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是晚清一部有趣的小说。固然故事陈旧，不外是才子佳人，三纲五常；一枝白话的笔却写尽三教九流，家长里短，却无不活龙活现。
做者文康签名“燕北闲人“。是镶红旗人，身世名门，生卒年月却已不成考。祖父勒保颇长命，在乾嘉两朝做过湖广和四川总督，武英殿大学士，军机大臣。 勒保谥文襄，其时还不象晚清破罐子破摔滥赐名器，阐明此人一生文治武功相当可看。四川和湖广总督是彼时最要紧的缺份。责重权重，封疆大吏的排场和收进绝对不小，一世肯定宦囊甚丰。单论势力，贵盛煊煌实过于《红楼梦》里的贾家。 勒保死于１８１９年，再晚一年，就改元了道光。文康的生卒年月不详，照他祖父的生平推算，当生于十九世纪初。此人晚年诸子不肖，家道中落，弄文字以遣有涯之生。因而我揣度《儿女英雄传》当成书鸦片战争前后，恰是天朝从上国迷梦中被洋枪洋炮惊醒的时候。为《儿女英雄传》做序的，是他家的塾师，做于１８７８年。彼时大清朝已经是“三春事后诸芳尽，各自须觅各自门“。如许大员的家族，不外“三世而斫“。要不是出了个写小说的在坊间留名，只怕斫得更早。当然另一种可能是在那时的大清国，只要小人才气当上官。能遗泽五世的，都在三家村教书呢。
也许因为现世的不如意，“燕北闲人“发狠要塑造出一个抱负伦理世界。他把时间向前推移近百年到雍正朝，造了个承平盛世里的离奇际遇，完美家庭。父慈子孝，主圣臣明。纵有小小风波，也是好人应受的劫数。到了要紧关头，总冒出来贵人罩着。仆人公安老爷一家是汉军正黄旗，上三旗身份贵重，讨媳妇妇还能够大过金莲瘾，廉价占尽。然而燕北闲人也难免在行里行外苦笑着说本身那都是梦呓，各人看个乐子算了。可见越是情面完美，越是反映出他对现实的大失看。
烽火连天且放在一边，只从书中看百八十年前的风物民鄙谚言，很是有趣。书中天文从北京到淮安，地道华北水土。文人一贯爱写江南景致情面，因为细巧繁复，随便卖弄词采。《儿女英雄传》的做者偏是长居平津，把家常小景，陌头百态用极白的北方话一描，无不毕现。只从饮食一端来看，便让人惊觉本来一百年前并非那么远。
安老爷任上遭谗，被“撤职拿问，带功赔修“，罚自掏钱袋修好损坏的河堤。家里没人，安令郎那个从没颠末社会的惯宝宝，也只得筹措银两带着老家人华忠上路。偏老华忠半路上又病了，令郎只好本身靠本身，带着华忠的手札到茌平住下店。茌平在鲁西聊城一带，是齐鲁旧城，通衢大镇，而不脱村气。难怪北京城里来的娇滴滴的安令郎，平白看了很多堵心的乡间景儿。离了嬷嬷爹，脸也洗不了，饭也食欠好。有华忠在，就为令郎“煮块火腿，炒些果子酱“。火腿是南货，北方的火腿都是南方运来的。清朝国土辽阔，承平治久，人民的活动相当活泼。运河通商，举子进京，大员调任。物阜民丰的江南，老是引领着物量享受的潮水。火腿乃是腌肉成的精，放个一两年也不会坏。在没有冰箱的古代，火腿是抱负的客途肴馔。“果子酱“必然不是西洋甜果酱。本身母亲家是山东人，过年过节总要炸些“果子“，上好白面发一大盆，揉得透透的，做成麻花或长圆形，油锅里炸成金黄。紧致耐嚼有微甜，放冷了也不会喧软。过年时不到初五不开市，家里就食一早包下的饺子和炸果子。因为油炸过，所以热天也不随便坏。有的书里把一切蒸或炸的面食都喊“果子“。“果子酱“大约是就着干粮食的，面酱或大酱炒各色干果肉丁，收干汁到油酱清楚，是便于照顾的“路菜“。老北京的炸酱面，说是“炸“的，其实仍是“炒“的。不外素材极简，就是肉，葱姜和黄酱罢了。假设放蔬菜，则水分太多，炒不干。上海一带的“八宝辣酱“，依稀近之。“红楼梦“里的茄鲞，把各类说不尽的好工具共冶一炉。和八宝辣酱的哲学思惟，又何其近似。
