两者都来源于它。气一直浸透在一切生命和造物之内,贯穿一切、组成一切,如庄子所说“通天下一气耳”。 因为气是元初的本原,所以又叫“元气”,道家认为元气也是人的本原之气,是生命的本原和人的真性。《庄子》说,“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荀子》说这就好像水凝聚为冰那样,而人死就像冰化为水,形神消散了,气还是在的,气像能量一样不能平白创生或者无端消失,有点像能量守恒定律的感觉。既然如此,一个人的生命能不能像气一样永恒、人能不能转变成一台永动机呢?

  古往今来人们都追求过这件事,炼了成百上千年的药,化学知识增进了不少,可惜灵丹妙药一直也找不到。后来总结出来,光靠吃药是不行的,真正的丹药就是“气”本身,但是要经历某种变化。这就是道教的内丹法,它用人的“气”作为炼丹的原料,人体本身就是炼丹炉。不过到了这一步,“生命”的内涵悄悄起了变化,不再是聚焦于物质的、肉体的生命,而是精神状态的生命。

  炼丹家用火炉,于是生造了一个火字底的“炁”字代表“气”。后人解释说此“炁”非彼“气”也——先天之炁是人的生命力,是在人创生的那一刻、藉由父母从太虚中招摄而来;后天之气是维持人的生理机能的,来自于食物。可是既然气自在永在、变化万千,那么强分为先天、后天并且用不同的字来表示,似乎没有必要了。至于现代还有人设想,电子、质子、原子本质上都是由同一种微粒“炁子”组成的,而宇宙的本质是一个浩瀚的“炁场”,这就陷入了伪科学的思路,错就错在把初中的知识无限推广到宇宙的大问题上。

  北宋道士张伯端提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所谓精、气、神,都是那不生不灭的“气”的不同面貌,没有一样是实在的物质。不过在这个上下文里看起来,“精”是可以积累和消耗的,跟人的生命维持息息相关,是一种静态;“气”是永远在体内运行的,受到“精”的储备影响,是一种动态;“神”又是建立在精气基础上的一种表观,包括人的知觉、意识、神色等,是“气”运行状况的度量。当然,这是修炼者得道成仙的口诀,我在鲁班门前耍大刀还非说是斧子,见识或太肤浅。然而我相信这个口诀昭示着道家关于意识来源的理解——气的积贮构造躯体、气的运行显现意识,物质和精神这两方面都统一于本原的气。正因如此,从肉体开始的修炼过程就能够逐渐过渡,修成精神意识的正果。

  气可谓是“独立不改,周行不殆”,不会平白创生和消逝、只会以各种形式分分合合、流动不息。气虽然无处不在,但凝聚起来比散乱混沌更有意义,同时随着物质的演化、意识的演化,气呈现出愈来愈繁复的运行模式。神圣几何揭示了所有结构、秩序的一体,显示着意识的一体,甚至穿越地、天、道这几个不同层面;意识不是孤立地存在于一个个人的躯体里面,而是跟气一样,绵延连续。

  翻开《道德经》,老子用“独立不改,周行不殆”来形容的,是“道”。“气”和“道”在某种程度上是一回事,所以叫“道气”、“梵气”。道流行天地万物之间,表现出来就是绵延连续的“气”,整个宇宙是至小无内、至大无外的“一”。我们还看到,道家修炼的结果竟然是“炼神还虚”——回归一切未形的“太虚”,好像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起点。那么辛苦修炼、而后回到元气的世界,跟躯体自然衰亡、生命消散到元初状态有什么区别?何苦费劲呢?

  “道”不仅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想必自然生命的循环是接触不到这个终极的,而只是在一个区间里打转。换句话说,有点像佛家“六道轮回”的意思——既回不到非生命的无意识状态、又达不到超意识的佛性开悟状态。佛家说这是苦的,要离开、要跳脱。换用道家的词汇,修炼就是要超越自然的物质生命无法越过的龙门,而这种超越靠的就是我们那活生生的意识。

  克劳修斯提出“熵”这个物理概念,就是混乱无序的程度。反过来,“负熵”就是秩序,生命的成长是秩序的积聚。生命存在的周期是秩序与无序之间的涨落的总体效果,一方面肌体在长大、意识在提升,另一方面细胞和肌体结构也在衰败。信息、结构、生命、意识等,都是不同层次的“秩序”。如果把宇宙整体当作一个生命的整体,那么其实一直到死,某些方面都在一直提升的过程,虽然某些方面一直在衰败——包括基本物质的放射和衰变、包括恒星的熄灭和爆炸。在我们目前这个层次,能够看到的最高秩序就是生命。人总归不能预知未来,但不管是神灵应许的世外天堂还是西方极乐世界,究其实质都是更完美的秩序。就当下而言,人类的心灵就是最高的秩序,也就是宇宙赖以成长的工具。

  看破放下

  炼神还虚,并非身体消散到了混沌之境,而是意识旅行到了这里,体悟到物质与意识共同的本原是莫名的虚空,好比佛家说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各种物质与意识的形形种种,本都是“空”。然而“空”似乎还不是终点,还不是“道”。元代内丹家陈致虚在“炼神还虚”后面又加了一句,“炼虚合道”。他说,“虚空”这个概念也应该是要粉碎的,“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忘虚以合道 ”。所谓“炼”字,原来要诀是一个“忘”字——也就是意味着“不执著”,就是“放下”。

  道家修炼到最后已经成了一个哲学问题:忘记一切执着心,超越一切、包括超越自己。换而言之,意识要提升,而不执著是提升的关键。佛家也说,一般人限于关注个体生命的自我感觉、情感和欲求,总是想着自己如何如何,因此说这是人烦恼的根源,叫做所谓“我执”——对自我的执著。人心需要边界,才有安全感,边界之内就是“我”的、安全的,一切都抱在自己的怀里才最安全,因此安全感往往导致占有、贪求。反过来就是“忘我”,不执著于自己的感觉、情感和欲求,把它们不要当回事儿,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么,为了亲人、甚至为了没有干系的普罗大众,为了他们过上富裕小康的物质生活,算不算是最崇高的追求?

