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宝元年,长安城的富贵富庶正值巅峰,套用“鲜花着锦,猛火烹油”如许的描述丝毫不为过。盛世有时候即等同于无事,玄宗皇帝此时耽于享乐,朝政渐趋废弛。奸佞之臣恭维巴结,奸佞之士不得信誉,朝廷上下雍容温馨,玩物颓靡。
贺知章虽已垂老,却不肯坐榻卧席安享晚年,闲暇时间照旧喜欢满长安城里走走逛逛,尤喜斗酒访友。此日贺老先生带了两个奴才,穿街过巷,浮光掠影,不经意间来到了紫极宫门前。那紫极宫乃是敕建皇家道看,香火甚盛,在昔时也是长安城里祈神、玩耍、市集的一大胜地。贺知章下了马,告诉两个奴才在看外等待,单独信步进看,漫无目的随意遛达。突然,他看到前方数步开外,一个白袍黑帽之人,腰里系一柄长剑,面庞俊朗,身姿超脱,正仰头看看殿宇上的飞龙。贺知章料知此人不俗,便上前搭话冷暄。待两人互通了姓名,皆欣喜不已。
看官你道为何,本来阿谁人竟是李白。李白一听面前那位老者即是自号“四明狂客”的大诗人贺知章,不堪喜悦,再拜施礼。此时的李白固然比贺知章年轻甚多,并且是初度来到长安,但李白的诗名早已在圈子里传播。贺知章读过李白的一些诗,极为景慕推崇,认为能写出如许诗的人必然是天才。此次得遇李白本人,贺知章兴奋不已,便询问李白比来可有新做,于是李白就把不久前分开四川来长安,路上做的一首《蜀道难》写出来呈给贺知章看。贺知章未及读完,已赞不停口,竟一口气又念诵了好几遍。他慨叹道:“太白老弟,你就是天上下凡的诗仙呀!”
贺知章与李白固然是第一次碰头,且年齿有别,但是在各自心中彼此倾心已久,就比如老伴侣重逢一般。此番面临面谈诗论道,竟发现两人的志趣也很一致,于是有说不完的话,遂为莫逆之交。贺知章兴奋之余,邀请李白往饮酒,李白也是很敞亮扩达的人,欣然承担。于是二人就近觅了一家酒店,贺知章嘱咐堂倌上更好的酒、更好的菜,又对李白说:“今天老贺请客,太白老弟要一醒方休才好!”李白也不客套,同病相怜之人无需那些虚礼,于是觥筹交织,谈笑飞扬,竟饮至将近三更天,犹觉不尽意。此时酒店里早已没了此外客人,堂倌也坐在一处打盹,大约等那二位分开也就关门了吧。
李白抱愧地站起身说:“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再要饮下往,怕是要误了酒家打烊,且就打住,下回再饮若何?”贺知章伸脖瞧了瞧酒店外面,又扫视了店堂里一番,看到漏刻已交子时,于是唤唤堂倌过来结账。然而此时贺知章突然发现身上没有带钱,那可为难了呀!李白见状便要代付,贺知章阻遏了他:“说好今天是我请你饮酒,贤弟千万不成!”边说边把腰间挂的金龟已经解下来,对堂倌道:“那个能够做为酒钱吗?”堂倌当然晓得此物,鸡叨米似地曲点头。李白见此阻拦道:“使不得,那是天子恩赐的配饰,岂可拿来做酒钱呢?”贺知章笑道:“无妨,能与君一醒,又有什么工具不克不及舍得呢!”