安令郎出门先赶上贼，后赶上匪，说不出的不利。有了十三妹何玉凤，一天灾害都消解。十三妹搂草打兔子，还救了被匪徒僧人劫在庙里“合她长得一个样儿“的张金凤和她父母。一群人离开险境，先填填肚子，再筹议出息。良多旧小说里都有的巧合：贼人刚好在厨下备了一锅饭，英雄就把贼人杀了，饭也进了英雄的肚子。从孙悟空到鲁智深，无不有那等好运。能仁寺的僧人们为十三妹一行备了齐齐整整一锅好饭，似乎晓得她驰驱厮杀一天很辛勤。张老儿夫妇两个到厨下找饭食，见一个“钴子“里煮着一蹄肘子，两只肥鸡。又有一大砂锅的米饭，蒸着一屉馒头。我初度看时，不大白“钴子“是什么家什。曲到几年后看了《金瓶梅》，宋蕙莲烧猪首，用“上下锡鼓子扣定“，才悟到应该是统一种工具。由此看来，是个小口大肚的深锅，一次能煮一个肘子两只肥鸡，或是烧一个猪头四只蹄子。由明到清，没什么改变。北方人家好食白煮肉，那鸡和肘子似乎是没加盐的，另蘸佐料。所以安令郎才被打发往剥蒜，饭桌上有蒜片酱汕。山东空中儿，不食葱蒜几乎不象生火过日子。林妹妹若也餐餐食大蒜，保不定肺痨还好了呢。侠女固然脚小，食量惊人。七个馒头四碗半饭，恐怕余下几位加起来也不敷。张金凤母女劫后余生，还能找到本身的烟袋杆儿饭后消食。“姑娘叼个大烟袋“其实不只是东北的怪。几小我一席话，把扭捏淑女配给了怯懦令郎。那一段杀人求难的大排场消停了，笔锋一转，悄悄提到茌平的县令原是个卖面茶的，到了正月节带卖卖元宵，处所上人称“糊太爷“。汪曾祺说北京的歇后语：“面茶汤里煮元宵——混蛋“。可发一笑。
安老爷赔了河工银子辞了官，逍远安适地要把全国英雄都算计到他的孔孟之道里往。于是先访褚一官，再见邓九公。言简意赅把八十多岁的实心汉子哄得团团转。一时筹议定，摆出饭食来招待，北方家常风味：合煮的白鸭子白煮肉，正如前文的白煮肘子肥鸡一样。现拉的过水儿面，现蒸的大包子，都是山东老乡的拿手，叱咤立办。安老爷是北方人的肠胃，喜欢壮实愉快的饭菜，食得苦涩。何况山东人的面食又确是做得好。邓九公一辈子保镳，更是武夫食肠。大碗老米饭，一大碗肉，一大碗汤，拌起就着辣咸菜，食得稀哩哗啦。清朝末年不知怎的时髦“老米“，大清国多年钱粮的库底儿，走油变色，乃是“米烂陈仓“之米。只因是发放的皇粮，市场上没有，就成了时髦时髦。“白汤“应该是白煮肉的汤。梁实秋说，北方人讲究纯汤，鸡汤就是鸡汤，肉汤就是肉汤。施恩在牢城营安然寨酒肉金银收购武松，也是一大盘肉，一大碗面，一大碗汤，豪杰做风。只是不见辣咸菜，谅来写书人顾不及此。