  佛家接着又说,外界的环境也是虚幻无常的。虽然即便是不再为一己之私,但仍然为了那些不能胜过时间的东西而处心积虑,那就依然落在“法执”的迷障里。“空色不二”的道理,就是说凡人执著的这一切都是虚空,最终是没有必要执著的。那好,如果看破红尘一切什么都是空,也就不做任何努力了,是不是就算彻底开悟?且慢!《金刚经》说,“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执著于有形世界固然是不可取的,但执著于一切虚空也是不可取的。执著于虚空就是“空执”,一味逃避红尘,甚至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还说人生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佛说,这样的人固然认识了佛法,就像登上了正确的渡船,不过渡船不是目的,渡去对岸才是目的,想要踏上对岸的土地,必须要从船上跳下去的。也就是说,连佛法也放下,这才是佛教的精髓。“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金刚经》的这段话告诉我们,到得最后跳下的那一步,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放下,可说是“无为”的人生观。如上所说,“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干不想,而是一切顺其自然,不刻意做什么、也不刻意不做什么,这样就是恬淡、单纯而快乐的,不会自寻烦恼。

  “道法自然”,自然而然是“道”的“法”,无为就是跟道合一。道家认为“自然之道本无为,若执无为便有为(元代王惟一《明道篇》)”,这跟佛家的“非法非非法”之说何其相似啊!我们有理由相信,“炼虚合道”的“炼”字跟身体的修炼连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意识领域的问题,因为任何牵扯到身体形态变化的标准,都是对于“色”相的执著;任何对于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境界的追求,都是对于“空”相的执著,这都是应当破除的。

  无为是一种境界,到了这个境界,如道家《西升经》说,“非欲于道,道自归之”——当你浑然放下“求道”这个想法时,才发现原来道就在你的自身。从那个高度的境界俯瞰“有为”,也就是人生琐碎的生活和世界繁华的种种,才不会因为其中的因缘往复、潮起潮落而迷失。庄子说“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不妨套用在个人身上:必有无为的态度,而后才能把握人生和世界的全局。这个意识的境界,难道是庸碌平凡、没有意义的吗?恰恰相反,现实生活才是没有秩序的、最容易催生“无奈”情绪,而无为超越了这些,从更高的角度、从表面上的无序中看到有序。

  从无序到有序,是意识出现的先决条件,这种“秩序”是意识的本色。世间万物的创生和演化过程,本身也是有序程度越来越高的过程,也是意识的演化过程。意识的逐渐提升,到最后又以“道”为终极,这意味着“道”既是无意识的、又是超意识的。我们都承认意识是超越物质的,距离宇宙那不可知的部分更近一些,如果那超越的世界对物质的实相有任何启迪,我们也只有依靠意识的途径来认识了。

  身心灵魂

  道家追求的脱离肉体的、升华的意识,叫做“元神”,换个说法恐怕就相当于灵魂,关键在于不必等到死亡的那一天。灵魂与身体的对立,常常导致一种倾向,就是认为身体是无常的、低贱的,而灵魂是永恒的、高尚的,是不死的精髓,躯体则是灵魂在世间旅行赖以栖息的载体。灵魂平时在哪里呢?它不在躯体的任何一个角落,然而却浸透了每一个角落、而且拓展到躯体之外,与其说躯体是灵魂的容器,倒不如说是灵魂盛装了躯体。躯体是泾渭分明的你你我我,而灵魂就像“气”一样,并不以躯体的边界为界限。

  细分起来,“灵”和“魂”还不是一回事。《圣经 •帖撒罗尼迦前书》里有一句关键的话是这样说的:“愿赐平安的神,亲自使你们全然成圣;又愿你们的灵、与魂、与身子,得蒙保守”。这句话把人分为了三层,把灵和魂区分开。“魂”是我们的思想、情感、欲望之类,这都是潮起潮落的暂时现象,照佛道两家一致的说法,都是要“放下”的。是谁把这些放下?就是“灵”,一个人的那永恒的方面;看得见的往往都是暂时的,不论喜乐还是烦忧、成就还是绊跌。体、魂、灵,分别对应着一个人的生存、生活、生命层面,三方面组成一个完整的人、一个完整的人生。

  道典《宗元先生玄纲论》谈论了道气凝聚、成形化物的情景说,“清通澄朗之气,浮而为天;浊滞烦昧之气,积而为地;平和柔顺之气,结而为人伦;错谬刚戾之气,散而为杂类”。人们相信人类自身是特殊的,人的气比其他生物高级一些,自称是万物之灵,也正因此,人道才可以跟天道相提并论、人的心灵才有求道的天性。

  圣经《创世记》讲得比较详细,也很有深意。开篇说:“起初,神创造诸天与地,而地变为荒废空虚,渊面黑暗;神的灵覆罩在水面上”。既然说“神的灵”而不是“神”覆罩在水面上,那么这两者之间就有区别;基督教认为圣灵是神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圣父和圣子,三个不同的位格统一在一起,或者说是神的不同方面——具体的形象部分(圣子也就是基督)、无形无相但是可以感知的部分(一直在人间的圣灵)以及永远不可知的部分(万古长存的圣父)。

  接下来,神创造了我们所知的天地万物。先长出来青草、果蔬,各从其类;又出现飞鸟、鱼类,各从其类;然后是各类走兽,各从其类。最后神说:“我们要按着我们的形象,照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全地……”这里给出了一个生命和意识演化的次序,从无生命到植物生命、动物生命再到人类。其他的生物都是“各从其类”,只有人例外,言外之意人和神是一类的。毕竟,人是按着神的形象造出来的,这确定了人的特殊品性——人性的核心里有神性。而这神性在哪里存放着呢?

  圣经接着说,“神用地上的尘土(希伯来原文adamah)塑造人(adam),将生命的气息吹在他鼻孔里,人就成了活的魂”。而那人的名字就是我们熟知的“亚当(Adam)”,也就是说人来自于尘土,最终也要归于尘土。

  《传道书》说“尘土仍归于地,气息仍归于赐气息的神”,这气息就是人的灵,是圣灵所出,所以可以跟圣灵沟通。《箴言》说“人的灵是神的灯,鉴察人的深处”,这藏在人性核心的亮光就是人永远的生命所在。不妨说,亚当不是一个人,而是泛指整个人类,人类有来自尘土的天然肉体生命、以及来自神性的超凡灵性生命,伊甸园里生命之树象征神性的永远生命、是维持人的灵性生命的活水,而人类却吃了知识之树的果子,也就是用知识武装起了头脑、进而认为知识就是全部的力量,把自己仅仅定位为智慧生命,然而这样一来就忘记了自己的灵性生命。基督教由此指称人的灵乃是死的,像一棵飘零的叶,必须由上帝点活才可以重新接上生命之树,获取养分。所谓亚当夏娃吃了禁果所以被逐出伊甸园的事情,跟性一点关系都没有,上面这一段知识与生命的关系才是正解,而生命是一切的核心。

