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小小说）

　　张老汉今年65岁，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瓜子脸，单眉小眼，背有点驼，身长1.75米，可惜四肢修长，就是不长肉，招风耳，活脱脱像只长臂猿。这位其貌不扬的张老汉，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为县工作组的监视。连他的儿孙们儿媳们和老婆都在监视对象。

　　一

　　居住在A乡B村C屯的张老汉，是家中的独子，由于家庭贫困，32岁才结婚，五年中生了两个儿子，按照一般人的思想，应该满足了。但他渴望儿女双全，原想第三胎是个女的，就阿弥陀佛了，计划把二儿子过继给堂兄，只留下一男一女。就和计生专业队玩游击战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三胎是双胞胎，又是男的，这下张家夫妇傻眼了，四个男孩，如何养育？张老汉计划把老三老四送人，第一换五六千块钱补贴家用，第二躲避超生罚款，保住代课教师职位。遭到老婆的极力反对，扬言：如果把孩子送人，她不想活了！为了不出人命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被罚8300元，丢了代课教师的饭碗。

　　当时小学到课教师的月工资50元，好多人不愿辞职就是等到分到被转正的指标，在编小学教师月工资180元，36市斤商品粮，每市斤0.126元，就是说正式教师每月180元工资，除去自己当月的伙食12-15元外，还可以存下来150-160元，是个让村民羡慕得肥差。三年一次的转正指标每个乡镇有2-4个名额，全县约50个名额，经二科（语文+数学）闭卷考试及格，就顺利转正。每次也有10多个不及格，白白浪费转正名额，没有关系的即使你代课了20多年，也可能分不到转正指标，就没有机会参加转正考试。那时的情况是，近亲繁殖很严重，比如老爸或老叔在粮所上班，子女或亲属就有机会进入粮所工作；食品、工商、税务、电力、供销、道班、林业和教育等等部门都是这样的用人流程。县一级可能严肃一些，乡镇就宽松了，大概率是老爸是所长，舅舅是副所长，二叔是组长兼会计，大表哥是副组长兼统计，堂哥是后勤兼出纳，二嫂是办公室秘书兼收发员。

　　校长曾经许诺，下一届的转正指标一定有张某的分，满怀希望的他，现工作没了，那什么交超生罚款？张某满腔怨恨，便和村里人跑去海南岛打工，多年来没干过体力活的张某，忍受不了超强度的劳动，累得下班后吃不下饭，借村人车费，回到老家。

　　他1981年县一中正规的高中毕业，相貌欠佳，但能说会道，这得益于当过十六年的代课教师，代课生涯练就油嘴滑舌。传说他熟读《黑后学》，被辞退代课教师之后，一直安心务农陪着妻子，带领家人料理5亩7分责任田地，过着紧紧巴巴的生活。

　　转眼四个孩子逐步成年，因交不起学费，只有老四读到初中毕业，其他初中没读完就跟他人去广东打工了。眼看孩子们的婚姻时节将到，不见媒婆上门，张某暗想事情棘手。于是在除夕夜，把四个孩子叫来，严肃地吩咐：外出打工的每个人务必给家里留下1000元，准备做大事之用，但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孩子们不知老爸用意，也不敢问，回广东前，都完成老爸交待的任务。

　　二

　　过完元宵节的第二天，张某请当地的两名风水师，到传说中的几座大山脚下堪舆，走走停停，每到一处，都用红漆做记号；足足记下了四个地方。当天下午4-5点，杀鸡宰鸭，请风水师大吃一餐，吃饭时，关闭大门，却和两位大师高谈阔论，并声声交待他们不要把今天的事情泄漏出去。

　　听到张老汉家的谈论，好奇的村民隔墙偷听，大意是挖宝或探宝之类话题；张老汉在饭桌上，许诺：如果日后发达，必然重谢大师！久不久开门出来，在门口张望，确认没人在偷听，才退回门内，顺手关门。那两位大师也不知就里。夜幕降临，送大师出村头，避开人群，有和大师耳语一番，分别时，大声说：“要遵守诺言，我会报答你们的。”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好奇者打听张老汉和风水师走贵的路线，实地确认，果然见到几处标有红线箭头。

