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消逝的第一夜：黑车回潮 夜回人无车可回
9月8日，23:06，北京，三里屯；
“周边无车可派”
滴滴快车司机李林把今天的“最初一位乘客”送到北京三里屯，时间刚刚好，晚上10点57。他把车停在路边。
根据此前公布的整改办法，9月8日到9月14日，滴滴出行将暂停深夜23:00-次日5:00时间段的出租车、快车、优步、优享、拼车、专车、豪华车办事，停止平安大整治。
那个动静让守候在三里屯路边的黑车司机们反常兴奋。23点刚过，就有黑车司机在路边起头大喊：“今晚没有滴滴！早上车早回家！”
北京夜生活座标之一的三里屯一贯是“打车难”的重灾区，不外就在一天前的统一时间，礼橙专车和神州专车均会在半分钟内快速接单，固然代价是快车的两倍多。
传说中的打车难，潮流一样向享受夜生活的人涌来。午夜，他们三三两两从酒吧走出，却立即陷进寸步难行的境地。滴滴停行了运营，而其他的网约车软件，在数倍溢价之后，也宣告失败。我混在人群中测验考试了几次，永久是派车失败，陷进不明就里的失看。
一些乘客寄期看于路过的出租车，每辆车颠末时城市有七八小我同时招手，但大约半小时才会有一辆停下。吊诡的是，等车的人群旁边其实停着五六辆出租车。司机翻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高声吆饮着揽客，一口价，不打表。
我刷了一下微博。有网友在离我不远的处所也陷进了窘境，“北京连合湖到国贸日常平凡20元都不到的车程，黑车80还不砍价，爱往不往！连合湖到新世界日常平凡50不到的车程，开价150，砍价后120！切身履历！ 关键黑车连行驶轨迹都没有，那才是最初怕的！”
人群中确实不竭传出惊人的报价。我往询问时，从三里屯到国贸，三站地铁，将近4公里，黑车司机王言报出150元的价格，均匀每公里要价将近40块。有乘客愤怒地量疑，司机们一本正经地阐明，“住国贸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你本身想想，那代价贵吗？”
有女乘客向他询问平安问题，王言指着头顶的摄像头告诉她，“我就是专车，京籍京牌，摄像头都拍下来了，你怕啥？”
事实上，在我随后的量疑中，王言认可，本身只是在一年多以前短暂做过网约车司机。后来，因为遭到了乘客的几单赞扬，账号被滴滴封禁，“平台管得太宽了”，他抱怨说。
现在，他昼伏夜出再度成了一名黑车司机，夜晚在三里屯拉客。身边几位像拍卖场上帮手抬价的司机，都是他的老伴侣。
那给了我差别的启发。网约车平台不单单是个东西，仍是一个乘客与司机的信誉平台。在那个平台上，乘客和司机能够互相有根底的相信，但当网约车平台一夜之间消逝，他们倒陷进了互相猜疑的角力。
02
9月8日，23:30，长沙、成都、广州；
“从今天晚上起头，你只能坐我们的车，没得滴滴咯”
五一广场旁的温莎KTV是长沙最火爆的场子之一，已经饮了一轮的夜店男女搂搂抱抱地从楼里出来，突然发现此地已无车可用。那对已经习惯网约车随喊随到的时髦前锋来说，有些猝不及防。
在马路边停下来的出租车大多都已载客，只想顺路拼个活儿，“走咯，从今天晚上起头，你只能坐我们的车，没得滴滴咯。”
无车可打的焦虑从五一广场蔓延至一公里之外的解放西路，那里酒吧林立，商场仿佛。
但在那一夜，各人似乎突然一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几年前。
晚上，我看到很多穿戴黑色短裙、14公分高跟鞋，拎着小提包，画着烟熏妆的女孩子，不能不侧坐在摩的上，摇摇欲坠，让看者都为此捏一把汗。那种不受网约平台限造，堵车时通顺无阻的交通体例突然遭到了欢送：每个街口都得趴个四五台。
