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情难了（别名〈百 合 〉英文名〈lilies)
“我主怜我，基督怜我……”
充满悲悯意味的拉丁弥撒在秋天晴空中浮游着。落满黄叶的路上驶过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一座保镳森严的建筑物前面。汽车开进铁门时，门外两位过路的女人同时回头张看了一下。字幕展现：魁北克，一九五二。
细心的看寡将会发现，那两个局外人是《百合》中绝无仅有的女演员。她们的的饰演者刚巧是片子造片人和剧本翻译者（原做是法语话剧）。那个急促的镜头似乎表示着，两个女人拉开了戏剧的帷幕。摄影机进进那座建筑物后，它将闪现给看寡一个地道由男性构成的妄想世界。
那个世界是一所监狱。主教走出轿车，步进监狱里的附设教堂聆听一位名喊西蒙的杀人犯的临末忏悔。主教千万没有想到，自他进进忏悔室那一刻起，就落进了一个精心设想的圈套——杀人犯买通狱友、狱卒，配合把教堂祭坛革新为复仇的舞台，协力上演一出主教本身的“忏悔录”，强迫主教看看。于是，忏悔室竟然酿成了监狱里的监狱，身陷囹圄的反而是主教大人！原来，上帝教忏悔仪式是意识形态霸权对公众隐私的窥视和拷问，而今那场审讯被彻底倾覆了。
魁北克，一九一二，往事不胜回首。透过忏悔室的暗窗，主教看见年轻的西蒙和另一位翩翩少年法利耶在教会学校礼拜堂里同台排练《圣塞巴斯汀殉难记》。一个饰演圣者塞巴斯汀，一个饰演英雄凯撒，两相喜欢，假戏实做。暗恋着西蒙的毕洛度（日后的主教）看在眼里，妒火中烧。那时候，巴黎时髦女郎丽迪安蜜斯乘坐热气球降临小镇，她的到来在阿谁闭塞的处所是颤动一时的事务，也使西蒙、法利耶、毕洛度三位年轻人之间的豪情纠葛快速晋级为四角爱情。
忏悔室的墙壁轰然倾圮，屋顶缓缓开启……倾泄而进的阳光刺痛了主教的眼睛，使他惊悸不已。举头看往，只见囚牢上空的一方蓝天里飘摇飞过一只鲜红的气球。幻觉的魔法造造了光阴倒流四十年的奇观……也让那个不苟言笑的神甫回到四十年前，亲眼目击由他一手造造的对西蒙和法利耶恋爱毁坏的功孽，他向西蒙的父亲告发，使西蒙被迫中断排练，并被隔断与法立耶在一路，法立耶的母亲领会被弃的痛苦，她鼓舞儿子逃求实爱。于是法利耶在西蒙与巴黎女郎定亲的晚上，在刮着狂风雨的时刻，电闪雷惊似地上演了一幕面临西蒙的实爱的剖明，——西蒙与法利耶毕竟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路。昔时的神甫毕洛度毕竟受不了忌恨的觉得，他将西蒙与法利耶困在阁楼并纵起了一场大火，使法利耶倒在了猛火中，并嫁祸给西蒙，让他背着谋杀爱人的功名，步进好像天堂一般的监牢之中……
《百合》展示了好像多重花瓣一样繁复的戏剧构造。一九五二年的监狱时空阴暗、粗拙、冷峻，风气是写实的。由囚徒和狱卒表演的一九一二年传奇则有两种表示形式
——一种是监狱里的舞台剧演出，带有略为卖弄的话剧腔，另一种是监狱外的想像空间。镜头不只在三个剧场之间频繁转换，并且让它们互订交叉。此外，在一九一二年的故事里还交叉了一幕戏中戏《圣塞巴斯汀殉难记》，此中包罗的基督教与同性爱内容与《百合》的情节构成映射关系。圣塞巴斯汀历来是男色的象征，在他身上别致地合成了宗教的纯洁与世俗的欲看，就像三岛由纪夫描写的那样：
那箭矢射进他绷紧的、飘香的、青春的肉体里，无上的痛苦和欢喜的火焰在他的身体内部熊熊灼烧。
——《假面的告白》
那种饱含着肉欲的殉道精神既是对基督教禁欲主义出格是同性恋惧怕症的无情倾覆，但又毫不违犯圣经里“爱与受难”的目标。那也是“百合”的意指所在：一方面百合象征着基督的训诫（马太福音第六章“野地里的百合花”一节经文），另一方面也具有同性欲看的寓意，在隐喻的层面上联络着欧洲同性恋文学中屡见的“鲜花、男色与监狱”的意象——手拈百合、趣话联珠的王尔德，因为同性恋而身陷雷丁监狱成为囚犯；兰波狂热地颂扬过囚犯的异态爱欲：
我从囚犯的眼瞳里揪出
澄蓝的天空与山谷的野百合
他比圣徒更伟大
——《天堂时节》
还有一生在男色与监狱的冒险中体验和书写幻觉的热内，他的《繁花圣母》、《玫瑰奇观》、《窃贼手记》里充溢着鲜花、囚徒、色欲和宗教的狂想：
在囚犯与繁花之间，隐躲了密切的联系关系。花朵的懦弱、高雅，与功犯粗野的残酷来自不异的根源。
——《窃贼手记》
在笔者看来，《百合》对欧洲出格是法国文学的敬意，和百合在片子里的另一层寓意密切相关。在想象的一九一二年场景中，百协做为一件道具呈现在法利耶之母手中。她是一位饱经创伤，背井离乡从巴黎漂泊到魁北克的崎岖潦倒法国贵族，而百合花恰好是法兰西王家的符号。被法国丈夫放弃的她，能否表示着魁北克的命运呢？那一束摘自田野的百合花是白纸折就的假花，此中似有某种暗射的意味。
如今我们回到《百合》的序幕，再次审阅那两位路过监狱外面的女人。那部片子里最令人拍案喊绝的一招是，所有女性角色都由男性犯人反串。那种做法使影片闪现扑朔迷离的气象。一方面很实在，因为那事实是监狱里一群乌合之寡的表演；另一方面它比一般的话剧还要自然、虚假得多，与其说是戏剧，不如说像化装秀（ｄｒａｇｓｈｏｗ）。用拆模做样的体例往有意模仿，素质上无异于嘲弄和倾覆。导演从男同性恋亚文化的特殊角度动身，对世俗社会费尽心血建构塑造起来的男女性别角色形式做了一番精巧的扭曲和肢解。
看完《百合》后我如许想：阅读其实也是一种被囚禁的体验。囚徒表演了戏剧，而看寡成了戏剧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