安老爷一家到邓九公庄上相聚，一早起来褚大娘子就给包了饺子，又有小米面窝窝头，黄米面烙糕子。济南一带的土话管饺子喊包子，包子仍是包子。头天晚上下包子食，其实是煮饺子。聊城茌平倒不那么说。下文北京城里的舅太太，就管喊“煮饽饽“了。小米面窝头是通俗人家饮食，与“仿膳“的栗子面窝头，不成同日而语。民间向有“惜福“一说，认为人一生食用享受自有定命，若起居奢糜早享受完了一世福报，便不得长命。因而虽是殷实人家，却也不是细米白面不离口。何况小米面窝头本有一股糙香。以前祖母在东北，过年常食黄米团子粘豆包。黄米粘性极重，能够取代糯米做甜食。“烙糕“可能也是甜的。一会儿安太太和新媳妇张金凤到了，乡里人见了旗人，别致得不得了，非分特别好客。褚大娘子又为着齐齐整整安放下饭，不食也得食。另拿新面河漏和白肉招待车马跟的人。曾经食过荞麦河漏，传闻荞麦面不敷粘，不象麦面能揉成团杆成片儿切丝，只好摘取高压政策，从床子里压出来立即进开水锅，才气成形。新麦面粉做的河漏，清香柔韧想是样样俱全。 安学海说服了何玉凤不远走高飞，扶母亲的柩回乡。路祭之日，安学海的头一祭摆的是全羊十二件，别的多一盘畴前十二个盘子里片下来的。何玉凤拜事后，要食一点方全了礼。书里说此为八旗古造，并叹气其时已没人晓得了。八旗古造，一不留意就能古到结绳而治上。满洲人进关不外二三百年，尚古的风气完满是跟汉人学的。安老爷乖巧变通，该八旗的时候八旗，该周礼的时候周礼，乒乓球样跳来跳往，叹为看行。事后莽实白叟邓九公摆上祭献，才是大盘大碗的通俗供奉。祭祖是用肉的，“太牢““少牢“是皇家仪造，布衣详细而微。
祭完父母一伙人才筹措食饭。因为重要人物都在，又是祭母的大日子，菜肴丰富得很。泼满的燕窝，滚肥的海参，大片的鱼翅。物以稀为贵，其时北方官场也兴用海菜待客。不只现场招待，还当礼送人。比“儿女英雄传“成书更晚的“老残游记“，县官管家提着食篮盒送整桌的席面给老残。冷膏残羹游遍九城，最初也不知还食不食得。爱食鱼翅的广东人嘲笑北的海菜是“怒发冲冠的鱼翅，桀骜不驯的海参，年高德劭的鲍鱼，坚忍卓绝的广肚“。语虽刻薄，却近实在。只看“大片的鱼翅“，就晓得发的火候不敷。后文张太太的眼里看出来，是“小鸡蛋儿熬干粉，清蒸剌猬皮似的一碗，和黑漆漆的一便条一便条上面有许多小肉锥儿的“。比拿着鱼翅当粉丝，更觉幽默。
何玉凤大仇已了，三姑六婆老秀才又费心起她的末身大事，软磨硬逼地算计着要她嫁给安骥。一路运灵北上，走水路，似乎走的是大运河。先到通州，再进北京。食到了甜浆粥，炸糕，油炸果。安家舅太太感慨玉凤命运多舛，虽说生在北京城，却老迈了才头一回食故土小食。甜浆粥是豆浆加粳米煮的粥，当然还要加糖。风味特殊，京城独有。 北京很有几样特色食物，象豆汁儿就只要九城里的人才饮，出了城就是喂猪的。甜浆粥能否也统一命运，不得而知。炸糕的素质是黄米豆沙粘团子下油锅炸，当然发面火候炒豆沙的功力就各见高低了。北京的油炸果是群众食物，悬殊红楼梦中贾家招待刘姥姥的“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用奶油炸面点，却可能是满人之风。在网上随意一搜索，发现良多处所，从西躲到广西，都有“油炸果“，并且都奉为本地特色。在过往没有冰箱的年代，油炸的发面点心比蒸的水分少随便保留，又热量高疗饥顶饿；脂肪加淀粉的组合，无往倒霉；因而殊途同回，不论是用猪油仍是用酥油，用麦面仍是糯米。舅太太叹的是城里头的孩子那么大了才食到那几样，阐明出了北京城就没有。炸糕后来是天津出名。北方过往少油，大锅的油炸食物，在乡间是豪举。工贸易不兴旺，认为自种自食节俭节约才是持家之道，哪有闲油炸果子。