　　中元节后的某个夜晚，张老汉带上手电筒，铁铲、钢钎，到一处山脚挖，鸡叫第二遍才回来。进入村头时，狗们吠成一片。夜起的人，看到张老汉用上衣包着一罐东西，匆匆往家门赶，问询去哪儿回来？抱着啥东西？他嗯嗯呀呀，慌慌张张走回家去。

　　天亮后，村民议论纷纷，有人去查看那几处画箭头时，发现山羊岩下，离此处八米的地方被人挖了个坑，放土罐底处还清晰可见，铁铲钢钎还丢在坑边。

　　“好家伙，被他挖走了！原来此处埋有宝贝！也不深啊，仅仅一米多深！妈的。”回到村头，那个人激动地汇报自己的现场情况。

　　好奇者来到张老汉家门，打探虚实。张老汉矢口否认：“没有那回事。别乱说啊。”

　　初秋，人们清理谷仓，准备秋收大忙。张老汉却带来一个电焊工，把他的床铺底下焊个长宽0.8x0.8米四方形的用钢板组成箱子，焊死在铁架床脚。用一个拳头大的锁头锁着。房间四周也安装了防盗网。

　　转眼到了腊月初，张老汉用最好的水田换下村头靠近左边的那块旱地，请风水师测量了方向，可以建四个房子，按每座108平方米计算。人们又一次确认不疑——张老汉中元节期间挖到宝藏了。

　　外出务工的游子，回乡过年是一种习惯，也是农村青年相互攀比的时节。春节期间，张老汉的挖宝事件成了村民的热门话题，王媒婆也开始光顾他的家，说：“张哥，时来运转，你那四个孩子也到了谈婚的时候了。”

　　张老汉：“是呀，这几年忙着农活，差点忘记啦。”

　　“老大几岁啦”王媒婆笑眯眯的问。

　　“实岁28了，还没女朋友呢。王婶线路宽，留意一下可好！”张老汉恳诚的回答。

　　王媒婆满脸堆笑：“你问问老大，哪类人中他的意，回头我好琢磨啊。”

　　张母小声说：“只要能种田的健康的就行了。”

　　“健康第一，如果勤劳、善良，对待老人好一点更加好。身材相貌过得去就行了。”张老汉附和道，“老二老三也到年龄了。王婶你多留意啊，路费按行情，少不得王婶的。”

　　王媒婆前脚走，李大婶就后脚就来，进门见到张婶，一把抓住：“嫂子，给你道喜了，我们李家庄有两位黄花姑娘看上你家老二啦。”张母顿时心花怒放，急忙问道：“真的么？李婶从哪儿听来的？坐坐，”转身对老伴说，“去拿神台那瓶高橙来，我和李婶喝一杯先。”

　　张老汉“嗯嗯”应着，见他摆下饭桌，从碗柜里掏出三碟菜，边洗锅头边说：“李婶难得来我们家，要吃点菜才行啊。”

　　“嗯嗯，我差点忘了，我添柴火，热热菜，天气有点冷呢。”张母笑道。

　　李媒婆大声推辞，：“我来你家是随便走走，就不吃饭了，等下还去别的地方，时间紧，今天只是提醒你们一下，留意这些事。”

　　张老汉：“李婶，你这样那就见外了，春节有个习俗——登门必须喝一口酒，吃口粽粑，不能空着回去。你就将就一点吧？”

　　李媒婆笑道：“有着习俗？我来李家庄40多年，没听过呢。哈哈”

　　张母附和道：“可能有吧。反正今天我们姐妹喝一两杯高橙才得，让你哥热点菜。等下我们还合计合计我家老二的事咧。”

　　在对话中，张老汉已经热好了饭菜，上桌。张母婶把一盆火炭挪到李婶座位前，说：“李婶，靠过来，暖和暖和。”

　　李婶把那两个姑娘的情况仔细地作了全面的介绍，M身高莫约和我一样高，初中毕业，现在东莞打工，比较丰满，家里给她说了三头婆家，都不满意，打工8、9年了，有点存款；他哥在乡里做厨房（乡府饭堂做饭，工人编制）。N比M小2-3岁，在佛山打工，身材比M矮一点，苗条，相貌很好啊；职业中学毕业，本来她爸联系给她去县招待所，她认为380元工资太少。她爸是村里老师，还有个妹妹正在读卫校。以后出来是国家人了。最后询问张老汉：“张哥，你认为哪个比较好呢？”

　　张老汉：“我老二刚读到初三都没毕业，这两位有没有看上他，如果可能，这两位姑娘都好，都好！”

