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气候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往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船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富贵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誉。六朝旧事如流水,但冷烟、衰草凝绿。
至今商女,不时犹唱,《 *** 》遗曲。
翻译
登上高楼凭栏极目,金陵的气象恰是一派晚秋,气候刚刚起头索肃。千里奔腾的长江澄沏得好象一条白练,翠绿的山岳俊伟峭拔似乎一束束的箭簇。
江上的小船张满了帆迅疾驶向落日里,岸旁迎着西风飘拂的是振作的酒旗斜出曲矗。彩色缤纷的画船出没在云烟稀淡,江中洲上的白鹭时而停歇时而飞起,那妍丽的风景就是用最美的丹青也难把它画足。
回想往昔,奢华 *** 的生活无休行地互相竞逐,感慨“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的亡国悲恨接连相续。
千古以来凭栏远看,映进眼帘的风景就是如斯,可不要慨叹汗青上的得失荣辱。六朝的风云改变全都磨灭跟着流水,只要那郊外的冷冷烟雾和衰萎的野草还凝聚着一片苍绿。曲到现在的商女,还不知亡国的悲恨,不时放声歌唱《 *** 》遗曲。
赏析:
桂枝香。
金陵怀古》可能是王安石治平四年(1067)出知江宁府时所做。据《历代诗余》引《古今词话》说,其时有三十多人用此调写金陵怀古词,“惟王介甫为绝唱。”
起首,那首词写景奇伟壮丽,气象开阔绵邈,足够展现出做者安身之高、胸襟之广。
开头三句是泛写,寥寥数语即交代清楚时令、地点、气候,并把全词置于一个凭栏远眺的角度,一片秋色肃杀的氛围之中,气焰已是特殊。以下“千里澄江似练”写水,“翠峰如簇”写山,从总体上写金陵的山水形势,更给全词描画出一个宽广的布景。“征帆”二句是在此布景之下对景物的详尽描写。
在滚滚千里的江面之上,无数征帆于夕照朝霞中慢慢驶往。那风景,与“夕阳外,冷鸦数点,流水绕孤村”(秦看《满庭芳》)比拟,虽辽阔者同,然而,前者壮丽,后者凄清,风气悬殊。而长江两岸浩瀚参差的酒旗背着西风飘荡,与杜牧的“水村山郭酒旗风”比拟,浓郁与俊爽之区别则显而易见。
至于“彩船云淡,星河鹭起”,似乎片子镜头的进一步推开,跟着征帆慢慢远往,词人的视野也随之扩展,竟至把水天上下融为一体,在一个愈加广漠的空间写出长江的万千仪态。远往的征帆象是漂漾在淡淡的白云里,飘动的白鹭似乎从银河上惊起。读到那里,不由使人想起王勃的《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一为千古传诵的骈文警句,一为史无前例的词中创境,其实是异曲而同工。
此词景物有实有虚,色彩有浓有淡,远近交织,虚实连系,浓淡适宜,构成一幅鬼斧神工的金陵光景图。其旷远、清爽的境域,雄健、壮阔的风气,是那些“小园香径”、“残月落花”之做所无可相比的。
其次,立意新颖,高瞻远瞩,表达出一个清醒的政治家的一孔之见。《桂枝香》下片所发的议论,绝不是慨叹小我的离合悲欢、闲愁哀怨,而是反映了他对国度民族命运前途的存眷和焦虑心绪。前三句“念往昔奢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所念者,是揭露以金陵定都的六朝统治者,操纵江南秀丽山水,奢华竞逐,荒淫误国;所叹者,是鄙夷他们到头来表演了一幕又一幕“门外楼头”式的悲剧,其实是既可悲又可恨。
“千古凭高”二句则是责怪千古以来文人骚客面临金陵山水只知慨叹朝代的兴亡,未能跳出荣辱的小圈子,站不到应有的高度,也就很难从六朝的相继毁灭中引出汗青的教训。而如今,六朝旧事跟着流水逝往了,面前只剩下几缕冷烟覆盖着的毫无生气的衰草。那“冷烟衰草凝绿”显然表露出做者对北宋王朝不克不及励精图治的不满情感。
全词重点在结句:“至今商女,不时犹唱, *** 遗曲。”所谓“ *** 遗曲”,是陈后主所造艳曲《玉树 *** 花》。此意唐人杜牧也写过:“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 *** 花。”然而,做者不似杜牧那样往责怪商女蒙昧,而是指桑骂槐,意在言外:歌妓们至今还唱着亡国之音,恰是因为当权者沉缅酒色,醒生梦死。
然而,“玉树 *** 花,花开不复久”,如再不改变方式,摘取富国强兵的 *** ,一定如六朝一样悲恨相续。此结句无异于对北宋当局的警告。有人说,张升的《离亭燕》是王安石《桂枝香》所本。假设从语言、句法来看,王词确受张词影响不小。然而,张升对六朝的兴亡只是一种消极的伤感:“几六朝荣枯事,尽进渔樵闲话。
怅看倚层楼,冷日无言西下。”两词的思惟境域几乎不成同日而语。
第三,章法上讲究起承转合,条理井然,极类散文的写法。上片首句“登临送目”四字覆盖全篇,一篇从此生发。次句“故国”二字点明金陵,为下片怀古议论埋下伏笔。以下写景先从总体写起,接着是近景,远景,最初以“画图难足”收住。