何玉凤停灵安坟，白驹过隙。只看季节回转，年下才食了煮饽饽，接连着粽子月饼又来了。更有重阳节到食花糕。据清朝的书上记载，花糕和那糕那糕差不多，都是面皮夹各色果仁馅。有蒸的有炸的还有粘的。有的上面用面捏出两只羊形，取“重阳“之意“，也喊重阳糕。在山东时过重阳，小山头上都有山会，万头攒动，买二尺长的大糖葫芦，泥捏灌水的公鸡哨子。也有传说有个被婆婆凌虐的媳妇于重阳此日悬梁自缢，怨魂不散，附在巫祝身上留言期看在她死的此日普全国的媳妇能得一日平和平静。因而也曾有过媳妇在重阳此日回娘家食糕的风俗，也许不传久矣。
何玉凤认了亲，一干人等便立即忙乱招唤起喜事来。先要把侠女喂饱，喜字馒首，栗粉糕，枣儿粥。荤菜是百合鸳鸯鸭子，如意山鸡卷儿，还有馄饨。三样主食，两样红楼梦里都有。袭人打发婆子给湘云送往的栗粉糕，还有凤姐筹办下给老太太消夜的枣儿粥。贾府本籍南京，在北方住久了，饮食上不免带出来。北方出的好枣儿，因而用枣儿熬粥，蒸馒头，甚或沏茶，丝丝缕缕地甜，不蛮横。《西游记》里蜘蛛精的表兄蜈蚣精招待唐三躲一行，捧出茶来，每碗里两个红枣儿。山鸡卷别处没食过，却是广东顺德名菜，大良野鸡卷。造法近于袁枚说的“假野鸡卷“，鸡肉切碎用猪网油包裹再卷起，油锅里炸熟，切片，别的略勾汁。切出来的片也实有几分象如意云头外形。假设用实野鸡做就是实野鸡卷儿了吧。何玉凤食了四个馒头八块糕，两碗馄饨两碗粥，成对成双。一会儿新婆家问起，张金凤代瞒了八成。一个姑娘家饭量如海，想来不太雅看。只是舅太太不准她食米饭，不知是什么风俗缘故。新郎迎亲，两个家人抱了一坛子酒，一只红绒扎的大活鹅，喊得山响。那又是安老爷“参议旗汉，推敲古今“想出来的礼道。同情舅太太一片热肠，到了喜日子空使不上。新人上头需要“十全太太“，寡妇不得探手儿。红楼续书中宝钗出阁，黛玉焚稿，偌大一家人都忙喜事往了，只要李纨陪着流泪。
新妇洞房起来，第二朝还有良多礼仪要闹。头一桩是添汤添火，南北皆同。《儒林外史》里鲍廷玺娶王太太，王太太咕嘟了嘴把一条鱼看大汤锅里一掼，溅得人一身是水。安老爷又照着《礼记》筹措了一套新娘的开箱礼，火腿，黄闷肉，枣儿，榛子，栗子，两碗汤面，对应 “古者，妇人之贽，惟榛，脯、脩、枣、栗。”又用汤面临应“洗手做羹汤“。榛子枣子就汤面食是什么味道，只要那位好古的安老爷本身心里大白了。
何玉凤和张金凤两个烈女贤妇的标兵零丁说了一会话儿，蠢蠢欲动要逼丈夫立品立名。正说话间，舅太太已经给筹办下了滚热的合子，又是讨好口摘的。山东的烙合子，是两张圆圆的薄面皮用花边捏起，中间是肉或菜。最常食的是韭菜鸡蛋虾米粉丝——我的外婆家做合子，没有做过第二种馅。也有图省事的做法，一张面皮折成半圆捏起来就好。梁实秋抱怨时世世道沦亡，韭菜合子都是油煎的。原则做法是不搁油，干烙到点点焦黄。里面的韭菜被热力一逼，一包鲜汁。如果油煎就嫌腻了。