贺知章是李白此次游历到长安结识的第一个好伴侣,自此两人经常往来,饮酒赋诗,谈玄论道。贺知章早在武则天期间考中进士,从而踏进仕途,迄今几十年,又好交游,在长安城甚至其时的整个大唐,伴侣甚多。唐朝那会儿假如有手机的话,贺知章的微信里必然加了良多的老友群,譬如“吴中四士”里有张若虚、张旭、包融;譬如“饮中八仙”里有李白、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又譬如“仙宗十友”里有陈子昂、卢躲用、宋之问、王适、毕构、司马承祯、李白、孟浩然、王维。老贺把李白介绍给良多人熟悉,也经常约上李白和友人们一路饮酒。一时间李白在长安的文人骚人、权要士族中声名鹊起,“诗仙”、“酒仙”的美名也很快宣扬开了。后来,贺知章向玄宗皇帝选举李白,玄宗已闻得李白大名,也意欲征召,于是就录用李白为翰林待诏。
贺知章好饮酒在全都城是出了名的,还曾发作过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呢。话说有一次老贺攒个局,刚好是李白、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和本身共八小我。那些人里有李唐宗室,有当朝官员,有平头苍生,有素食主义者,有书法家,有诗人。恰是因为有个快乐又爱筹措的贺老头,那些人才气坐在一路觥筹交织。他们不谈国是,不谈家事,但有可能议论他人的逸事;他们饮酒饮的是意趣和情怀,饮的是友谊和快乐。微醺之时命笔赋诗一首,酒酣耳热挥毫草就一章,然后各人鉴赏指责,斗酒赏罚。那八小我,个个都有一副好酒量,我只担忧那天聚会的那家酒店,能不克不及有丰裕的酒水供他们尽兴。
且说此番酒会散了以后,八人各自回府的回府,还家的还家。贺知章走道摇扭捏晃,竟嚷嚷着要骑马回家,侍从哪敢许可,事实贺老爷子岁数很大了,虽说身子骨不断硬朗,但今儿饮了那么多酒,看起来已经醒了。侍从劝导他坐轿,老贺像个小孩一样耍赖不愿,没奈何只好扶他上了马。一路前行,贺知章骑在立立刻而摆布扭捏,时而前仰后合,那胯下马儿也被他拐带得有些踉跄,倒像是连那马儿也饮醒了似的。侍从跟在后面战战兢兢,一颗心不断悬在嗓子眼里,生怕仆人不小心掉下马来。你瞧,担忧什么就来什么,突然间就见贺知章一个大幅度的扭捏,往旁边一歪,竟端的从马背上出溜下往了。侍从惊出一身冷汗,慌得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往,却不见自家仆人。咦,希罕!人呢?侍从再认真一看,本来老贺掉下马的处所刚好是一个井口,黑洞洞的甚是吓人。侍从看不清井里,高声喊着“老爷,老爷!”可井里并没有任何动静。侍从赶紧取来了灯笼火把,往井里一照,只见贺知章躺在井底,犹自说着些听不逼真的醒话。好在那口井不深,井里也没有水,侍从们忙不迭地把自家仆人弄了上来,回到家认实查抄竟然毫发无损。那关于一个八十多岁的白叟,也实在是奇事一桩。家人要赏罚那几个侍从,贺知章阻遏了那样做,他说:“那个工作就不要怪他们了,我往后饮了酒不骑马了即是。”
天宝三年,贺知章生了一场大病,固然痊愈了,但精神大不如前,于是上疏玄宗皇帝,乞求退休还乡并度为道士。皇帝下诏准许,为了表达尊崇和嘉许,以御造诗赠予,还让皇太子率百官为其饯行。玄宗问他还有什么要求,贺知章说:“臣有一犬子尚未有命名,若陛下能赐名,实老臣回乡之荣也。”玄宗想了想说:“信乃道之核心,孚者,信也。卿之子宜名为孚。”贺知章很兴奋,拜谢授命。后来,老贺认真玩味总觉得不大对,喃喃自语道:“皇上拿老臣取笑呢。‘孚’字上边是‘爪’,下边是‘子’,他为我儿取名‘孚’,那不是称我儿为‘爪子’吗?”于是本身也觉得很好笑。其实唐玄宗应该没那意思吧,老贺头不外是跟本身逗闷子罢了。
贺知章辞职回里,住在山阴五云门外千秋看修道,那期间他写下了千百年来广为传诵的名篇《回乡偶书二首》,与他早年间的《咏柳》,一并成为了浩如烟海又绚烂耀眼的中华诗歌之绝唱。贺知章致仕一年后往世,活了八十六岁。他生平诗酒相伴,一日不成无酒,仙化之前仍然能饮,豪气不输昔时。那个心爱的老顽童驾鹤飞升三年后,李白游历到了浙江会稽,触景生情,慨叹万千,单独对酒,怅然有怀,写下了《对酒忆贺监二首》:
其一
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实。
长安一相见,唤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翻为松下尘。
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
其二
狂客回四明,山 *** 士迎。
敕赐镜湖水,为君台沼荣。
人亡余故居,空有荷花生。
念此杳如梦,凄然伤我情。
南湖野客评曰:贺季实脾气中人也,耽于酒非为酒,为友情者也。其奔放不羁,豪宕恣肆,自谓狂也,实乃实也。读诗知其妙,饮酒得其魂,更兼微醺之时,奋笔行草,技惊四座。慕贤才不以年齿为论,解金龟只为英雄相惜,虽耄耋之躯犹有酒力,辄童心未泯又兼道骨。狂则狂矣,然张弛有度,沉着不迫;狂则狂矣,更雍容省闼,高逸扩达。季实之狂,唯书之狂,唯酒之狂,而近百载人生,为官则恪职,为友则尽义,为人则知宽大赏识,是以自天子至庶人,莫不乐于与之交。季实之狂,狂于己而不拘细行,狂于人而准则得体,以当今时髦语论之,此其高情商者也,可谓狂得最应时宜!酒仙榜尊其意,号为「酒狂」。
参考素材:
1.后晋赵莹《旧唐书 • 贺知章传》
2.北宋宋祁、欧阳修等《新唐书 • 贺知章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