传统巡游型的出租车也成领会放西路的香饽饽。只要离远了看见车上有空位，路边立即就有人伸手拦车。我沿着那一夜的解放西路往返走了两遍，至少看到了五原因夺车而发作的吵嘴。
比来几年，以滴滴为代表的网约车行业迅猛开展，已经进进到现代都会生活的细节里。关于喜欢过城市夜生活的人来说，深夜“喊个车”也使得生活体例更向前一步：不再担忧走出酒吧要被黑车宰，他们习惯了在离场前喊好网约车，放心等着司机在路边亮起双闪。
没人能想到网约车消逝会是什么样子，但就在那一夜之间，滴滴的停行营运，让所有人似乎都听到了“咔嚓”一声脆响——滴滴那台大机器因故宕机，夜间出门游荡的红男绿女，险些成为无家可回的孩子。
那出乎良多人的意料。在成都，前一天夜里，还有巡查民警对我包管，“打车不难，你挥手就能喊到。”按官方说法，成都有出租汽车15000辆，并且，那里汽车保有量全国第二。
但显然，不论是官方仍是民警，都低估了平台停运对出行效率的影响。很快，九眼桥四周聚集了一多量打不到车的人，出租车起头不再打表，转而喊价；有人还给熟识的黑车司机打德律风，“我帮你找个活儿，你听我说啊”。
9月8日临近12点时，各人还在路边戳动手机等车来，无看之后改为承受高价拼车。前一天晚上1分钟应答的另一款网约车软件，也没有车接单，在关键时刻，突然悄无声音起来。
与此同，时在广州工做的陈跃飞在伴侣圈吐槽，“滴滴深夜整改第一天，要忍耐路边期待三辆的士被拒载，最初15分钟车程被宰到60元”。那段不远的间隔，价格照往常间接翻倍，陈跃飞量问司机为何不打表，司机立场非常野蛮，“你走不走？不走你拿手机接着喊滴滴啊？”
03
夜回人无车可回
陆同已经在路边站了二非常钟，他焦虑地在几个打车软件中往返切换，其实不时昂首有没有空置的出租车路过。此时是晚上11点半，他死后的三里屯优衣库早已关门。
夜晚9点钟陆同来到那里的时候，酒吧门口揽客的办事员告诉他即使到了深夜喊车也很便利，大不了到路口拦个车就能走。他其时还不晓得，办事员口中所说的其实是黑车。他的手机里本来只要滴滴出行的APP，其他几个打车软件都是刚刚等不到车才暂时下载的。
陆同的旁边围了四五名黑车司机，不竭劝导他不要再白搭气力，赶紧上车走。但10公里的间隔，他来时打出租车花了50元，此时已经翻涨了三倍，一口价200元。前一天同样的间隔，黑车司机还只要120元。
游说陆同的司机里有一位喊王飞，两个多月以前他仍是一名滴滴司机，一天跑十几个小时。天天早上六点半动身赚早顶峰的补助，晚顶峰完毕后再回家。
但王飞不是北京户籍。2018年7月1日，北京《北京市查处不法客运若干规定》施行，驾驶员非京户籍、车辆非北京派司、驾驶员没有收集预约出租汽车驾驶员证，车辆没有收集预约出租汽车运输证城市被当做“黑网约车”的一种，假设被执法人员查到，将会对车辆停止30到60天的扣押，同时对司机罚款1到3万元。
其实早在2016年11月1日，北京便出台《收集预约出租汽车运营办事治理暂行办法》，要求网约车司机必需是京籍，而且有北京车牌。但尔后媒体报导，参与黑网约车运营的，大部门都是京牌车，司机中也有一部门北京籍，但大部门是外埠司机。
此次的动作明显比以前更严厉，仅7月1日半天，北京全市就查抄了1800余辆车，查扣各类“黑车”54辆。
王飞便有外埠伴侣中招，那让他们恐惧又愤怒。在那个被称为“史上最严的查车政策”施行后，良多司机抉择退出，北京陷进打车难的重灾区。顶峰期时等网约车半个小时以上成为屡见不鲜，到了下雨天，打不到车的乘客以至还会喊一辆货拉拉。
在7月快完毕的时候，王飞抉择加进黑车司机步队。
三更的三里屯。与黑车并肩战斗的还有七八辆“三蹦子”。7月1日政策施行后，他们就迎来了春天。张艳是此中一位司机，她白日睡觉，夜晚出来跑彻夜。她们的送客间隔一般比力短，送完客人后再返回到三里屯等下一单生意。
