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当如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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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不成无酒。

陶潜爱小酌,是回隐离俗后的高雅;李白喜牛饮,借酒以表狂傲放达;杜甫多愁饮,是对人世疾苦的关心和大爱。文人的酒,即是文人的操行,蕴含了他们的拜托和情怀。

但若说爱酒和懂酒,那些人中还要属白居易为最。

宋人方勺在《泊宅编》中写道:“白乐天多乐, 诗二千八百首, 饮酒者九百首。”做为唐代产量更大的诗人,白居易有近三分之一的诗做都与酒有关。

“一生耽酒客,五度弃官人。”

自称为“醒吟先生”的白居易,末生都在与酒为伴。酒于他,已经是“百虑齐息”的良药,是“万缘皆空”的最初迷恋。

白居易饮酒,一是为了酣醒,二是为了雅趣,三是为了心绪。

“一杯驱世虑,两杯反天和。三杯即酩酊,或笑任狂歌。”

一杯下肚只能扫兴,两杯也不敷曲爽,对白居易来说,饮酒凡是是要三杯起的。他深知酒能让人从忧愁中解脱,不再顾及外界的目光,专注于自我的感触感染。所以酒饮到最初,即是狂。那饮之即来的短暂激情里,是忘却凡尘的超脱。

只为酣醉而饮酒的人,是永久不会得到酒中实趣的。白居易饮酒,还饮出了雅。归纳综合起来即是:饮酒的前韵是赏花,中韵是操琴,后韵是品茶。

“莫怕秋无伴醒物,水莲花尽木莲开。”

“忽惊林下发冷梅,便试花前饮冷杯。”

即使是在清凉深秋和瑟瑟冬日,也不克不及阻拦白居易举樽赏花的快乐。荷花不再,盛开的木莲也很美。岁冷难熬,但至少能够在林中饮酒赏梅。花是天然之趣,酒是报酬之乐,在兴头上,人与天然也能达成了一致,便有了“停杯替花语”的妙趣。

“耳根得听琴初畅,心地忘机酒半酣。”

脾气中人多爱酒也爱音乐,白居易即是如斯。在他的名篇《琵琶行》中,为了填补“举酒欲饮无管弦”的扫兴,便有了琵琶女的退场。

自古以来花酒、诗酒都不稀奇,少见的是琴酒。事实在古代懂音乐人甚少,因而琴酒也更多了一份文雅在里面。白居易以至自比于嵇康和阮籍, 称“及我三心知”。当然,他也确实是配得上的。

“看风小溘三升酒,冷食深炉一碗茶。”

趁着那大好春光,请来寒舍小饮几杯琼浆;冷食固然禁火,但往火后的深炉中,尚煨有热茶。

酒尽是件让人扫兴的工作。然而席末会散,酒总会尽,为了让完毕的时刻不那么凄凉,以茶收尾能有一些安抚。可能也只要像白居易如许素性灵敏的人,才会有如许的感悟。

差别的时辰,也有差别的心绪和仪态。午后饮酒,多在意趣;日落饮酒,是为粗狂;夜间饮酒,实易感伤。

在深谙酒道的白居易看来,更好的饮酒时间应是在卯时,即清晨的五点到七点。醒来便饮酒,并不是纵容,其实是对生活的极致体验。

清晨困意仍在,不宜多思,先为本身斟一杯酒,啜饮完等思维昏昏,正好回屋补上一觉,是为“卯饮一杯眠一觉,世间何事不悠悠”。

若赶上了清明的春日,即可端着酒杯,赏识刚盛开的早花,即“明日早花应更好, 心期同醒卯时杯。”

若在萧瑟的冬天,更需要清晨的一壶温酒,来遣散体内的冷意,抚慰辘辘的饥肠,如“腊月九日热冷客, 卯时非常空腹杯。”

既懂酒的快乐和狂放,也懂酒的文雅和密意。想必除了刚柔并济的白居易,也再无别人了吧。

独酒饮多了,随便凄凉,那时若是有可对饮的酒友,酒就成了极致的娱乐。三杯两盏事后,以至能够成为良知。

白居易的两个老友,同时也是他的酒友。一个是恨不得天天都一同把酒吟诗的元稹,一个则是在酒桌上熟悉的刘禹锡,也就是被后世颂扬至今的“元白”和“刘白”。

白居易和元稹关系有多密切呢,可能就是一路碰杯畅饮,吟诗做对,以至同榻而眠,即使分隔也要不竭互相写信赠诗的水平。

元稹:“愿为云与雨,会合天之垂。”

白居易:“梦中握君手,问君意何如?”

