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宣和年间,在纷飞的梨花雨中缓缓走来一位墨客,白衣飘飘,风流倜傥。但却像被轻烟薄雾覆盖着一般,带着一份神异和清凉。
没有人晓得他来自何方,也不晓得他一生能否坎坷,只晓得他用一年四时的清愁留给了后人无限想象。
他就是只留下四首《忆天孙》的宋代词人李重元。史乘上没有留下他任何记载,各人只能从那四时更迭的文句中,揣测着他的容颜、他的感情、他的一生。因他的词中透着一份江南的清丽凄婉,所以,姑且把他当做一个秀丽的江南墨客吧。
萋萋芳草忆天孙。
柳外楼高空断魂。
杜宇声声不忍闻。
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忆天孙·春词》
几场春雨事后,江南春意正浓。小桥流水畔是爬满青藤的青砖黛瓦天井。窗前几树芭蕉,蕉叶在履历了雨水冲刷后,愈加翠绿。墙边还有几棵梨树,此时花开得正盛,如雪的梨花在细雨中翻飞,似乎是一场花的盛宴,更是一场凄恻的花雨。
如烟的垂柳深处,是一座孤单的小楼。半开半掩的窗棂后,有一双满含秋水的星眸,泪已贮满,却强硬地不愿落下。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看向天边回途,期盼着阿谁魂牵梦萦的身影呈现。
淅沥又缠绵的雨丝,就像是双眸中的幽怨,凄婉悠长,无尽无边。日暮黄昏,又是一个没有结局的一天,期盼中的他并将来叩响门环。她只能在深深感喟中,让侍女将重严重门封闭。院门深闭,屋门紧关,没有合上的只要那扇仍含一线期冀的心门。心上人,你在何处?何日回来?
在盈盈地期盼中,春已回往,夏季来。门外小池塘中的荷叶早已茂盛,风吹过,好像一个个绿衫少女在翩翩起舞。一场大雨事后,满塘莲荷盛开,淡淡的荷香,飘过池塘,飘过高墙,飘进天井,也飘进了阿谁相思女子的心间。漠然中带着一丝清甜,霎那间,将所有的懊恼冲淡。
风蒲猎猎小池塘。
过雨荷花满院香。
沉李浮瓜冰雪凉。
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
——《忆天孙·夏词》
雨后的气候有着罕见的清冷,加上那甜甜的荷香,让人忍不住神清气爽。那么罕见的时刻,谁还再想拈针穿线做女红,也暂时不往想阿谁没有谜底的将来。一切都交给命运吧,如今独一的工作就是享受那份清宁恬淡。
切上几个用井水冰过的西瓜和李子,再躺到竹造方床上,美美地睡个午觉。或许,他会到梦中来。醒来后,静享清风明月,闲看云卷云舒,安适温馨。
梨花纷飞,凄美灿艳;莲荷摇曳,温馨安适。而秋冬的岁月,就多了一份凄冷和孤冷。
飕飕风冷荻花秋。
明月斜侵独倚楼。
十二珠帘不上钩。
黯凝眸。一点渔灯古渡头。
——《忆天孙·秋词》
已到深秋,飕飕的秋风吹冷了世间万物,荻花也在风中萧瑟。秋夜的月光非分特别暗澹,她独倚阑干,看着远方古渡头闪烁着的那盏孤单渔灯,眼眸中的星光越来越黯然。天初冷,他能否记得及时添衣,能否也如本身般在月光下殷殷期盼。
浓云风扫雪初晴。
天外孤鸿三两声。
独拥冷衾不忍听。
月笼明。窗外梅花瘦影横。
——《忆天孙·冬词》
朔风横扫浓云,雪后晴和,空气中都是刺骨的冷冷。又到了夜深人静时,月色朦胧,窗前梅花的剪影在凉风中颤动,影瘦花残。又是一个不眠夜,满屋孤寂,她只能独拥冷衾,守着一份思念苦熬至天明。天外不时传来几声孤鸿的凄喊,更增加了心中的惦念。
四时已轮转,远方的他仍然没有半点消息。她的心亦从秋天热阳走到冬雪严冷。
不知远方的他,能否因人生的羁绊太多,而阻隔了回途;仍是因外面的世界过分超卓,而迷离了回乡的心。只留下她,守着那份刻骨的相思,每日里从日出盼到日落,从春热花开,盼到白雪漂荡。
没有人晓得那个故事的结局若何。或许,在萧条寥寂的四时轮回后,他们有了一个浪漫的相聚,相濡以沫,共赴白首,没有孤负那一日日的牵盼。也或许,她单独守着那份没有尽头的相思,守了一生,侯了一生,盼了一生,最初在深深地失落中化为尘泥。
女子魂牵梦萦的人是李重元吗?是与不是,那场茂盛的梨花雨,都飘落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