张艳告诉我，她们的要价不断比出租车打表还贵一倍，“因为我们便利”。假设顾客的目标地稍远，她就会立场冷漠，因为乘客一般承受不了她给出的价格。她没有在那个晚上参与抬价，因为恐惧乘客会改骑共享单车，归正间隔也不是太远。
好在张艳不晓得，四周早已没有共享单车，仅剩的几辆都已被损毁。
04
网约车行业陷进整顿恐慌
突如其来的严重场面地步，源自滴滴的整顿。
2018年5月和8月，相继两名女孩乘坐滴滴顺风车遇害。那引发滴滴陷进有史以来最严峻的相信危机，表露更多平安隐患。重压之下，滴滴出行开创人程维、总裁柳青发传教歉信，发布施行七大整改办法。
不只如斯，9月5日，交通运输部等10个有关部分人员及相关专家构成的查抄组进驻滴滴公司，对严重平安隐患、影响公共平安和乘客人身平安等问题停止系统查抄。
其他网约车顺风车平台包罗首汽约车、神州专车、曹操专车、易到、美团出行、嘀嗒、高德顺风车在内，都要承受交管部分为期半个月的进驻式全面查抄。自9月7日起，上海网约车司机也将迎来新一轮监管。上海执法部分将持续多日对滴滴公司在上海的数据接进情状及对不合法合规的驾驶员及车辆的清理情状停止查抄，催促企业合法合规运营。
与此同时，交通运输部以及多个城市的运管部分别离约谈滴滴。仅8月底2天内，滴滴就接到了12个城市部分的约谈，成都也在此列。8月29日，成都会交委要求：滴滴加快人证、车证打点，立即清退不合格的车辆驾驶员。
那形成了网约车行业的恐慌。9月8日，成都滴滴司机向AI财经社展现的一段视频展现，近20名须眉围住了租赁公司的司理。路边，还有十多辆白色美丽车打着双闪。
司机们要退车、退钱。突如其来的监管，让跑滴滴酿成一件不划算的事：为了在成都办车证，必需多花一倍的钱上营运保险，一年就多出近1万块保费。那与说好的纷歧样，司机决定退钱走人。
司机并不是不肯合规，但合规其实太难。2017年9月，成都公布：网约车要将“私人车”变动为“营运车”，60万公里强逼报废，或8年退出网约车运营。
但租车公司称，本身也是受害者。车证、人证的监管是突然落实的。“退车能够，退钱不可。”两边的矛盾由此引发。
“光9月第一周，成都就罚了500万元。”一名滴滴快车司机对AI财经社抱怨。“罚款1万起步，一般是3万元。“如果罚3万元，我字都不消签了，车也不要了。”他开的银色群众新捷达，购进价才7万元。
成都雷迈汽车办事有限公司负责人何密斯对AI财经社说：司机买不起车，就签租赁合同，用挂靠在公司的车跑滴滴。那些车都是营运车，车证齐全。但办人证需要栖身证，栖身证又需要社保。因而那群地位更低、基数更大的“对公”滴滴快车司机，就成了裁减的对象。
目前，雷迈汽车为将近700个司机供给租车，此中有人证的占5%。“全成都有十几万人在全职跑滴滴，有人证的可能30%。”她表达，假设监管严查，那些司机将彻底赋闲，租赁公司也可能倒闭。
05
黑车回潮
杭州一家为滴滴办事的汽车租赁商觉得那种情况有点问题，“司机是要食饭的，有的司机一台车背后就是一家人，你不让他跑他就充公进，那最末必定会形成黑车回潮，或者司机转投别家。”
不幸的是，黑车回潮，在滴滴停运的第一夜就上演了。
无车可打的窘境不单单存在于北京、成都、长沙，广州、杭州等多个一线城市均受此次整改影响。社交媒体上，良多网友分享了滴滴停运第一夜的打车履历，出租车漫天要价强行拼车拒载，黑车暴增等。
就在两天前，十余个城市的出租车行业协会还一同亮相，称出租车可以有效赐与夜间出行。但很显然，面前的一切告诉我们，出行远远不是单纯的车人比对那么简单。
据官方统计数据展现，目前北京市出租车数量“绰绰有余”。根据此前住建部设想的《城市道路交通规划设想标准》，大城市每万人拥有出租车不低于20辆，2017年，北京市常住生齿2170万人，出租车6 .6万辆，每1万人拥有30 .4辆出租车，远高于原则。