  总之“生命”可以分为三个层次:体生命、魂生命、灵生命。道家修炼也是这样,第一是为着养生、第二是为着性情、第三是为着超越,也分别对应着生命的这三个层次。基督教说是“神性”的那种属性,道家说是“得道”;风一样吹拂的“圣灵”,道家说是“元气”。从“气”的角度说,健全的躯体、和谐的身心、超脱的灵性——也就是体、魂、灵三方面的和谐,是真气运行的最佳状态,也是生命的最佳状态,可说是宇宙之道的目的和体现。

  人是身心灵三方面的合一,自来如此,不能因为时下许多灵修课程反复提及这些,就以为心灵是别人的事,或者把它当作小资情调的另一种时尚消遣。说白了,也就是人认识自己是谁的问题。肯定自我的灵生命,超越了困扰肉体生命的生死大限;那种因为无法逾越死亡而滋生的茫然无聊、悲观厌世、抑或是放浪形骸等各种形式的消极,也就不再成为问题。

  六、灵性能量

  从道家养生术、瑜伽修炼术、到灵气疗愈术,一些灵修学说从古今中外对于神秘灵气的论述出发,认为这称为真气的灵性单元能够转化为能量,带给人全面的身心健康和提升、甚至财富和成功。心灵的哲学性问题,就此转化成了健身的技术性问题,这是进步还是懒惰呢?如上这些信念能够帮助人们从心灵角度给与自己足够有利的暗示,不过智者说生活本身就是修行,并非异想天开才算灵性。

  海纳百川

  人生有什么意义?

  同样是广袤浩瀚,沙漠和海洋的区别在于:一粒沙跟另一粒沙之间你是你、我是我,而在大海里,你是否分得出这一滴水跟那一滴水?水分子之间靠着化学力量缔结成一体,成了地球生命的摇篮;相反,各行其是的沙粒组成的世界是生命的墓地。

  问人生有什么意义,正好比问水有什么颜色——透明的水没有颜色:风暴在蓝色的大海上凝聚,白色、灰色、黑色的云旋转翻滚,那都不是水的颜色;雷雨之后,天空中的雨滴折射出绚丽的彩虹,那不是水的颜色;夕照之下,朵朵红云镶满了耀眼的金边,那也不是水的颜色。

  那是来自光的颜色。其实所谓颜色,当然是因为光的原因,我们看到的任何颜色都源自于某样东西对光线的反射和折射。水并没“有”颜色,更恰当的提法是,当水聚集成某个形态时,表现出来“是”什么颜色?

  同样,更恰当的提法是,人生“是”什么意义?彩虹和霞光都不是因为孤立的一滴水,而是众多水滴的共同创造,因此,相对于孤立的个体人生,我们应当把人生放在众多生命的共同存在这个框架里面,这个问题才更合逻辑。总之,每一朵海浪,都是海洋本身;每一片叶子,都是树木本身;每一个你我,都是生命本身。

  这本是感性范畴的话,不过搬到理性范畴可能就变成了这样:生命的“能量”充塞宇宙、并在身体内外流动,因此,为着身心的健康,捕捉、积蓄和提炼这种能量是行之有效的方法。换句话说,四面八方像有无尽的电流在流动,而人体像是一个蓄电池。有些人甚至相信,量子力学发现的“零点能”就是这种无处不在的能源。在空无一物的真空,依然有某种不知从何而来、又瞬息万变的能量,这种能量就是零点能。从前认为死寂一片的宇宙真空,原来是无限活跃的能量之海。我们所熟知的一切存在都是这个能量之海的造物,我们自身的生命的的确确是其中的一滴水。

  先人是这么解说的:人的先天之气本来纯净自然,但随着人的成长逐渐消耗、玷污了,故要修炼后天之气来补足;补足之法,除了在饮食和呼吸方面下功夫,还可以采气——采集自然的精华,不论花花草草还是日月星辰都可采之。这万物之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胜过借助肠胃从稻米吸收来的气,真正是激发潜能、自我提纯的好帮手。练习采气,特别是在二十四节气变化的时候运功,可以充分发挥人体小乾坤与宇宙大乾坤的映射关系,事半功倍地培养元气,早日实现天人合一之玄妙境界。

  这段广告词省略了几个问题没有解释:采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自然之灵长的人类之气倒不如花草之气?再者说,日月、山川、花草、五谷之气,区别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灵气疗法

  采气的道理似乎跟吃饭一样,人体这么复杂,需要的营养要均衡,而自然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养素。看起来“气”有不同的口味和质量,我们的身体除了需要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维生素之类的物质营养之外,还需要这花样繁多的气补足。因此在肉体上应该还叠加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的“灵体(Subtle Body)”,练功采气之类的说法,实在是就这个灵体而言。

  整个中医理论的基础——经络系统,就不是针对肉体的实际解剖学和生理学而建立的,而是着重于气血的流动、阴阳的调节。中医虽然不用“灵体”这个说法,但仍无可避免地经常跟采用这个词汇的所谓“另类疗法(Alternative Therapy)”被划归为同类。出于科学主义的思维模式,近现代对于经络、穴位的存在进行了各种物理测试,努力想要证明其物质基础。常常有人解释说,经络是神经丛、神经束的所在,气是在体内不断传播的电磁波,而人体附带有一个电磁性质的“生物场”。灵体在躯体外的延伸,比如气功师们靠意念操纵的“外气”,以及瑜伽师们所说的反映人体机能、情绪和思维的“灵光(Aura)”,都是类似的生物电磁能量场。不过,这全是没有获得公众的假说。

  在脉络内流动着的生命能量,瑜伽术也称之为“气(Prana)”,不过分得更详细些,有关于呼吸的、有关于思维的、还有关于因缘的。相应地,这些气在人体的外围形成互相叠加、嵌套的“灵光之体(Etheric Bodies)”,它们的能量来源就是体内的七个脉轮。灵光是不可见的,用电磁方法也检测不到,但有些自称有超视觉能力的人说可以看到,并且可以根据灵光的色彩判断人的身心健康。从躯体、思维、情绪到心灵,一切都有灵光、一切都是“气”这种神秘的能量。

  但有关这种神秘能量的研究和实践主要都是民间行为,既没有政府资助、又没有企业立项。引用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的态度,元气、灵气、灵光、灵体等等这些词汇背后的“生命能量”迄今未能用任何传统的科学方法证实;不过,该院同时又肯定针灸的疗效,虽然倾向于解释为心理暗示。因此,科学目前对于生命能量仍然是心存怀疑却又不能彻底否定的态度。匈牙利哲学家、布达佩斯俱乐部的创始人拉兹洛(Ervin László)出版的《科学与虚空场(Science and the Akashic Field)》把灵气之场作为信息场看待,认为这个最根本的能量场蕴藏了古往今来一切信息,好似从科学角度证明了佛教的“虚空藏菩萨”的存在,这位菩萨主管智慧、功德和财富。时下有些灵修者当中也流行把宇宙当作这样的菩萨看待,他们相信通过祈祷能够获得丰盈的生命力,进而转化为具体的智慧、功德和财富。

