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现约10亿港元，黄光裕还救国美吗？
“国美电器”曾是家喻户晓的电器大卖场。图/视觉中国
国美危机正在进一步发酵。
11月18日，上市公司国美零售通知布告末行对鹏融地产全数股权的收买，意味着黄光裕本年8月提出将国美商都、湘江玖号两处物业所有权注进上市公司的方案末告流产。为承托股价，近两年黄光裕的物业处置动做不竭，2021年4月7日，他已将鹏润大厦、湘江玖号和国美商都三处物业近20年租约注进国美零售。
但目击黄光裕、杜鹃夫妇那一年的频繁减持，现在市场更情愿将前述看似“自救”动做解读为“自败”。
港交所国美零售大股东权益披露笔录展现，黄光裕夫妇持股比例在2021年4月7日注进三处物业租约后到达顶点，为87.11％。黄光裕夫妇频繁地减持动做自2021岁尾起头，迄今共减持13次，累计套现约10亿港元。
比来一次发作在鹏融收买通知布告末行前4天，11月14日，黄光裕夫妇在0.1381港元的位置减持5亿股，套现6905万港元，减持后，其持股比例不敷往年高点的一半，为37.79％。一年间，由黄光裕现实掌握的国美治理（Gome Management Limited）、恒海投资（Ever Ocean Investments Limited）亦跟从黄光裕同步减持。
2021年2月，出狱8个月的黄光裕回回国美时，国美零售股价一度飙涨至2.28港元，是10年间从未有过的高点。截至发稿，国美股价为0.119元，市值不敷43亿港元，比拟2021年2月的高点，跌往95％。
国美已深陷债务深潭。2022年半年报展现，国美对银行、员工、赐与商、战术协做伙伴累计欠债近586亿元人民币，岁暮应付账款及票据超越144亿元，而其账面现金只要24亿元。比拟之下，2021岁首年月，苏宁危机发作之时，公开渠道展现其债务为400亿元，2021岁暮到期债券约为160亿元。
“我把青春都给了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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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被迫出来”
9月初，在国美工做20年的林波打点了去职。做为总部某运营部分的部长，40岁的林波在一个月前接到人力要求其调岗的通知。承受调令的林波在签合同时发现，用人单元不再是国美电器，而国美也没有出具劳务差遣的三方协议，担忧到新公司后国美工龄清零，林波回绝签约，承受被裁。
根据《劳动合同法》“N+1”的去职经济抵偿规定，国美应抵偿林波30余万元。“但谈的时候人力提出去职抵偿30万元封顶，假设不承受封顶，去职抵偿得报到董事长，流程很费事，老板也有可能不批。”林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为了尽早拿到抵偿，林波承受“抵偿封顶”后去职。
尔后，除了在10月15日收到了公司挈欠的8月薪资，林波再未收到国美打款。除了抵偿款和9月工资，2022年上半年的奖金也未能如期发放。林波称，本年4月是国美最初一次为其缴纳住房公积金，尔后公积金便不断欠缴。
考虑到国美债务问题，林波与同样被裁的同事提起集体劳动仲裁。“因为是集体仲裁，（北京通州）区仲裁委让我们开庭前先跟国美协商。”林波称，第一次协商后，国美提出11月20日以前先付出第一笔补偿金，12月结清剩余抵偿。但就在协商当天，国美推翻了那个计划。“几个小时后仲裁委又给我们打德律风，一起头说推延到明年4月25日结清，各人不附和，最初妥协到3月31日。我们对那个计划其实不称心，但必需先拿到能生效的法令文件。”林波说。
不管在职仍是去职员工，均被挈欠工资或抵偿款。国美App“妆扮家”原员工秦聪本年6月被裁人，而她从3月份起头就领不到薪酬了。“欠薪7万多，也没有根据许诺的时间和金额付出工资和补偿金，我们不得已才往了劳动局，但仲裁成果出来了，我们照旧拿不到钱。”秦聪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承受摘访时，林波正在为当全国午的面试做筹办。“各个家电厂商和电商都投了简历，但国美出往的人没有电商体味，再加上年龄超越35岁，很难找到工做。国美还有许多工龄25年摆布的老员工，但市场上许多公司是超越32岁就不要了。”
