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在我刹那生灭的悲喜上
2016-09-10 刘正伟 原自微信订阅号 文史下战书茶 wenstea
周梦蝶，原名周记述，1920年阴历12月29日生于河南淅川县。出生前4个月父亲离世，母亲历尽艰辛将他和两个姐姐养大。因童年丧父家境贫冷，养成内向性格。在私塾用功读书，只一年考上安阳初中，于1943年考进开封师范，因贫苦停学。1947年再考宛西村落师范，同年加进国民党青年军。17岁时由母亲包揽成婚，夫妻豪情不错，生有二男一女，1948年抛妇别雏只身随国民党戎行到台湾，起头了伶丁漂荡的单身生活。
我抉择早睡早起早出早回。
我抉择冷粥，破砚，晴窗；
退役军中七年撤退退却伍，在台北市武昌街明星咖啡屋前运营书报摊21年，该处因而成为其时文人小聚之地，也是其时台北闻名的文学地景。他专卖诗集、诗刊及文哲图书，生活暂获不变。1962年起头礼佛习禅，整天默坐富贵陌头，冷对熙来攘往的红男绿女，曲到1980年因胃疾而完毕书报摊生意。
孤单国
昨夜，我又梦见我
赤条条地趺坐在负雪的山岳上。
那里的天气黏在冬天与春天的接口处
（那里的雪是温存如天鹅绒的）
那里没有嬲骚的市声
只要时间嚼着时间的反刍的微响
那里没有眼镜蛇、猫头鹰与人面
只要曼陀罗花、橄榄树和玉蝴蝶
那里没有文字、经纬、千手千眼佛
触处是一团浑浑莽莽沉寂的吞吐的
那里白天幽阒窈窕如夜
夜比白天更斑斓、丰实、光灿
而那里的冷冷如酒，封躲着诗和美
以至虚空也懂手谈，邀来满天忘言的繁星……
过往伫足不往，将来不来
我是“如今”的臣仆，也是帝皇。
或许因着特殊的过往履历，养成了周梦蝶特殊的性格：虽孤单却又奔放，沉静却又憧憬自在，落拓却又不自大。正如《七十年代诗选》编者说：“从没有一小我像周梦蝶那样博得更多地道心灵的迎拥与憧憬。周梦蝶是孤绝的，周梦蝶是黯然的，但是他的里面却是无比的丰盈与固执。”
好雪，片片不落别处
生于冷养于冷壮于冷而冷于冷的
山有多高，月就有多小
云有多重，愁就有多深
而落日，落日只要一寸！
有金色臂在你臂上搀扶你
有如意足在你足下扶引你
枯槁的行人啊！
合起盂与钵吧
且向风之外，幡之外
认取你的脚印吧
1959年他的第一部诗集《孤单国》出书后，人们送其雅号为“孤单国主”。1962年以后他每日默坐陌头起头礼佛习禅，对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不为所动，俨如一进定老衲，成为台北陌头一景，惹得许多人不买书也要立足看看一番。1965年文星书店出书了他充满禅味的诗集《还魂草》，因为他写诗精雕细琢，苦苦吟思，所以人们又送给他一个雅号“苦僧诗人”。
菩提树下
谁是心里躲着镜子的人呢？
谁肯赤着脚踏过他的一生？
所有的眼都给眼蒙住了
谁能于雪中取火，
且铸火为雪？
在菩提树下。
一个只要半个面目面貌的人
抬眼向天，
以叹气答复
那欲自高处沉沉俯向他的蔚兰。
是的，那儿已经有人坐过！
草色凝碧。
即便在冬季
即便结跗者的足音已远往
你照旧有枕着万籁
与风月的后背相对密谈的欣喜
坐断了几个春天？
又坐熟了几个炎天？
当你来时
雪是雪，你是你
一宿之后
雪即非雪，你亦非你
曲到零下十度的今夜
当第一颗流星暗然重明
你乃惊见：
雪仍是雪，你仍是你
固然结跗者的足音已远往
唯草色的凝碧
周梦蝶的诗做保持传统与现代，是蓝星诗社的代表人物之一。
他的《菩提树下》诗：“谁能于雪中取火，且铸火为雪”，则吾人认为其诗境所表示的，就是近于禅的境域。他常从景写到人或从人写到景，而写到禅，写到无我之境域，或将自我写进虚空之内。把一己之孤寂与悲苦的命运，都拜托在诗句上面，使心灵与情苦能获得纾解、排遣与安设。“早期一味情苦，中期诸味杂陈而有逸气，晚则檀香味浓，但以‘情’一以贯之。”那是笔录在周梦蝶列传书《诗坛苦行僧》里的句子，如斯精妙之笔，可能是传主的心灵自述。
冬至
流离得太久太久了，
琴，剑和贞洁都沾满尘沙。
鸦背上的黄昏愈冷愈繁重了
怎么还不出来？烛照我回路的孤星洁月？
一叶血的遗书自枫树指梢滑坠，
荒原上造化小儿正以野火燎秋风的虎须……
“最初”快烧上你的眉头了！回往回往，
小心守护它：你的影子是你的。
周梦蝶个性沉寂拘束，喜欢独处，喜欢在孤单里默默修持本身，其不得解脱之豪情，则似乎是源于其心里深处一份孤绝无看之悲苦。他虚怀若谷，守着清寒，守着那一袭黑衫，好像守着袈裟一般。他对峙着本身，守分朴实而密意，平静孤峭而固执。“诗是豪情，佛是看点”，说周梦蝶是一位披着袈裟的现代诗人，谁曰不宜？
九行
你底影子是弓
你以本身拉响本身
拉得很满，很满。
天天有太阳从东方摇落
一颗颗金红的秋之完成
于你风干了的手中。
为什么不生出千手千眼来？
既然你有良多良多秋天
良多良多期待摇落的本身。
周梦蝶的诗做有两大特色：一是释教的哲思；一是汲自古典文学的精巧。因其诗兼具古典及哲理的深度，而表示出典丽浓缩、诗境深邃的风气。余光中说：“周梦蝶是新诗人里长怀千岁之忧的大悲伤人，几乎带有自虐而宿命的悲看情结。”
两岸互通后周公曾回河南淅川农村找觅妻儿，昔时十六岁成婚时的妻已嫁且逝，儿子也故往，只要一个女儿亦不认得爸爸
刹那
当我一闪地震栗于
我是在爱著什么时，
我觉得我的心
如垂天的鹏翼
在向外猛力地扩大又扩大……
永久──
刹那间凝驻于“如今”的一点；
地球小如鸽卵，
我悄悄地将它拾起
纳进襟怀。
2014年5月1日午后，台湾诗坛耆老周梦蝶仙逝。他的生命全献给了诗，诗和他的生命已分不开，而那颗未蒙尘的珍珠，也实至名回地获得第一届“国度文艺奖”。
《化城再来人》则是由行人文化尝试室筹谋并拍摄的【他们在岛屿写做~文学巨匠系列片子】之一，讲述他一生的磨难遭遇及诗做情怀。最後那一幕, 一片汪洋, 一葉扁船漸行漸遠,最後剩下一個黑點”，配的正周梦蝶的诗：
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无尽上
无尽在，无尽在我刹那生灭的悲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