  又有人说,人的灵体是由这种能量及其运行所构成的凝聚。有《生命原理》一书更是匪夷所思地提出,心灵就是波动,在人际关系互动上表现为电磁波,人生由好几个心灵波动串联而成,但这种波动的波长达到若干光年,远远超出测量的能力。这就属于痴人说梦了。

  我们不必拘泥气的本质是不是电磁场,这个问题短时间内不会有答案,不妨暂且接受能量的说法。能量并无好坏之分,区别只在于波动的频率,比如不同颜色的光线之间唯一的区别也就在于频率,而这种差别就能够影响人的情绪,颜色对情绪的暗示作用是心理学的事实。所谓“凝聚”,似乎是波动叠加的表现,就好像水波叠加造成的海浪,而且凝聚本身也在不断变幻之中;至于“采气”,似乎是利用谐振的方式把某种波动吸纳进来,从而修改凝聚的状态。

  现代西方医学虽然认为经络并不存在、针灸的功效无法证实和解释,但并不妨碍西方社会的人们对于中医的趋之若鹜,连许多保险公司也把针灸推拿之类纳入合法报销的范畴。另类治疗也大行其道,比如依靠芳香、光照、水晶、音乐等等达到疗效,自称“整全疗法(Holistic Therapy)”,也就是身、心、灵合一的对待。实际上他们更愿意跟心理治疗相提并论,以便利用物质与意识之间的模糊地带,回避怀疑者手里那顶写着“伪科学”三个大字的帽子。

  在这样一幅图景里,自然万物同时都是气的凝聚,人体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气作为波动,在不同的凝聚体之无休无止地流动着。人们需要跟外在的气场连接,就像需要呼吸一样自然。芳香、光照、水晶、音乐,究其实质,都是在波动方面“奏效”,借助光波、声波、电磁波等,把相应的频率导入灵体之内。何谓“天人合一”?自然就是跟宇宙谐振了,仿佛宇宙是电台、而人是收音机,你具备接受节目讯号的能力,但不知道波段是多少,所以平时从扬声器里出来的只是无章可循的噪音,可是一旦把调谐器对准了刻度,美妙的音声就绵延不绝地传来。

  中医只考虑身体本身的调节,至于修炼采气之类则是气功的事;道家内丹法和佛家的坐禅入定,也有气功的成分。修炼是培养内在的气,采气是吸纳外在的气,疗愈是同时操纵内气、外气以致显得像“发功”一类的特异功能。问题是:灵体可以吸收振动,但能够自如地发射某种振动吗?你见过海浪主动激发另一个海浪吗?某些灵修流派的说法是:经过一定的训练,你可以做到。二十世纪初,日本人臼井瓮男创立了利用天地之气的“灵气(Reiki)疗法”。这个理论认为,宇宙的生命之气无所不在,人的生命能量也是参与其中的,人体的失衡可以借灵气加以修补。气为什么这么有智能?其实并不是气主动在做什么,而是身体根据需要在自我完善。这种修补体现在身心灵三个方面,除了身体的某些跟能量失衡有关的病痛可以获得缓解,还可以改善情绪、态度、记忆力乃至人际关系,更重要的是在灵性方面有所精进,比如体验天人合一的境界、增加心想事成的机会、了解生命的目的和使命。灵气本身并不是宗教,但却跟气功一样有着道德修为方面的训条,而且这些训条非常重要。这不是像希波克拉底誓言那样的行业道德问题;违背行业道德并不会让业务水平下降,而修炼灵气一定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才有成效,因为它涉及人最核心的心灵。灵气人生观的主要信条包括怀有感恩之心、善待生命、诚实生活及不受情绪左右等,就是要活出一体的灵生命、超越一己的魂生命。

  虽然不是宗教,但灵气仪式的肃穆不亚于前者。首要进行的神圣工作类似佛教灌顶的仪规,称为“调和(Attunement)”,这个工作一定要导师来做,即令受者与宇宙能量发生共振、开启吸纳能量之门,正式成为学员。调和意味着同步、和谐,自然世界不乏调和的例子,比如心脏的成千上万个起搏细胞就把彼此搏动的步伐调和如一,才使得心脏正常工作;成千上万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时,也会不知不觉地把调和起来,以同样的节奏一齐闪烁。

  灵气的调和也跟这个概念类似,在这里不妨把宇宙能量比作萤火虫的灯海,一个人将要加入的是这个跃动的整体。这是无序到有序的转变,而有序让人联想到意识;那种整齐划一的集体表现,难道不可以说是某种程度的意识行为吗?有的神经科学家认为,跟其他形式的脑部机能比如条件反射相比,意识的特别之处在于整个大脑细胞之间的调和;意识不是局部细胞的物理化学反应,而是整体性的、高阶层的有序。可以说各人的意识也存在着调和,不论背后的机制是脑电波也好、是真气流动也好,重要的是那种和谐一体是真实的。

  跟气功一样,灵气也要通过双手给受启蒙者发功,就好像帮你把调谐器对准频道,至于接受讯号、维护设备,那是你自己的事。不过大师说,修炼过程中要传递的是一种平和宁静,这种积极的能量不仅体现在身体和情绪上,而且生活也会感觉更顺心如意;也就是说,心态、眼光变了,对世界的觉知也就变了。这个断言背后的含意是我们跟宇宙主题音乐的失调、也就是身心能量的失衡,乃是因为缺乏平和宁静。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并不见得需要所谓修炼。

  北宋的张载说,既然天地一切都是气所组成,所以“民胞物与”——人类是我的同胞,万物是我的朋友,让我们大家彼此和谐吧。浪漫精神可嘉,但这样就好比说:“既然你和我都是一样的分子原子组成的,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一段恋情吧。”可见简单直接的因果关系终是荒谬的,中间漏掉了一个重要的环节,所以修炼者就试图用修炼的方法弥补上这个环节。从身心灵三段论来说,你我如浮萍同在海上漂流,这是生存的层面;你我如爱火花彼此照亮、在光芒中合一,这是生命的层面;因此中间的环节就是生活这两个字了——真正的修炼就是生活本身。