安令郎一力攻书，两位奶奶送出滚热的烧饼，炒肉炖疙瘩片儿，风肉和一小铫儿粳米粥。烧饼夹风肉，恰是《围城》里方鸿渐跟赵辛楣说的“本位文化三明治“。只是他们下得是黑店，风肉早已长出肉芽。《儿女英雄传》时恰是冬天，食风肉风鸡正应时令。袁枚说的风肉做法，是杀猪一口切成八块，用盐涂匀，挂在当风阴处。也说“偶有虫蚀，以香油涂之“。看来风肉总要生芽，只是眼不见为净罢了。方鸿渐太少见多怪。西方牛排的“陈化“，杀好的半只牛挂在阴凉室中吹两个礼拜摆布，外表一层略略堕落并变干，释放出卵白酶使里面的牛肉娇嫩。挂到后来，外表亦会生霉长菌。然后把外表的“肉干“完全刨往，一头牛只余一半。所以陈化过的牛排特殊贵，美食家说有一种“gamy“的风味，强烈的“动物“味道，近于腐臭。是逐臭之夫的西洋版。
安令郎一边读书长进，两个媳妇一边和公婆筹议着安家大计。安家离开农耕已久，只以重整地租为要务。乡里来的张家二老说到种地，立即有一大篇事理，让只会子曰诗云的安老爷另眼相看，立即觉得比城里行于年节八盒的亲戚管用得多。说到根上仍是倡议小农经济，什么都本身种本身织，银子铜钱能省则省。在北京郊外靠着河边，戽水上来种稻子，米粥稻草人食马嚼的全齐了。本身种麦子，就有新面食，还管带不掺假。如斯说来，今天市场上的假米假油，是人心很古的迹象。有趣的是“拌个碾转子食“。那句话紧接着麦熟说的，可见“碾转子“从麦子来。有人说，“碾转子“就是张爱玲姑姑念念不忘的“拈拈转“，青色麦粒下在沸水里。张爱玲家的地在安徽无为州，书中张氏二老是河南人。处所离得很远，语言上的近似却不象是巧合。张氏二老名为河南人，口吻却是做者代说的河北腔。“人要种个吗菜，地就长个吗菜“，和天津青皮“嘛清平世界，嘛朗朗乾坤“的口气一模一样。
照张老头的方案，除了日常食的水菜本身种，冬天的腌菜也免得买了。过冬的时候就不消“整车的买疙瘩白菜，大捆的买王瓜韭菜“。辣疙瘩，腌黄瓜，腌韭菜，都是北方常食的咸菜。腌韭菜过往长短常普及的家常小菜，切成末拌面条拌白切肉都非常提味。不知现在仍在否。冬天贮存白菜的排场，谅来良多人仍然记忆犹新，不须多言。过往黄瓜一进了冬就没有了，除非是花匠在热棚里栽的“洞子货“，夸饰地说一两银子一根。北方都是鲜嫩碧绿的小黄瓜，凉拌生食有清香的草气。我是到了广州才见胳膊粗的“青瓜“，和霜打了般老金黄色的“老黄瓜“。也才大白什么喊“老黄瓜刷绿漆。张老定见种豆子种芝麻，做酱磨香油都本身弄。豆子做酱，是东北华北说的“大酱“，用蒸熟的黄豆发酵再腌成。和北京的甜面酱纷歧样。甜面酱是用剩馒头做的，淀粉多，味道偏甜；因为卵白量含量不如大豆，所以也不及大酱鲜。以前街坊老太太做面酱的场景，耸人听闻。难怪柏杨会将传统文化的糟粕斥为“酱缸“。
安令郎下场，一家子鸦飞雀乱地筹措衣帽食食。那时的举子测验，都本身带着米面菜肉零食。在考场里给杂役一点钱，能够请人做饭。所以张太太才说“熬点小米儿粥，捂上几个鸡子儿“。那在张太太老家，怕不是妇女坐月子才气食到的。安令郎文章做得鼓起，挠过杏仁干粮油糕填肚子。做者在一旁说了：“生成的世家膏粱子弟，会拿甜饽饽解饿。“旧时北方糖罕见，多油多糖的“甜饽饽“更是豪华品。不是膏粱子弟，也不克不及由他食到饱。做完了文章，又掏出果脯圆肉来大嚼一阵。甜牙不行洋人才有。
再往后探花及第，钦点学台，青云之上，妻妾俱全。一场大梦做得再美，也不外是一场大梦。到头来，却不及些村夫野老的乡谈，豆棚瓜架的闲话来得长久。《儿女英雄传》为人赏识的所在，不在才子佳人梦编得圆，却在它是百年前脸谱衣食的一副迷你清明上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