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抗拆“自焚者”被把守四年 屡次上访未果
灯光下,56岁的薛云飞拿出一个条记本,A5大小,蓝白色封面,格子线上写着“4月至7月”字样。翻开,第一页上写着:
“2011年4月1日,早班。6点30分准时交接。
上午7点40分,老迈开车往送小孩;8点05分回到小区。9点05分,老迈老二开车往拆迁办。
下战书,老二骑自行车接小孩(15点30分),15点55分回小区。
夜间一切一般。”
条记中的老迈是指薛云飞,老二为其弟薛文飞。那并非薛云飞的私家日志,而是一本他辗转拿到的把守日志。
薛云飞翻阅着条记本,白纸上映托出褐色的手掌,皱巴巴的皮肉,似乎风一吹就能揭下来。更骇人的是其面部,如火烧过的秃山。那是4年前抗拆迁“自焚”留下的。
那是2014年4月27日晚上8点,江苏无锡滨湖区胡埭镇张舍苑二区19号楼,底楼楼道里,暗中中的沙发上,三个保安并排坐着,如黑夜般沉寂。
自2010年,房子被强拆之后,薛云飞和弟弟两家,被押进那个安设小区,由14个保安轮流把守,至今已四年。他们的一举一动,诸如出门买菜、漫步、打麻将、走亲戚,均遭跟踪,并被笔录,随时报告请示。
在张舍苑二区东北标的目的三四公里处,薛家畴前的村子周边,现在厂房林立,无锡新城工业安设区早已拔地而起。
自2000年起,无锡在“三个集中”(农业向适度规模运营和现代都会农业规划区集中,工业向开发园区和工业集中区集中,农人向城镇和社区(中心村)集中)的战术标语下,掀起大规模城市化运动。在富贵富庶的表象下,也培养了多量失地访民,社会矛盾丛生。而在独具特色的维稳机造下,截访、进修班等粉墨退场。
薛家兄弟为庇护家园,先是被黑恶权力逃杀,又遭遇强拆,被逼“自焚”,再被把守起来。4年了,如处牢笼中。
在一个个暗夜里,薛家报酬进京上访,或翻墙逃离,或硬闯上车,像战争年代的“地下党”一样,和把守者展开了一场场暗战,有如一部惊悚大片。
房子庇护战
薛云飞拉开左肩,一道狭长的疤痕,如蜈蚣般跳出。“那是2009年4月22日,在张舍菜场,大白日被砍的”。他又摸摸头,“头上(被铁棍打)的印子,已经没了。火烧以后,脱了一层皮,觉得骨头似乎扁下往了。”薛云飞似乎又回到了畴前。那时,他还住在无锡胡埭镇刘塘村杨市头。胡埭镇地处无锡西南部,湖山相依,近年工业开展快速,为全国小城镇综合变革试点乡镇。刘塘村位于胡埭镇东北角,依山傍水,拥有水旱田、山地、果园若干,辖33个村民小组。
薛云飞住杨市头16号,平房,86平方米。东邻15号是弟弟薛文飞家,一栋建于1989年的二层楼房,上下各两间,200多平方米。
2002年,跟着蠡湖新城、太湖新城的规划,无锡起头在胡埭镇打造无锡新城工业安设区(原名胡埭工业园),做为移迁企业的次要承载地。在官方设想中,那里要打形成全市农村“三个集中”的理论区、地盘集约和财产集聚的科学开展示范区、滨湖工业增长的核心区。
2002年胡埭镇起头征地,2004年9月杨市头发动拆迁。至2007年,杨市头29户人家,只剩下了薛家兄弟两户。
按无锡官方的说法,拆迁户可抉择被拆迁房屋的合法建筑面积最接近的户型停止产权置换,同时拆迁两边结算差价。评估公司按户籍材料停止评估,薛文飞房屋产证面积198.81平方米,房屋重置价连系成新评估价为69076元,薛云飞房屋产证面积64.5平方米,房屋重置价连系成新评估价为19189元,以上不含拆修及从属物价。官方称薛家提出的拆迁安设要求远高于现行拆迁政策,拆迁两边未能达成一致。2009年6月,经无锡市政府拆迁办判决,薛文飞房屋安设面积为202.99平方米,应付出产权互换差价46758元,薛云飞房屋安设面积为66.5平方米,应付出产权互换差价19354元。判决下来后,拆迁部分停止协调,仍未达成一致。
薛家兄弟则承认上述说法,称其时并没人上门商谈拆迁价格,他们就起头遭遇暴力事务,甚至被黑权力逃杀。
2008岁首年月,薛家房子被扔大粪。那年冬天,家里玻璃被砸坏,他们在凉风里起头了房子庇护战。