  灵气理论很有趣的一点是它的符号;这些符号很神圣,而且要在有道行的修习者手里才有用。其实这些符号多是某个文字的变体,比如连笔书写的“本我是正念”。这句佛教味道的话本身是好的,但为什么写成那样的几何图案就有了魔力呢?况且灵气在西方风行之后,不懂汉字的西人以讹传讹往往把这串字写得面目全非,依然可以照用不误。再者说,我每天观想“招财进宝”这个连字文,虔诚之心不弱旁人,可为什么一直没能招财进宝,区别到底在哪里呢?看来除了心诚还得有别的东西。就跟道士画符一样,古人云“符无正形,以气而灵”,让符号灵验的是本人的真气,而不是图形本身。道士们的符咒花样很多,一事一符,中世纪欧洲的交鬼之术采用的魔法封印也是为鬼神量身定做,用的时候还得翻字典;而灵气就不同,它的符号是通用的,因为它的作用对象不是外在、而是自己。幸而如此,灵气并未堕落成巫术。

  灵量连通

  跟经络理论相似,灵气作为能量,在体内的传导运行要循着一定的通路,虽然这通路并非实在的管道;正如汪洋大海里的洋流也是要遵循一定的通路运行,但并没有河水那样的河道。灵气理论采用瑜伽功的说法,沿脊柱自底向上一共有七个脉轮(Chakras),即是吸收能量的漏斗形入口,宇宙之气从这里进入体内。除此之外,身体其他部位还分布有二十个小型的次级脉轮,但以这七个为主,因为它们分布在真气流动的主干线上。这七大脉轮分别有不同的颜色,意思是分别针对在不同频率段波动的能量。这些能量既要均衡、又要协调,就像阳光里的七色光那样自然如一。

  反过来,最能代表宁静平和的颜色,就是白色。身心能量失衡,就仿佛本来的白色光呈现出了偏色;缺乏某种色彩是不好的,但某种色彩太过主导也不对。

  从这意义上说能量跟光波是一回事,而我们是能量的凝聚、因此也就是光的凝聚。据说我们生来带着一点先天的白色光、充满潜力的宇宙能量,藏在脊柱的根部,叫做“灵量(Kundalini)”,或者音译“昆达利尼”。通过适当的修炼,这个能量可以被激活,并沿着脊柱一路流过和打通那些脉轮,这样人就可以跟宇宙能量场连通了。更重要的是灵性的启蒙:随着宇宙能量在脉络的畅行无阻,人的灵体充满的是大音希声的天籁,获得的是与宇宙合一的灵性体验。

  灵量提升关注的是心灵,而灵气疗法关注的是身体;前者是自身出发、从最底部的脉轮“根轮”开始向上,而后者是靠外在启动、从最高处的脉轮“顶轮 ”开始向下。但瑜伽修炼实践起来难度很大,于是许多灵修者相信,依靠灵气手段打通主干,将会使得灵量的激活和提升容易得多。他们解释灵气疗愈在不同阶段的效果时说:所谓调和,其实就是打开了头顶的顶轮,人体这个小系统跟更大的宇宙整体获得了连通。同时,位于胸口的“心轮”能量大大增强,并且顺着连接双手与主干的脉络,激活位于双手的次级脉轮,这样人就有了入门级的疗愈能力。继续下一步调和之后,除了疗愈能力提高,还将发生两个重要的变化:开启位于前额的“额轮”、激活潜藏于根轮的灵量。此后灵量开始上升,开始透过顶轮向外散射。再下一个阶段,灵量主体穿出头顶,全身经脉畅通无阻,到了这一步就可以当导师了。在灵量上升的过程中,据说会把身体里积聚的负面能量一把火烧掉。

  气功养生术的功法,关键也是体内经脉的畅通、人体整体与宇宙整体之间的共振。气功有“周天”的说法,也就是把人体比拟成宇宙,气的运行就好像日月的运行一样,瑜伽功的灵量运行与此相似。不过气功、丹道博大精深,而且以技术性内容为主,非常人所能真正领会;瑜伽已经被商品化成一种消费式的文化,灵气疗法更是简便易行,以致只需要信心和意念即可,不过这样也就带来了良莠不齐的问题。两套脉络体系并不相同,长期以来也是双方争执的源头——比如瑜伽说有七个脉轮和左、中、右三个主要气脉,而气功说有上、中、下三个丹田以及武侠小说常常提到的“奇经八脉”;又比如对瑜伽功来说两腿似乎没什么用场,而气功的“周天”可以在从头顶到脚底形成一个循环的通路。简而言之,气功在技术层次发达地无以伦比,并且和中医紧密结合,形成一套专业的养生和疗愈体系,着重于体生命;而瑜伽则更多地是从灵生命着手,并且入门比较容易。道理上讲应该是殊途同归的,但实际上,灵气和瑜伽因为入门简单,普及程度要比气功养生高得多,在心灵层面的积极作用也显得大些。因为气功修炼者在忙于切磋修炉子、炼火候之心得的同时,灵气和瑜伽更多地是在说心态方面:喜乐是一个选择,爱是一种状态,所以爱吧,是爱让世界更美好。

  然而我们可以肯定的,是生命的力量。如果心理暗示的效果是可靠的,那么可想而知,心灵暗示的效果也一样可靠。现代社会的人生所面临的问题,早已远远超过身体的需求,而太多问题的症结正在心灵的领域。在这个科学束手无策的领域,心灵对于自己的暗示恐怕是眼下唯一的良方。浸入生命能量之流,哪有那么神秘的呢?早晨沐浴在金色阳光里,感到朝气沁入心扉、充满生机活力的时候,你就体验过;听到心爱的人说着你梦中的话,感到内心一阵激荡的时候,你也体验过。事实上,你一刻都没有被这有情世界遗忘。

  七、生机活力

  继续对灵气的探索,它不只是能量,更是生命活力的载体。这一章的主要内容其实是借用风水术的眼光看待内在空间的设计和维护,这心灵的殿堂跟外在世界相互映射。风水师的上乘境界是改造风水,当你的内在空间理顺了秩序、充满了明光,外在生活的秩序和明光也会显现出来。

  生命真气

  人生有什么意义?