　　张母：“按做农活的，M姑娘可能更合适，如能常年打工的。N姑娘比较适合。”

　　张老汉反驳说：“还比较比较，这两位都好！关键她们看不看上我们家的老二，可惜老二读不到高中，一表人才，成了山大无柴，矣，当年我们家太穷了。李婶，我们还有机会选吗？”

　　李婶：“我今天就是偷偷地给你们通气，你们要抓紧点。”

　　张母：“真的她们看上我家老二么？”

　　李婶：“这件事我能开玩笑嘛？没有七成把握，我也不敢开口啊。”

　　“那就等我们今晚打探老二先，明后天答复你吧！”张家夫妇满口答应。

　　“这就对了，要快，最好初六以前给我个准确的信号。”李媒婆两杯高橙下肚，脸色泛红光。出门时，还对张母说：“你们可能不知道，你家的老大老二，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二十多岁的青年，让人看到都心里痒痒的，何况姑娘们，你说是不是？”

　　张母附和道：“这两个笨口的，嘴巴像含金子一样，见人都害羞，不主动打招呼呢。”

　　这年春节，张老汉活活地把家里的老大老二给定下婚约了，原来王媒婆和李媒婆说媒的同时两个姑娘，都是M和N，议定腊月孩子们回家过年就举行订婚仪式。

　　张家老大老二，也感到突然；把几年来的存款数给父母做了汇报。张母说：“你们四人，每个月发工资要存着，这几年给你们办婚事用。明年要建房了，你们都长大了，懂没？”孩子们都点头称是。

　　老四偷偷问老爸：“我们床底下，真的有宝贝锁在里面？”张老汉扬起手，严肃地喝道：“干什么？这个是你能问的吗？再打听就给你一巴掌！”

　　老四维维诺诺：“我只是好奇。”

　　“三个哥哥都不问，就你事多；老实打工赚钱，爸妈不会亏待你的，以后别提这件事，先把四座房子建起来再说。”张老汉容不下小儿子半句反驳。

　　三

　　八月初二，装箱的秋社节，每个村庄都举行秋祭活动，那晚各家各户，男女老少，在村头土地庙前敲锣打鼓，喝酒猜码，还没到晚上10点，张老汉就推脱说不胜酒力，先行告退，转回家来。

　　两位监视他多时的小青年，也偷偷地回家，拿着手电筒，披上棉衣，在村头潜伏，看看张老汉行动，不出所料，十一点刚过，张老汉穿着一身黑衣，鬼鬼祟祟的拿着铁铲、十字镐，趁着夜色，消消地溜出村头，向“弄三挡”山坳奔去。那两位也小跑地跟踪，刚到“登排梅”时，跟丢了。寻找半个钟头，没有踪影。正当懊恼想回村庄时，在“弄三挡”的坳口下方位，传来有人用十字镐挖地声，寻声过去，发现声音从一块巨大石头旁传来，猫着腰巡过去，小乖乖，原来张老汉在挖坑，他腰部帮着易手电筒，时而挥镐挖地，时而用铁铲小心铲土，约20分钟过去，发现张老汉挖到一坛模样的东西，用十字镐的尖角轻轻地挖开坛的四周，现在才清楚看到一个广口土罐，高一尺，双手掌刚刚握得。抱上坑边，用上衣包好后，脱下腰间电筒，和罐罐放在一起，撸起衣袖，用铁铲填平深坑。那两位偷窥者，不知为何一声响动，张老汉立即关掉电筒，抱起土罐，奔回家来，那两位傻眼了，互相埋怨，要不然“见者有份”的常规，会分到几枚光银的。

　　这些事传到村干部，原先不批准张家占用旱地间房的态度，来个大转弯，主动来张老汉家通知，上级已经打探清楚，破天荒批准用地。八月十五前，张老汉拿到了乡里的四本《建设用地许可证》。张老汉也是明白人，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给村干八百元意思意思。混迹于体制内十六年的张老汉，是知时务的。

　　趁热打铁，张家 *** 通知孩子们，把钱汇到家里来，国庆节期间，请人下地基造地梁，扬言建四座一层平顶房，让孩子结婚时用！

　　孩子们干劲更足，在信用社当领导的远房表兄，得知张某要间房，立即答应如果资金不够，可随时申请贷款。

　　M和N的家长也在元旦，让媒人通知张家，腊月可以举行订婚，免得孩子临时变卦。

　　第二年，张家老大老二双双结婚，婚礼还是在旧房举行。张老汉说：“结婚后三年才能建新房，古老留下来的规矩不能破。”