当时,薛家周边已被拆成空阔地,弟弟薛文飞的两层楼房成了四周的造高点,其二楼为平顶,一间高,一间矮,兄弟俩在楼顶低矮处,用门板搭了一个棚子,高不敷1米。棚子前放着凳子,周边放着石块。
天天晚上,兄弟俩爬进棚子往守夜。家人也是轮流把守。晚上8点,先是大嫂上楼,看到12点;然后是70多岁的母亲边月琴,从12点看到凌晨3点。
守夜时,她们坐在棚子前的凳子上,抬起头,视线越过稍高的楼层,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马路,以及周边空阔的废墟,而外面的人看不到她们。根据体味,凌晨1点到3点,是最求助紧急的时候。马路上如有风吹草动,她们就把兄弟俩从棚子里喊出来。凌晨3点之后,薛家兄弟从棚子里爬出来,亲身放哨,曲至天亮。
进进2009年,气氛骤紧。薛云飞回忆,大白日,也有自称拆迁公司的人员,屡次上门威胁:不签字,就“弄死你们”。来人操外埠口音,多是光头、黑衣,臂纹青龙。
3月的一天,凌晨3点,放哨的薛家人,发现外面马路上来了一辆车,下来4人,向薛家迫近。薛家人从房顶投下石块,对方逃离。
袭扰之下,薛家白日也不敢开门。4月5日白日,又有十几人上门,两兄弟不在家,薛家没有开门。当天晚上10点,外面马路上,来了三辆车,十几人持棒球棍、大刀等,用塑料袋拆着大粪,砸在薛家大门上。
薛家兄弟等冲了出往,薛云飞一棍打在一人身上,棍断,侄子薛大成持带钉长棍,打在一人腰上,对方数人拼命过来,将其夺走。混战中,薛大成擦伤,薛云飞老婆到病院缝了5针。他们后来传闻,那些人是有关单元出钱喊来的,出场费每人200元。
战斗远未完毕。4月22日上午一大早,薛家四周的张舍菜场,市声鼎沸,薛家兄弟在此食完早饭,走向超市旁的面包车时,突然,前面冲过来两人,用药水枪喷向其眼睛。薛云飞闪过,旁边又跳出来两人,一刀砍向其左肩,砍透两件衣服。
一周后的4月30日9时,薛家兄弟在张舍加油站加油时,发现对面有辆金杯面包车,车上人皆黑色汗衫。薛云飞赶紧驱车往家赶,在离家还有100米时,前面一辆卡车堵住了路,薛家车子刚一停,后面两辆车已逃上来,一群人手持铁棍,冲上来就打。
弟弟薛文飞边打边跑,手里的铁管已被打弯,才拼命跑回家。侄子薛大成跳到花坛上,躲过碰来的汽车,从拆迁的废墟中跑了。
一周前刚被砍伤的薛云飞,左手还吊着绷带,右手持一根修机床的小铁棍迎战,却被一棍打在头上,翻开两个口子,血流满面,他以手护头,手指上的戒指被打扁了,腿上也被打了一个洞,随即昏死过往,母亲死命地护在他身上。
薛云飞被送进病院夺救,他不敢住院,回家躺了4个月,才逐步康复。
尔后,薛家门口还有人偷偷跑来扔大粪。薛家人用啤酒瓶拆汽油,做了十几个燃烧瓶,放在屋顶上。汽油是薛家兄弟修机床用的。
那一年,据薛家统计,前后履历20屡次袭扰,有详尽笔录的则有13次。“一般人是承担不了,我们宁可死,也要与他们斗。我们没有欺辱人家,而是庇护本身的财富。”当兵身世的薛云飞说。
三次被逃杀,薛家均报警。薛云飞称,每次差人都是过了40分钟才参加,老是说袭击者所乘车子是套牌车,人查不到。
强拆与自焚
薛家没料到,灾难远未完毕。2010年4月8日,天冷,午饭后,13点45分摆布,薛云飞老婆和婆婆在房间里看电视,听到外面嘈杂声,就筹办出往看看,大门突然被踢开,一群城管闯进来,挈着婆媳俩,拉上车就走。在另一个房间里,薛文飞的老婆在睡梦中被拉到车上,3岁的孙子用被子一卷,哭喊中被抱到车里。
那时,屋外马路上已是人山人海,消防车、救护车严阵以待,数百名城管、保安、武警,包抄了薛家。
此日中午薛家兄弟暂时接到一单活,驱车外出了。后来才晓得,他们出门时,曾有辆车不断跟着。干完活,薛家兄弟听到了坏动静。回家的结合路已被堵死,薛云飞和弟弟、侄子开车绕到北面的翠竹路,远远看见现场人头攒动,房顶上也站了人。
薛文飞拿着汽油瓶,薛云飞提着油桶,侄子跟着,进了一家尚未建好的工场。那家工场紧靠着薛家,其南墙有洞,日常平凡薛家的鸡鸭进进出出,外人其实不知。