据国美2021年年报，截至2021岁尾，国美35岁以上员工占比超越53％，国美危机突然发作，意味着大大都老员工要面对更大的再就业压力。
林波已婚已育，做为家庭经济收柱，待业两个多月，急需资金周转。“我把青春都给了国美，如今被迫出来，是啥都没有了，再找不到工做的话，只能往开滴滴、送快递或外卖了。”林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职场社交平台脉脉展现，近期国美在职及去职员工都非常活泼，此中包罗在国美工做近15年、已于11月去职的原零售战术治理副总裁赵丽明。在赵丽明之前，从7月起头，去职的国美高管还有“妆扮家”开创人崔健、CEO高非、“实快乐”负责人丁薇、“国美管家”CEO曾之宁。最有目共睹的则是“国美老臣”国美投资CEO何阳青和国美电器CEO王巍9月的去职。
与外界感知差别，多位员工表达，国美危机早在2021年下半年即已发作。
“2020岁首年月，受疫情影响，销售就下滑了。但问题严峻是从2021年下半年起头，销售一落千丈。”曾负责运营工做的去职员工初颖回忆。在员工看来，因为持久为库存所累，国美应付账款和票据周转天数变长，而在结款变慢的情状下，黄光裕回回后强势改动持久以来的协做形式，要求赐与商零丁付出展厅办事费，并需一次性付清，激化了矛盾。
国美零售财报展现，从2016年起，集团应付账款和票据周转天数从119天一路增长到2020年的187天。跟着黄光裕的正式回回，国美先后与拼多多、京东战术协做，两家电商巨头别离购置了2亿美圆和1亿美圆的可转债。此外，公开渠道可见的融资动做还包罗国美与广发银行昆明分行的战术协做，那项2020年5月签约落地的协做，使国美获得广发银行昆明分行30亿元人民币的综合授信额度。
现金流的改进间接反映到次年的应付账款和票据周转天数上。2021年，国美将那项关键财政目标缩短了12天，至175天。身处疫情带来的零售困局，出狱不久的黄光裕没有抉择谨小慎微地纾困，而是延续一贯风气，在集团高管会上喊出“力争用18个月时间恢复原有市场地位”。
从2021岁首年月起头，黄光裕在电商“实快乐”、家居“妆扮家”、赐与链中台“共享共建”、酒类赐与链“国美窖躲”、物流配送平台“安迅物流”五块营业上同时大举扩大。
彼时“元宇宙”概念方兴日盛，黄光裕则进局延揽区块链从业者，本年4月进职国美任“妆扮家”CEO的孙浩在脉脉介绍本身的职责时，就有“居家元宇宙”一项。激进扩大反映在财报上，2021年国美零售治理费用相较上一年增加近40％，此中薪酬收入净增2.08亿元人民币，由2020年的8.77亿元增长到10.85亿元。
高举高打的战略不被市场看好，黄光裕回回以后，国美零售股价一路下跌。五块新投进营业中，“妆扮家”身处国内地产冷潮，“实快乐”面临白热化的电商搏杀毫无招架之力。高投进、低产出的新营业反向挈垮苦撑15年的零售主营营业。
财报展现，2022年上半年，国美吃亏32.97亿元人民币，比2021年增加63.3％。半年间，账面现金就从43.78亿元骤减至24.09亿，应付账款及应付票据周转天数从2021年的上半年的157天飙至301天，净增144天。
在员工被欠薪之前，各地已陆续呈现消费者在国美电器门店付款后无法提货的情状。2022年下半年以来，各省市国美电器门店大规模闭店，门店挈欠租金、水电费的情状时有发作。
银行方面，已先后有长安银行、兴业银行、上饶银行、光大银行、江苏银行提起金融告贷合同纠纷之诉，针对国美的财富保全、施行案件不竭。而赐与商一侧，跟着本年4月惠而浦中国通知布告国美电器持久挈欠货款8236万元后，各地赐与商催讨欠款事务不竭。
“国美的电商
历来就没有实正做起来过”
在林波的记忆里，他跟从国美履历了三次危机。
前两次危机密切相连，从2008年11月黄光裕被捕、权利中空起头，继而引发永乐电器开创人、国美电器董事会主席陈晓与黄光裕家族长达2年的内讧，盈利才能大幅下滑，曲到2011年3月，陈晓出局，国美才逐渐恢复运转。
（材料图片）黄光裕。图/视觉中国
刚完毕两年内耗的国美很快陷进“四面楚歌”的场面。黄光裕被捕的2008年，国美电器的资产欠债率高达 88.84％，动乱之中，国美摘取收缩战术，大幅缩减了本钱性收入。与次要合作敌手苏宁比拟，门店数量、面积均落下风，近60天的存货周转天数也远高于苏宁的46天。