既总结了以上写景,又很天然地转进下片议论。安放非常妥贴、天然。下片拓开一层大发议论:金陵如斯壮丽,然而它恰是六朝相继消亡的汗青见证。“念往昔”三句表白了对六朝兴亡的立场,“千古凭高”二句写出了对历来凭吊金陵之做的看点。以下即转进现实,结句又回到今天。
首尾圆合,构造谨严,逐层展开,丝丝进扣。词有以景结,如晏殊的《踏莎行》:“一场愁梦酒醒时,夕阳却照深深院”,写的是莫明其妙的春愁;有以情结,如柳永的《凤栖梧》:“衣带渐宽末不悔,为伊消得人枯槁”,表达的是专一诚挚的恋爱。而《桂枝香》却以议论做结,此中挣脱着做者对严重的现实政治问题的看点。
《桂枝香》在章法构造方面的那些特色,反映了词的开展在进进慢词之后,以散文进词显现的特征。
第四,用典贴切天然。“千里澄江似练”乃化用谢朓《晚登三山还看京邑》诗句:“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星河鹭起”用的是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三山半落彼苍外,二水平分白鹭洲”诗意。
“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用的是隋灭陈的典故:当隋朝上将韩擒虎兵临城下时,全无心肝的陈后主还正在和宠妃张丽华歌舞做乐。杜牧《台城曲》曾咏此事:“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而王安石巧妙地只借用“门外楼头”四个字,“门外”言大军压境,“楼头”说荒淫 *** ,就极其精炼而又形象地表达了六朝的毁灭。
“悲恨相续”四个字则给南朝的汗青做了总结。结句化用杜牧《泊秦淮》诗句,但付与了它更为深进、精辟的思惟内容。短短的一首词而四用典,在王安石之前实不多见。
王安石的那首《桂枝香》的内容是金陵怀古。上阕写景。“澄江”、“翠峰”、“征帆”、“酒旗”、“彩船”、“鹭起”,构成一幅雄伟壮丽的金陵晚秋图。
下阕通过怀古,揭露了六朝统治阶级“富贵竞逐”的奢华生活。结句“至今商女,不时犹唱,《 *** 》遗曲”则是对当道者的警醒。那首词语言苍劲,意境开阔,脱节了其时绮靡词风的影响。在艺术风气上脱节纤细、绮靡的词风,“一扫五代旧习”,有着极大的首创性;在意趣和识度上,一反千古谩嗟荣辱的叹伤,站得高,看得远,隐喻现实,寄兴远深,所以被推为金陵怀古词的绝唱。
难怪苏轼见了,赞颂“此老乃野狐精也。”
赏析2:
金陵即今南京市,六朝古都所在。从公元222年东吴在此定都起,先后有东晋、宋、齐、梁、陈在此定都。到赵宋时,那里仍然是市廛栉比,灯火万家,闪现出一派富贵气象。
在天文上,金陵素称虎踞龙蹯,雄伟多姿。大江西来折而向东奔腾进海。山地、丘陵、江湖、河泊纵横交织。秦淮河如一条玉带横贯市内,玄武湖、莫愁湖好似两颗明珠镶嵌在市区的摆布。王安石恰是面临如许一片大好河山,想到山河照旧、人事情迁,怀古而思今,写下了那篇“清空中有意趣”的政治抒情词。
词的上阕次要是写景,做者在一派肃爽的晚秋气候中登高临远,看到了金陵最有特征的光景:千里长江明净得似乎一匹素白的绸缎,两岸葱茏的群峰恰似争相聚在一路;江中的船帆在落日里来来往往,岸上酒家斜矗的旗招迎着西风在飘荡。极目远眺,那水天一色处的各类船楫在淡云中时隐时现;一群白鹭在银河般的洲渚腾空而起。
如斯壮丽的光景实是“画图难足”啊! 词的下阕,做者的笔锋一转,切进怀古的题旨。用“念往昔”三字拉开了时空的反差,指出六朝的统治者竞相过着奢华荒淫的生活,以致像陈后主那样,敌军已兵临城下,他还拥着一群嫔妃在觅欢做乐(那里“门外楼头”是化用杜牧的《台城曲》:“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的语意)。
最初六朝君主就像走马灯似地一个接一个地国破家亡,悲恨相继不竭。对此做者发出了深深的感慨:千古以来人们登高凭吊,不外都是空发兴亡慨叹,六朝旧事跟着东逝的江水是一往不复返了,剩下的只要几缕冷烟和一片绿色的衰草。最初做者借用杜牧《泊秦淮》中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 *** 花”的诗意,指出六朝亡国的教训已被人们忘记了。
那结尾的三句借古讽今,寓意深进。
王安石是在神宗熙宗宁初出任江宁知府的(府治即今南京市),两年后即进中枢为相。那首词当做于任知府期间。做为一个伟大的变革家、思惟家,他站得高看得远。那首词通过对六朝汗青教训的熟悉,表达了他对北宋社会现实的不满,透露出安不忘危的忧患意识。
同时,那首词在艺术上也有成就,它表现了做者“一洗五代旧习”的文学主张。北宋其时的词坛固然已有晏殊、柳永如许一批有名词人,但都没有打破“词为艳科”的藩篱,词风柔弱无力。王安石那首词全篇意境开阔,把壮丽的风景和汗青内容协调地合成在一路,自成一格。
《历代诗余》引《古今词话》说:“金陵怀古,诸公寄调《桂枝香》者三十余家,惟王介甫为绝唱。”王安石一生固然写词很少,但那首词却是能够千古传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