  常见的小问题,哲学的大哉问。人是生命,对于一个有生命的存在,才能够谈论意义。人们从来不愿把生命体当作纯粹的物质、纯粹的物理化学反应看,而是从来就相信存在着一种实在的“生命力”、也就是颇具灵性的“气”,一种依附于非生命物质基础上的某种共通的、超自然的神秘力量。

  有些物质可以燃烧,有些不能。直到十八世纪中叶,人们很长时间都一直相信,物质之所以可燃,是因为包含“燃素”,化学家们说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东西,一经燃烧就散失了。后来发现了氧气,也就没人再提燃素这回事,如今提起这桩,是因为生命力就有点像燃素:凡有生命的东西都有类似的“生命力”,而生命力一旦离开了肉体,所谓灯枯油尽,就成了死尸。

  气贯通天地,一切物质最终都是由气组成,这种遍地生机活力的画面就是“活力论”(Vitalism)所理解的世界;活力决定生机,如宋《圣济总录》所说,“万物壮老,由气盛衰”,世上万物的健壮和衰老死亡,都由其真气的荣盛或衰弱而决定。生命的活力必然是遍及一切有“气”的地方,只是秩序的层次不同而已。一切又都可以说有某种程度的生命,“万物有灵”。在古希腊人看来,生命来自于真气,最终来源于以太,而以太是属天的,所以生命力和灵魂密不可分。亚里士多德认为,凡有生命的都有灵魂,不过植物只有一种司营养和繁殖的灵魂,动物另有一种司感觉的灵魂,而人类除了这两种外还有一种理性的灵魂。

  盖仑认为以太是尘世四元素的基础,这个第五元素缔造了火、土、气、水,同时又超越物质。真气经由呼吸进入人体,而后也像以太一样,成为人体各种“气”之母。四元素在体内的化生是四种“体液”或曰“气质”,因此也就是真气的不同表现。他说疾病是体内四液失调之结果,人体天生有着恢复平衡的能力,而医药的作用乃是辅助这个天然的过程。

  中医也视人体为一个内气平衡的整体、并且受到自然环境的影响,纠正体内的失衡要从整体入手,协助人体自我修复调节、祛除病邪的“正气”天然地发挥作用。中国古代医学也是同样的思路,不过虽然同样是真气,在中国则分为金、木、水、火、土这“五行”,并衍生出相生相克的关系,宇宙间各种事物都可分别归于五行,而在人身上,五官、五脏、五味乃至心理方面的五志(喜怒悲思恐)、道德方面的五常(仁义礼智信)等等,都跟五行分别都一一对应,果然是天人合一。

  五行不是物质,而是抽象的理念。中医眼里的药材承载的是五行生克的某种“添加剂”,起作用的是“气”而不是分子原子。这就好比是炼钢,药物之气加到人体这个大熔炉里面,经过奇妙的变化,就会改变钢材的性能。至于添加什么要根据实际情况,往往没有成规,有时甚至采用一些从物质的角度来看令人费解的东西,比如曼陀罗含有致癌物质、人中白干脆就是尿盆边上的结石——这些东西居然都能入药!但是从经络、气血到五行,没有一样是实在的东西,并不好轻易下结论。

  西方的四大元素也只是抽象的理念,同时也跟季节、脾气、器官对应起来,最终归结到属天的东西——行星和星座,那里是以太的世界。对早期的西方医药学而言,星相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正规培养的医师必须接受星相学方面的教育,其背后的原因就是四大元素所代表的四种不同能量在体内要达到平衡,而星相是认识这种动态平衡的重要工具。四元素说和阴阳五行说分别主宰东西方文化发展数千年,除了医药,还分别催生了炼金和炼丹等灵肉合一的修炼术。

  二十世纪初,人们仍然在继续探寻生命真气的奥秘。法国哲学家伯格森(Henri Bergson)把宇宙分为生命和非生命两个部分,认为生命的本能是一种与生俱来、对抗物质的冲力,这种“生命冲力(Élan Vital)”从宇宙开初就存在、进发,顶着物质的外壳化为各种活生生的形体,并且成为灵魂和生存意志的来源。那时达尔文已经提出进化论,但人类还没有发现生物基因,使得生物进化看起来就是一些缺乏生气、缺乏创造力的机械玩具,被动地被环境决定下一步的命运。伯格森所代表的“生命哲学”,坚决反对这死气沉沉的机械唯物主义的场景。不过他提出的观点有些卡通,所谓“创造性进化”的理论,让贪图安稳的生命力形成了植物,让拘泥于专项本能的生命力形成了动物,而让投入思维冒险的生命力化生为人,这跟亚里士多德观点差不多。

  同一时期,英国人巴哈(Edward Bach)运用直觉体验方法研究了不同花草对自己情绪的影响,提出了花精疗法。所谓直觉体验方法,也就是没有方法:当时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因为在这位医师看来,这直觉一定是神秘的、冥冥之中注定的巧合。中医讲究草药的各种“气”,其他民族的传统草药疗法用的主要是其中的有效成分,但这两方面跟花精都没有关系。巴哈认为生病是因为灵魂层次的失调或者负面情绪积聚太多所致,因而他的疗法也根本用不到花的任何实际成分。巴哈医生认为,花只是把自然的“振动”能量收集起来,而后作为一种催化剂,辅助心灵与身体的自我疗愈,就像“日光让冰雪自然融化”。因此这种精华素虽然珍贵到按滴计量,却不是玫瑰油那样的花之精华,而是宇宙的精华,也就是天地的灵气借着人体自然的经络系统流遍全身,调整气脉、平衡情绪,相当于作了一次彻底的发动机清洁保养。

  花精疗法的巧妙在于,它针对的是心理问题,比如恐惧、抑郁、失落、焦虑、孤独、嫉恨等等,同时它往往跟瑜伽等修炼掺和在一起,加上星相、祷告、心灵感应等玄妙,认定心念的能量和宇宙的能量协调共振。心病毕竟还需心药治,正规医学对这些问题束手无策,正好给花精疗法施展。

  这就涉及到了心理这个层次,本质上也是生命活力思想。其实弗洛伊德和荣格打造现代心理学的雏形时,也把神秘的生命能量引入了人格的内在,心理学家甚至把物理学的能量守恒定律拿到人身上来应用。在弗洛伊德眼中,心理就像一场头脑内的气候,各种不同的“心理能量”相互作用,最终结果由“自我”来执行。人总是把能量专注于他想要得到的对象,叫做能量发泄,而现实或者道德等抑制着能量的发泄,从而形成了内在冲突的基本动态。

  荣格的理解没有这么机械,而是浪漫得多:他认为头脑里活跃着各种古希腊神祗,他们在继续着奥林匹亚山的神话,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同的游戏版本;他把这些神祗叫做“原始型(archetypes)”,分别代表情感、毅力、欲望、牺牲等等更细致的能量色彩。荣格认为心理能量的总和不变,各个能量成分可以相互转化,整个心理世界的能量总在寻求均衡,而如果不均衡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那个时代的心理学家似乎不怎么开药,但另一派心理学家巴甫洛夫和沃森把人当成条件反射的机器、当作刺激和反应的综合,心理问题也就有了可以度量的指标,符合科学唯物主义精神,但生命的浪漫荡然无存了。人们内心深处对这种古怪的“精神”是不满足的,所以即便科学如何发达,古老的生机活力的理念一直都有生机活力。