也是在国美完毕内讧的2011年，因为家电渠道格局日益向家电连锁集中，议价权越来越低的家电造造商与家电连锁的矛盾日渐晋级，那使得以京东为代表的电商权力得以鼓起。
2008年，京东商城销售额为13.2亿元，仅占国美、苏宁的1％。彼时，以国美、苏宁为代表的全国度电连锁在家电零售中占据18％的份额，其市场次要在一二线城市。而到了2011年，同样对准一二线城市的网购渠道占家电市场比重已达6.3％。
与其时的线下市场比拟，家电网购的价格凡是低10％到15％。家电厂商与连锁的博弈使得厂商与电商的协做更趋密切。2010年，京东商城不到30天的存货天数已显著低于国美、苏宁，运营优势非常明显。
国美、苏宁都存眷到了市场对电商的热情，起头谋求转型。2011年，国美顺势收买库巴网，并与埃森哲结合开发推出网购网站“国美在线”。“美国百思买的电子商务占其总体销售的比例只要5％，而美国电子商务市场比中国更领先，所以关于国美电子商务平台来说，根据国美目前实体店超千亿元的销售规模，其（线上）销售收进应该在 50亿元到100 亿元愈加合理。”国美电器副总裁何阳青昔时表达。
昔时苏宁以60亿元账面净额到达现金储蓄巅峰，而国美则不敷5亿。在如许的财政布景下，国美、苏宁昔时发布的电商战术几乎“各走各路”。
与国美比拟，苏宁其时的揣度和规划显得极为斗胆：“10年后苏宁易购的年销售规模将到达 3000 亿元，实现再造一个与苏宁实体店等量齐看的网上苏宁。”事实上，就在一年前，苏宁易购的观点和国美类似，也是将电商做为实体店的有效填补，但试水一年，苏宁易购在2010年获得高达400％的同比增长，立场突然改变。
苏宁、国美都在2012年卷进了由京东、天猫倡议的价格战。“假设再听任京东如斯开展下往，我们实体店的份额也将被那些电商企业瓜分。”苏宁副董事长孙为民昔时公开表达。为此，苏宁喊出“用‘全网比价’实正将价格战落到实处”。而“国美在线”总司理韩德鹏则回应：“国美不惧比价。”
唉声叹气没能搀扶帮助国美从那场惨烈的电商价格战中突围，却使国美全年净利润为负。到了2013年，国美的本钱性收入不能不再次收缩。过后回看，在决定尔后十年苏宁、国美、京东走向的关键之年，国美抉择收缩线上营业，深耕线下，苏宁正式开启线上线下合成的互联网零售形式，而京东则依靠价格优势、丰富的非电器品类、优良的用户体验而高歌猛进，逐渐拉开与苏宁、国美的差距。
“各个厂家也逐步完成对自家产物的分类，也就是说电商产物和线下产物完全分隔了。整个电商行业逐步垄断了低端产物，意味着连锁的引流产物根本都没有了。”林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尔后三年，线上营业收缩的国美在电商研发上没有人员投进，比拟京东、苏宁万万级的用户规模，“国美在线”活泼用户数停留在十万级，SKU远远落后于京东、苏宁。
林波其时也考虑过分开国美，加进电商平台。“国美本身的电商做得欠好，我那时也就没有很看好电商，但没想到京东他们开展得那么快。”
国美在战术上重提线上营业是在2016年。然而此时“国美在线”早已错失与阿里、京东、苏宁正面拼杀的时机。“我们的线上（营业）不是为了零丁剥离出来往和阿里、京东 PK，或者线下全数往线上转型。本年应该能连结 90％、100％的增速，但明后年会不会陆续连结能否有所减缓无法确定。”国美零售投资关系总监李虹在一次投资者交换上表达。
治理层语焉不详背后，是国美始末无法厘清线上营业的构想和目标。在阿谁时点，国美无力挠住电商，只能挠住售后办事“国美管家”的细小暗语。
从2017年到2019年，从未实正展开电贸易务的国美，提出从“电商零售”向“家·生活”的战术转型。那项以家电连锁为根本盘，向外摸索“家居+家拆”的战术中，照旧找不到线上转型的操做途径。而从操做层面看，2018年，国美先后进驻拼多多、京东，开出两家国美电器电商旗舰店，似乎已经完全舍弃了本身做电商平台。“国美的电商历来就没有实正做起来过。”林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曲到2020年，黄光裕出狱前夜，国美突然推出电商平台“实快乐”。但不管是市场仍是员工，都对其“社交娱乐”电商的定位颇为猜疑，前有传统电商巨头，后有已兴起的“抖快”曲播电商，国美的保存空间安在？