但深夜照旧是黑车的全国，哪怕是出租车，此刻也舍弃了正规军的拘谨，加进了拼座和喊价的大军。类似的情况不断在上演。黑车屡禁不行，在打车顶峰期，除了承受被宰，大都乘客没有任何时机抉择。
此前，有媒体曾经测算过，假设在北京的打车顶峰期要实现运力平衡，至少每辆车每小时要接3.5单，那就意味着北京出租车数量至少要再增加四倍才有可能称心。
那显然是不成能完成的使命。但网约车平台却有足够的大数据和鼓励办法来帮忙处理问题，滴滴往岁尾发布的就业陈述展现，目前其平台司机50.7%在线时间仅2小时内，更多是填补顶峰期弹性运力。
事实上，李林恰是如许的一个典型的网约车司机，三年前，滴滴快车2015年5月上线后，李林就注册了。尔后，网约车不断是他补助家用的手段。日常平凡，李林是一个老板的私家司机。为了生计，他一般会开快车到凌晨两点，早上9点再送指导的孩子往上学。
恰是因为有李林如许的司机，中国大城市运力严重的问题才短暂找到领会决办法。
06
司机穷途末路，
乘客也无路可走
但是，滴滴的停运，让本来乘客司机双赢的场面短暂末结。
李林和几个刚拉完乘客的网约车司机站在一路，不知为什么，和不远处的黑车司机比拟，显得有些兴致低落。他们音量低一些，只要偶尔有人擦身而过时，才会低声问一句，“小伙子坐不坐车”。
显然，关于黑车司机那种亢奋过度而又随意涨价的买卖体例，他们还不太适应。
一夜之间，李林陷进了完全不熟悉的森林规则中。在网约车平台上，价格是乘客与平台协商定好，司机要做的，只是接上乘客，送达目标地。但黑车司机差别，没有监管者在场，他们成了肆意造定例则的人。
那不是一个习惯于在规则之内干事的网约车司机保存的世界。四非常钟过往了，我还陪着李林站在路边抽烟。
过了一会儿，他的情感突然有些冲动，低声诅咒了几句。
网约车司机穷途末路，乘客也同样无路可走。在三里屯，我碰着一个游移的姑娘。面临多路黑车司机和出租司机的拼车吆饮，她有些游移。她说，本身都没办法辨认那些出租车是不是套牌假出租，不敢轻信。
她的隆重是有事理的。2013年，有媒体查询拜访发现，三更在大街上跑的出租车之中，有相当比例都是克隆出租车。那些假出租车颠末喷涂之后流进二手交易市场，购置者破费1万到3万元即可购得，然后从市场上购得一台能够随意调价的计价器，即可在北京的陌头以假乱实。
那种出租车乱象曲到今天仍然存在，就在9月4号，北京警方还传递称挠获了32辆假出租车。
而深夜没有了网约车，平安问题突然更让人担忧。刚巧，一周前，中心财经大学司法案例研究中心发布过一个查询拜访陈述，发现从2017年至今，有183起涉及巡游出租车司机损害乘客的刑事立功判决。该中心认为，巡游出租车刑事案件发作率其实远高于网约车，但因为网约车是新兴业态，遭到社会通俗存眷，因而网约车一旦涉及刑事案件，在媒体上的曝光度也会大于传统巡游出租车。
一位住在20公里以外的小伙子不得已在四周宾馆定了房间，还好今天有带身份证出门。
路边照旧站着几位没有舍弃的夜回人，看眼欲穿地盯着路过的出租车。
9月7日晚上12点，同样的路口。滴滴出行的数据展现，列队等快车的乘客共有104位，需要期待一个小时以上。而滴滴礼橙专车和神州专车照旧半分钟内就会接单，代价是快车的两倍摆布。两位女孩儿已经站在路边等了半小时出租车，一名黑车司机告诉她们各人都是中国人，150元就能够送到家。她们其时还有底气告诉他专车只需要95元。
但今夜没有网约车，150元也已经成为过时的价格。还有三个小时，城市里的潮男靓女们将会迎来第二个没有网约车的深夜。应该没人意料到，新的一周和新的一天，要在漫长的等车之中到来。
只要黑车司机们的标语出奇的一致：“今晚没有网约车，没有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