  遍地生机

  如果从活力论再前进一步,认为既然真气无处不在,那么生命与灵魂也就无处不在,那就是泛灵论(Animalism)的思想。活力论跟宗教结合,得到的结论是,有个唯一的上帝创造了一切生命;泛灵论跟宗教结合,则是人类最早的万物有灵、处处充满鬼神的观念,并且导致了巫术的产生。如果不是诉诸宗教,而是寻求科学的手段,有时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拿到的可能是伪科学,今天仍然有这样的事。

  科学思想把一切还原为物质,这是今天人类文化的主流。是什么让一堆原子分子组成一个活生生的整体,又是怎么有了意识?在科学的思维方式中,比如行为主义心理学,把人的意识、情感当作生物学的结果,生物学是化学反应的结果,化学是原子电子的结果。反过来,不少人则相信人的意识能够以超然的方式影响物质,把任何物质都当作有灵性的东西,这是泛灵论的现代翻版。日本人江本胜著有《水知道答案》系列,声称根据“科学”试验,对水发出赞美和厌恶等不同情感的话语,能够影响水分子结晶成雪花的形状。水能知道什么?可惜的是这样的话也有不少人信,甚至跟花精、水晶、彩光等各种另类的“新时代”疗愈方法互为引证,加上某些伪科学理论,共同编织起来一套玄妙难解的宇宙图景;在哲学和科学上有多少进步,其实不是主要的,最关键的是这样的说辞有助于推销一些产品。

  前文说过,秩序与和谐是生命和意识的特征。半个多世纪之前,量子物理学家薛定谔在《生命是什么?》这本书中提出设问:无序如何造就有序?有序程度为何不断提高?对于第一个问题,他说,一定有一个既定的模板,让生物把混乱的原子分子组装成有序的组织,这个观念启发了当时的生物学家,后来果然按图索骥地发现了遗传基因。对于第二个问题,他眼中的生命体就是在消费“秩序”、产生“无序”,低程度的秩序作为“半成品”被生命体组装为高程度的 秩序,意识也在这过程中出现。

  百多年来,科学思想的影响所向披靡。发现了氧气,燃素就自动退出了历史;发现了基因,人们开始试图证明生命力“气”也是虚妄。早在十九世纪末期,德国的赖欣巴哈(Karl Reichenbach)就认为这类他称为“自然之力(Odic Force)”的乃是生物体的电磁场,他并希望籍此解释通灵、超感官知觉等。如今,关于“生物场”已经有改头换面的各种版本,有的说是“炁场”,有的说是太阳辐射,各种“民间科学”对这类的说法表现出极为欢迎的态度,到今天仍然有不少人宣传此道。不少人顶着压力研究经络、气功,坚持从某种电磁场的角度探寻真理,不过似有南辕北辙之嫌。牛顿力学的时代到已经过去,随着一起淘汰的是那幅机械的宇宙图景:上帝一扳开关,启动这台巨型机器轰隆隆地运转。量子时代的世界是无数微粒组成的群体,群体的各种组态形成“势”,表现出来就是各种变化创造、各种相互作用,跟所谓真气运行的概念极为相仿。

  天人合一的思想传统在形式和实质上都追求人与自然的一体,因此生活规划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天时地利,黄道吉日是顺应时间之“势”,择屋选地则是顺应空间之“势”。跟古希腊的“几何”意味着“丈量土地”相似,在周易成书之前,中国就有了堪舆之术,也就是查勘天地之道,只是这套“几何”对于推导数学定理没有什么兴趣。堪舆理论关心的是阴阳平衡,天、地、人的合一,以及五行的相生相克;换言之,核心是对于“气”的选择。

  堪舆师眼里的世界,一方面山水的形态和环境的因素决定了“气场”的态势,另一方面建筑的方位、布局乃至时机都要参照最佳的条件,连当时的星相和宅主的运势都需要考虑进来。一句话,用慧眼在纷纷扰扰中看出融洽的秩序来。这套实践在古代算是一门学问,现代被当成了迷信,当代则成了商业行为。不管怎么说,它是一种有自然哲学根基的文化,而且得到了不少建筑学教授们的认真研究,在建筑和室内设计方面加以参考和诠释。人们贬抑有加,但真正做重大决策的时候,却往往未能免俗。

  堪舆就是风水术——只是为什么叫“风”、“水”呢?据说“风水”这个词是西晋的郭璞造的,原意乃是指龙的行和止,所谓“龙”也就是“气”。他在风水著作《葬书》中说:“其行也,因地之势。其聚也,因势之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无巧不成书,风、水正好也是西方四元素中的两个,况且风的无影无行、水的流动凝聚,也能传神地表达气的素质。不过,另外还有土和火两种元素呢?从四元素的理论体系出发,如果循着研究人体健康的思维方式,那么建筑的“健康”应该以四元素的融洽、平衡为标准。的确,比堪舆术还要早的、来自印度的风水术,就是这样考虑的。

  盘古开天辟地,躯体变成日月山川;夸父追日,也化作大山和森林。这些神话传说试图理解,为什么自然是遍地生机、处处满了秩序和生命。印度风水的基础也是一个人形变化的故事:有一个无名无象而又非常大能的魔头,充塞了宇宙四方,要把整个天地都吞掉。诸神着了急,就请创世者梵天想想办法。梵天说,你们坐在他身上,把他牢牢摁住。而后梵天自己也坐在他的肚子中间,降服了这个魔头,并且给了他一个人形之体、封为大地与建筑的守护者(Vastu Purusha,字面意思住所之人)。印度风水认为这个“原人”住在每家每户,房屋和庭院的布局要参照他的姿势;别忘了他原本是一个魔头,代表自然的力量,也就是说,如果不能依形顺势,自然之力可是不容易驾驭的。印度风水关注房间的格局、家具的摆设,按着诸神坐在魔头身上的位置各有安排,比如壁炉、主卧、厨房各自应该怎么安排和如何朝向,不得马虎。中国风水与其说是造屋子,不如说是造飞机,目的是能够驾驭气流,并且要在可预见的未来能平稳地翱翔,当然最好还要稳步上升。两者共通之处,都是以顺应的姿态,让自然的生机顺畅地发展。

  内在风水

  人的心灵内在也是一个“空间”,也要像风水一样讲究;古人云“境由心转”,古来多少关于修心养性的智慧之语,多则可以理解为内在风水的原理。观想内在,有人说可以发现更深层的自我,有人说可以感知上帝的光芒和指引,有人说可以获取创造力的源泉——但同时,内在像你最私密的卧室,也需要条理、清洁,需要布置、装点。这种“内在风水”跟外在风水是相似的,为的是内在的生机顺畅地发展。站在阳台看着自家的后院,你可以问问自己,也许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年了,可你了解每一个墙角吗?你知道哪里有一块堵塞雨水的石头、哪里藏着一片未经修剪的草皮?