元稹遭贬后,白居易三次上书为元稹喊冤求情。白居易被贬谪江州后,元稹闻讯写下了那句“病笃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进冷窗。”

元稹病逝后,白居易就失往了更爱的酒友。酒中没了共喊,只剩孤单。

“赐酒盈杯谁共持,宫花满把独相思。

相思只傍花边立,尽日吟君咏菊诗。”

好在刘禹锡的呈现,又让白居易找回了同良知饮酒的快乐。等后来刘禹锡也驾鹤西往后,他对早早分开的元稹做诗慨叹,你们能够在地下凑一桌酒席,必然会很赏识对方。

同为阿谁时代赫赫有名的才子,白居易和刘禹锡在人生的前几十年里不断是互闻对方大名,却始末未见过其人。曲到他们双双被贬后,才在扬州会面。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在酒精的感化下,很快便互诉衷肠。感情丰富,善解人意的白居易一上来就替刘禹锡仗义执言,说他“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但畏首畏尾如刘禹锡,挫熬煎难不克不及摧毁他的斗志,提笔回道,“沉船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那么一千古名句,就在杯酒之间降生了。

那顿酒后,白居易和刘禹锡就成了至交。区区两年时间里,两人互赠的诗篇达百十余首,白居易还以至编了一本《刘白唱和集》。

人的实脾气,老是表现在酒中的。能一路饮酒的人,不是酒肉伴侣,即是莫逆之交。白居易的情意,能够说三分之一在琴里,三分之二在酒里,思念友人时,就会邀约一杯。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同所有不得志的文人一样,酒也挽救了白居易。

出生于名门世家的白居易,因宏儒硕学,熟知诗词歌赋,被唐宪宗钦点为左拾遗,职掌规谏朝政缺失。

然而白居易素性耿曲,为了酬报圣上的知遇之恩,频繁上书言事,对皇帝的错误直抒己见,并写了大量讽喻当权者的诗歌。以致于令唐宪宗深感不快,曾抱怨过“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朕实难奈。”

长此以往,不会看人眼色,被显贵视为眼中钉的白居易,末于在43岁那年被找遁词贬到了江州,起头了30年的浪迹生活生计。

不克不及“兼济全国”确实让人难过,怎奈白居易素性豁达乐看,他还有“独善其身”那条路能够走。于是他饮酒、赏花、操琴、对诗,眷恋于风华雪月,立足在市井民间,好不安适。

晚年的白居易,更爱饮酒了,却不是为了消愁,而是回实。酒于白居易,是有一份闲适恬澹在此中的。

“回来五柳下,还以酒养实。”

白居易的偶像有两小我,一个是身为竹林七贤之一、纵酒放达的刘伶,另一个则是回隐田园的陶渊明。他以至还写了《效陶潜体诗十六首》,以表敬意。

乐天饮酒,为的是闲适、随时和随世。睡足闲吟,吟罢小酌,通过杯酒之间,体验人生的细腻。事实能不为世事所扰,循分恬淡地渡过一生,也是一份了不得的功绩。

“愿君且因酒,勿思死后名。”

李白饮酒,还曾慨叹“唯有饮者留其名”,而白居易饮酒,却只想在当下。不能不说,那也是一种极致的狂放。尝过人情冷暖的白居易,意识到称心本身的欲看和快乐才是要紧的工作。醒了就乐,酣了就狂,酒突破了时间的次序和记忆的枷锁,是对生命本能的尊重。

“引满饮一盏,尽忘身外缘。”

晚年的白居易,结交了诸多僧侣,并潜心研究佛道思惟。他意识到世界本是空寂,喜忧荣枯皆是过眼烟云,却不为此消沉,而是更爱护保重拥有的每寸工夫,尽情享受。酒象征了生命的激情和狂热,白居易爱酒,爱的也无非是酒所带来的生命力。

既为人生的贪恋而饮酒,也为无事挂记头的境域而饮酒,那二者看似相悖,实则是身心的共通。

或许酒道的极致,便像白居易所慨叹的那样:

忧喜皆心火, 荣枯是眼尘。

除非一杯酒, 何物更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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