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 ● 杨墨第七(13-15)
杨墨见梁王,言治全国如运诸掌。梁王曰:“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克不及治;三亩之园,而不克不及芸,而言治全国如运诸掌,何也?”对曰:“君见其牧羊者乎?百羊而群,使五尺孺子荷{竹垂}而随之,欲东而东,欲西而西。使尧牵一羊,舜荷箠而随之,则不克不及前矣。且臣闻之:吞船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污池。何则?其极远也。黄钟大吕,不成从烦奏之舞,何则?其音疏也。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谓矣。”
杨墨曰:“太古之事灭矣,孰志之哉?三皇之事,若存若亡;五帝之事,若觉若梦;三王之事,或隐或显,亿不识一。当身之事,或闻或见,万不识一。目前之事或存或废,千不识一。太古至于今日,年数固不成胜纪。但伏羲已来三十余万岁,贤愚、好丑、成败、长短,无不用亡,但迟速之间耳。矜一时之毁誉,以焦苦其神形,要身后数百年中余名,岂足润萎骨?何生之乐哉?”
杨墨曰:“人肖六合之类,怀五常之性,有生之最灵者也。人者,爪牙不敷以供庇护,肌肤不敷以自捍御,趋走不敷以从利逃害,无毛羽以御冷暑,势必资物认为养,任智而不恃力。故智之所贵,存我为贵;力之所贱,侵物为贱。然身非我有也,既生,不能不全之;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而往之。身固生之主,物亦养之主。虽全生,不成有其身;虽不往物,不成有其物。有其物有其身,是横私全国之身,横私全国之物。不横私全国文身,不横私全国文物者,其唯圣人乎!公全国之身,公全国之物,其唯至人矣!此之谓至至者也。”
译文:
杨墨进见梁王,说治理全国就同在手掌上玩工具一样随便。梁王说:“先生有一妻一妾都管欠好,三亩大的菜园都除不净草,却说治理全国就同在手掌上玩工具一样随便,为什么呢?”杨墨答道:“您见到过那牧羊的人吗?成百只羊合为一群,让一个五尺高的小孩拿着鞭子跟着羊群,想喊羊向东羊就向东,想喊羊向西羊就向西。假设尧牵着一只羊,舜拿着鞭子踉着羊,羊就不随便往前走了。并且我传闻过:能淹没船只的大鱼不到收流中玩耍,鸿鹊在高空飞翔不落在池塘上。为什么?它们的志向极其远大。黄钟大吕如许的音乐不克不及给烦杂凑合起来的跳舞伴奏。为什么?它们的音律很有层次。筹办做大事的不做小事,要成就大事的不成就小事,说的就是那个意思。”
杨墨说:“太古的工作已经完全消亡了,谁把它记载下来的呢?三皇的事迹似乎有,又似乎没有;五帝的事迹似乎大白,又似乎在梦中;三王的事迹有的隐躲了,有的展现出来,一忆件事中未必晓得一件。当世的工作有的传闻了,有的看见了,一万件中未必了然一件。面前的工作有的存在着,有的过往了,一千件中未必了然一件。从太古曲到今天,年数当然计算不清,但自伏羲以来三十多万年,贤人与愚人,好人与坏人,胜利的工作与失败的工作,对的工作与错的工作,没有不用亡的,只是迟早快慢差别罢了。敬服一时的诬蔑与赞誉,使本身的精神与形体焦的痛苦,求得身后几百年中留下的名望,怎么能润泽萎槁的骸骨?如许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呢?”
杨墨说:“人与六合近似一类,怀有木火土金水五行的天性,是生物中最有灵性的。但是人啊,指甲牙齿不克不及很好地庇护本身,肌肉皮肤不克不及很好地捍御本身,快步奔驰不克不及很好地得到利益与遁藏祸患,没有羽毛来对抗冷冷与暑热,必然要操纵外物来养活本身,运用聪明而不依仗力量,所以聪明之所以宝贵,以能保留本身为贵;力量之所以低贱,以能损害外物为贱。然而身体不是我所有的,既然出生了,便不克不及不保全它;外物也不是我所有的,既然存在着,便不克不及放弃它。身体当然是生命的次要因素,但外物也是调养身体的次要因素。固然要保全生命,却不成以占有本身的身体;固然不克不及放弃外物,却不成以占有那些外物。占有那些外物,占有本身的身体,就是野蛮地把全国的身体属于己有,野蛮地把全国之物属于己有。不野蛮地把全国的身体属于己有,不野蛮地把全国之物属于己有的,可能只要圣人吧!把全国的身体回公共所有,把全国的外物回公共所有,可能只要至人吧!那就喊做最高尚最伟大的人。”
转自道教之音、古诗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