  内在是存放记忆的地方,有些珍贵的记忆要放在精美的相册里,有些记忆的碎片则需要扫地出门;内在是情绪产生的地方,明媚的情绪是亮色的壁纸和轻松的音乐,而情绪的垃圾要及时清理,免得臭了屋子;内在也是塑造想象的地方,你想象中塑造的美好或者不利,都有可能渗透进真的现实,因为内在和外在是相通一体的。

  中外的传统风水术里,有人形化作山川或者房屋,与其说是强调布局的规矩,不如说是山川、房屋作为整体有灵性内涵,内在空间的风水也同样出于对人的灵性的认识,这种灵性穿越内外。这就相当于国产风水传统的首要原则:整体观念,也就是前面说的内外一体。

  风水的第二个原则是依山傍水。古语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内在风水同样须以山体为大地的骨架、水域为生机的源泉,换句话说以道德品行(仁)为做人之本、以感悟精进(智)为生命动力,不难理解专业的风水师们还要考察土质和水质——因此说,德行与睿智缺一不可。

  第三个是观形察势的原则,探究“来龙去脉”,这意味着内在省察的技术,就像自己给自己诊脉、也就是了解自己,传统的星相学可算一门利器。哲人主宰星辰,星辰跟内在心理元素互相映照,让我透过过往的种种经历来反思自己、透过反思而了解自己、透过了解而接纳自己、透过接纳而祝福自己,相信内在世界的美丽和阳光必定会投射成为现实。

  因地制宜、顺乘气势是风水理论的第四个原则,或者说是天时地利的因素,对于内在风水而言就是选择所交往的人群、善于利用有助于自己成长的机遇。你总会遇到一些对你有启迪的人,然而如果擦肩而过的时候你的眼睛紧紧盯着别处,岂非白白错过?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偶然,也许一个陌生人跟你说的一句话,竟是你寻求了很久的一个回答。

  风水师的上乘境界乃是改造风水,那就是主导自己的人生。作为自己内在空间的风水师,对待自己要像对待一个孩子:坚信永远都有可塑性。情绪如风,总归会出现,而你要超越情绪,不被情绪所控制;意愿如水,是可以塑造的,你一样可以超越。要改变自己,首先要把握自己;要把握自己,首先要超越自己。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三十而立就已完全定型,然而事实上生命的成长像海螺那样,永远都在不断的拓展之中,任一时刻都是超越的时机。

  心如明镜

  人有灵,有自我的概念,而动物没有;人能劳动、会制作工具,而动物缺乏这种创造性。怎么证明人有灵?不需科学或者圣经,只需一面镜子足矣。人类是唯一懂得照镜子的生物;而且照镜子是人的本能,不仅仅是女人的天性。遇到一个反光的表面,比如玻璃、金属、水面,人的目光是一定要在其中找到自己的眼睛才算。看一面镜子,却在其中看不到自己,会带来极为怪异的感觉;在银行等有摄像头的地方,如果你在其中看到自己的侧影,那是非常的不自在,多半会本能地加以回避。

  照镜子首先不是为了鉴赏美丑,而是因为第六感,觉得有个目光在看自己。同样的原因,当你看一个人时,他一定会抬眼寻找,直到四目相触;即便是从背后看他,他也会感觉到,如果他总是看不到你,他会感觉有点儿毛骨悚然。照镜子跟两个人的对视是一样的,即目光的接触,只是在照镜子时接触的是自己的目光。简言之,照镜子的原因,是找寻。眼睛是一个会发出神秘信号的地方,科学也许有一天会揭示是什么,也许就是脑波,不知道是不是电磁性质的,但可以肯定是带有意识的。这一能力动物也有,因此不要盯着动物的眼睛看,它会感觉受到威胁,或者,它会从你的目光里看出你的胆怯。人类和动物不能讲同样的语言,眼睛是唯一的沟通方式。

  眼睛不会骗人,也不会骗自己。人们说眼睛是一个人的灵魂之窗,就是因为眼睛透露着来自灵魂的信息,这信息不需要语言就可以相互明白。事实上,人们的所谓成长,尺度之一就是是否娴熟于伪装、掩饰自己的眼睛。看你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多半是睁着天真无邪的两只大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镜头,而你从那时的目光里读到快乐,读到好奇,读到害羞,读到困惑,一切都是那样直接而容易。人们照相,眼睛无一例外都是要看镜头,眨眼、闭眼、斜视都是遗憾;如果相册是一本书,那么这些目光就是一张张的书页,翻阅相册,就是阅读这本没有字、却又比文字还丰富的书。

  儿时照片无多,于是目光便探寻他处:哪里还有许多像照片这样的镜子,它凝结了我的目光、我的意识,而在另一个时间又可以翻阅?魏征说,以史为镜。在自己的记忆里,走过的路经过的事,都是镜子,在记忆的世界里翻阅自己,就是照镜子,换言之就是哲人说的内省。人之不同于动物,是因为人能够内省,能够跟自己进行灵魂的对话。那双内在的眼睛,不会骗自己,内省的时候在找寻中看到自己的成长。也许这是内在成长、丰富的唯一方式。人的意识是创造性的意识,在目光的无尽反射中,构织出丰富的立体的造型。

  这个内在空间没有搜索引擎可以帮我查找信息,一切有赖于我自己的记忆、观察、思考。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记忆不是因为沉湎过去不能自拔,想象不是因为白日做梦不能务实,我们本来是生活在过去和未来两个无限世界的交界,同时拥有两种非凡的生命体验,“现在”就是这两种体验的共同投射。然而如今电脑的庞大存储、查找能力让人们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再记忆和思考,只需要查找即可,这样就把“历史”简化为档案的积累,把“现在”简化为单薄如纸的瞬态存在,但是“未来”在哪里呢?失去了思考,镜子也就不再成为镜子,人就退化了。所以,不敢停止思想,犹如不敢停止呼吸。

  每到过年,人们互致问候说“心想事成”,看来这是一句珍贵的话。谁当真过呢?可是这话毕竟是有道理的:内在空间理顺了风水、再造了自己,于外在的生活范畴内也就自然会反映出来良性的变化;内在空间充满混乱无序、甚至自造的情绪垃圾的话,外在生活也会有依此而行——这一切其实都在乎你的选择,而一个选择,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很难。关键是,你必须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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