　　第四年老大老二当了爸爸，老三老四也有了女朋友。第五年起建新房，每座投资六万，一溜排开，在村中十分显眼；没有贷款也没有欠款。缺憾的是老三老四得房子还没贴瓷砖。张母逢人就说：“这个老头太封建了，说是没结婚不能贴瓷砖，孩子闹就闹，结婚后才贴瓷砖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杀一头猪，宴请村庄里和村干部，放了一个通宵的电影！人们公认：张某假的祖坟开始起作用了，张某本人这一代本来就出人才，可能是时不运转，超生被撤，到了他的儿子一代，发了。

　　第六年，张家老大，竞选村干一举成功，老三成了养猪专业户，老四还娶了副乡长的女儿，老二夫妇在老丈人的支持下，在村里办起幼儿园。

　　张老汉趁着代课人员养老政策的落实，补交了5.2万社会养老金，等待六十岁就开始领养老金了。

　　四

　　有次，张老汉送老三的二儿子去上小学四年级回来的路上，那天是元旦后，早晨雾气笼罩大地，也可能张老汉熬夜打满将，精神欠佳，被对面过来的三轮车挂碰，摔下边沟，大腿骨折，胸骨断了三根，幸好那天戴了安全帽，头部没有受伤；在县人民医院躺了二十多天。四个儿子各自成家，众口难调，很难顾及两位老人，商量着开启老爸的铁箱里的宝贝。张老汉闻知，顾不上伤痛，挣扎着说：“时机未到，不能开封铁箱！谁如若不听，到时开启失败，就拿出100万作为赔偿！”四家兄弟顿时哑口无言。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件事传到村里人耳里，好事者向公安派出所告发，本着“地下埋葬的金银财宝归国家所有”信条。乡级向县级汇报，县级乡地区级汇报，上级成立专案组，做张老汉的思想工作，张家老大身为村干部，更是以身作则，配合上级部门工作。张老汉极力不配合，否认挖到宝藏。

　　看在张老汉还在医院留医，暂缓对他强制执行，让县派出所和治安队员密切监视张家老房，一星期后，在老大的苦苦哀求，在乡派出所干警们的细致思想工作，上级领导发话：把宝贝折算成人民币，奖励张家百分之15%，推荐老大到乡 *** 工作，老二夫妇转为正式教师；奖老三养猪场80吨水泥，免五年的水电费。看到着诱人的条件，张老汉只好乖乖听话，脸面上九成九不乐意。

　　他开出一个条件：“能不能先不开，我当时已经数过，总共520枚光银，253条金条。重新封口时，已经咬破指头发誓，18年以后才开封印，不然金转变石砖，金条变木炭啊。现在还有8年呢。”

　　在场的工作组队员个个忍不住“琪琪”的发笑，个别人嘟哝道：“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迷信，真是木头脑袋！”

　　“万一金条变木炭，你们要赔我100万！”泣不成声的张老汉，发出最后的悲鸣。

　　“刚才不是许诺你这几件都记录在案，你放心了，陪你100万不可能，你太贪心了”所长耐心地开导他。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焊开张老汉连体铁箱，工作队连夜押送到县公安局，人们注视着神秘的铁箱，全部武装的电焊员，正在扎马步，做好焊开的准备。在场的人员屏住呼吸，证见宝贝重见天日的伟大时刻。

　　——拖出两个瓷罐，

　　——倒出一堆圆形货币，一扎扎泛着青铜光的条形东东

　　老局长戴着浅蓝色的口罩和洁白的手套，用一根木筷把拨一拨那堆宝贝。

　　满脸疑惑，挥手示意银行黄金鉴定师上前鉴定。

　　鉴定师也满脸不解……

　　五

　　“我有办法让他开口！”老所长说。

　　“先拘留几天，会查出来的”刑侦队长说。

　　“不”老局长大手一挥，否定了发言人的策略。“还是不动声色，严密监视张某的一举一动，对外宣布开启成功，对内严密分工，不能让他转移那两罐宝贝，黄金是国家的，任何人都不能私吞！”

　　众人佩服，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