详细操做上，“实快乐”测验考试过曲播、砍一刀等弄法，都未能激起市场反应。“我们的电商做得实的太差了。”初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阐发得头昏脑胀，
但现实上各人心知肚明”
与线上营业的扭捏不定及黄光裕回来后新营业的缥缈无依比拟，国美零售在线下14年的保存堪称坚韧。
2011年，家电渠道完毕以全国连锁为主导的时代，但电商兴起、合作敌手苏宁鼎力规划线上，其实不意味着线下合作烈度降低。相反，因为电商最早从一二线城市切进，守住市场份额变得非分特别困难。
从门店运营来看，十余年间，国美在门店数量上死死咬住苏宁，并在单店面积差距上连结不变。从线下坪效来看，国美单元面积销售额始末高于苏宁，即使在国美最为困难的2010年到2012年，也是如斯。
2013年，决定收缩线上营业、深耕线下的国美，收缩本钱性收入，转向精巧化运营，更重视高毛利不同化商品的选品。昔时，国美在全国范畴内封闭126家低效门店，新开93间门店，愈加重视电商规划尚不深进的三四线城市市场。那使得国美昔时立即缩短了账期，并改进了存货，收进和净利率都获大幅提拔。沿着那个构想，2014年，国美实现营收600亿元，此中有95％都来自线下。
线下毛利率持续走低的市场布景下，摸索两年后，洞察到以三四线城市为主的二级市场将成为鞭策增长的重要力量，2015年，国美对深耕线下的战术提出了更为明白、清晰的途径。
其时二级市场次要由品牌专营店和区域性家电连锁独霸，国美的市占率仅为3％，二级市场在国美的门店数中占39％，收进奉献只占不到25％。为拿下二线市场，国美通过收买“艺伟”，在上市公司1224家门店的根底上，一举获得590家同店销售和毛利率都高于上市公司的体外门店。“艺伟”109万平方米的仓储，也使国美仓储面积进步50％以上。
而在一级市场，国美起头效仿宜家，测验考试体验式卖场。为了进步毛利率，在不同化产物的选品上，国美已不称心于废品挑选，而转向首发、定造，争取华为旗舰新品、苹果新品的首发。此外，国美也不再称心于只食高端商品带来的高端消费人群，转而靠低价包销、大型促销获取低线消费者，好比在iPhone新品上市后，低价包销上一代产物，以实现较高利润率。那种摸索使国美在2014年获得苹果昔时“更佳经销商”的称号。
到2017年，国美主力门店规模、面积均反超苏宁，但在二级市场的拼杀仍在陆续，而电商压力之下，苏宁和国美的销售、治理费用均有大幅提拔，此中人员薪酬、告白费用、租金等都明显上行。而在库存问题上，苏宁借助“线上+线下”的合成形式，将本身的存货周转天数降至37天，国美则从2007年的48天上行至68天。
“国美的库存问题不断很严峻。”林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为了与电商做不同化，门店抉择用高毛利、高售价的高端产物，那就一定招致本就低频的家电消费人群进一步缩减。
20年前，林波从大中电器的下层销售干起，后进进总部负责摘购。林波认为，国美从零售末端到摘购的反应一贯灵敏、顺畅，哪怕是在电商兴起、国美日渐被遗忘的形态下。但跟着滞销库存问题不竭积存，2020年疫情爆发后，销售逐步走向失控。
“最间接的影响就是我们起头加班。”2020年，林波已升任运营部分的部长，负责商品阐发。“因为销售欠好的情状下就需要阐发，阐发商品为什么欠好卖，或者店面为什么引流不胜利，我们的库存到底是什么情况，滞销90天、180天和360天的比例是如何的。不断不断在阐发，头昏脑胀，但现实上各人心知肚明，经济大情况欠好，电商合作力更强。”林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库存不良，需要改进，我们就提出定见，若何销售、若何往跟厂家会谈。但处理那些问题需要钱，好比促销打折，钱在销售部分掌握，要向集团申请资金，但可能因为没有钱，最末就是处理不了，根本就推不动。”林波回忆。
从2016年起，国美零售就已坠进吃亏深潭，到2021岁暮，5年已累计吃亏约200亿元，早已孤木难收，毕竟在黄光裕回来后，彻底倾圮。
（应受访者要求，初颖、林波为化名）
发于2022.11.28总第1070期《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杂志题目：老员工眼中的“国美危机”
记者：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