钻过洞往,城管们扑了过来。兄弟俩把汽油浇在身上,薛云飞手里拿着火机,喊他们撤离。“庇护我家,只能用那个办法了。”薛云飞后来对财新记者说。
然后,火就烧起来了。多年后,薛云飞说他仍是不晓得,其时是本身点了火,仍是他们点着了。
“先烧了头。那天比力冷,我穿了两件毛衣,假设穿单衣,就完蛋了。”很快,薛云飞就被烧蒙了。弟弟则已被人摁在地上,踢打。跟在后面的侄子跑了,数人提棍往逃。薛云飞醒来时,已在车上,被几小我摁住。他闻声有人说弄到河里灭火,有人说“灭火器”,然后就又不醒人事了。
他们庇护了数年的房子,在那一天化为瓦砾。
病院表里的隔离
当天,薛云飞被送到无锡市第三人民病院夺救。胡埭镇安放了36个村干部,24小时,轮流把守。
近年来,各地拆迁自焚事务时有发作,一再考问着本地的经济开展形式,也查验着处所政府应对突发事务的聪明。在此类事务中,尽快隔离当事人及其家属,以割断信息源,是处所政府维稳的常用手艺,无锡在那方面可谓炉火纯青。当薛云飞遭难之际,他老婆和母亲被拉到太湖边上的阳光酒店把守起来。上初一的儿子薛梦成,在下学时也被接到那里。天天,镇里派车送他上学。两天后,她们被转移到横山饭馆,被日夜把守。
薛文飞和老婆虞炳英及儿媳、孙子,当天被关在山桃源山庄,同样被缜密把守。“小孩也有五六人看着。”4天后,他们也被转移至横山宾馆。儿子薛大成跑了,住在亲戚家。
在横山宾馆,薛云飞老婆从把守者那里,晓得丈夫被烧伤了。熬过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她趁把守者不备,静静地下楼,打车曲奔一个伴侣家里,晚上再转移到表哥家。
没想到第二天,镇政府的人找上门来,五六小我等在楼下,硬要挈走她。她抱着铁门,大喊拯救。表哥打了110,对方不敢硬来,但尔后连续几天,仍等在房子底下。她在表哥家住了10天,两次往病院,都未见到丈夫。村干部们仍然缜密扼守着病院。后来她往找婆婆,他们已不在横山宾馆了,被转移至林业局的培训基地,24小我把守着他们。
5月29日,丈夫被烧伤近两月后,薛云飞老婆才被容许到病院探看。她看到的丈夫已面目全非,如死人骷髅。畴前他是大鼻子,国字脸,耳垂很大,如今头皮没了,耳朵没了,鼻子只剩两块骨头,两手看得见骨头。
5月31日,薛云飞被转到胡埭病院,村干部们则住在他病房对面把守着。
7月,滨湖区司法局一位副局长到病院看看,对薛云飞说,你们如许弄,影响了无锡人民的形象,是与政府做对。
9月中旬,把守者换为另一拨人。薛云飞的手伤未愈,但他不肯住在病院里,新把守者让他感应不安,“他们穿戴燕服,谁晓得是王八蛋仍是杀手呢?”
被保安把守的日子
在宾馆里呆了两个半月后,2010年6月23日,薛文飞和嫂嫂两家,又被几十名城管押上汽车,拉到了离家西南三四公里处,一个喊张舍苑二区的安设小区。他们被送到19号楼201室、202室。除了床、桌子,房徒四壁。
在张舍苑,他们照旧没有自在。出了小区,就有人跟着。把守者一起头被安放住在二楼,薛家的门外。薛文飞打了无锡市110。后来,把守者们想住在一楼的房间,薛家勇敢不容许。
薛云飞是2010年9月回“家”的。白日,他仍要往胡埭病院的病房,晚上回家,老婆陪同着他。他们身边不断有把守者。
国庆节后的一天,下战书一点,薛云飞往胡埭病院,来到病房时,发现门关着。不断地敲门,没有人开门,打老婆的德律风,也没人接,然后就关机了。薛云飞死命地敲门。门一开,跑出往一个须眉,恰是把守者。
薛云飞打了110。在派出所,阿谁须眉认可强奸了薛云飞的老婆。差人做笔录时,让薛妻不要张扬,说你认可了,对家里处置(拆迁)倒霉。她没有认可。此事不了了之。尔后,把守者换了一批人。薛云飞发现,他们经常两三人,呆在小区外的十字路口红灯处。到菜场买菜,他们跟着。到亲戚家饮喜酒,也跟着。母亲出往打纸牌,也跟着。以至后来的除夜,他们也不走。
“有几双眼睛看着你,不自在。不晓得他们请的什么人,是黑社会,仍是什么?”2010年12月的一天,薛云飞一出门,就看到红灯处,有人在那里鬼头鬼脑,忍不住怒从心来,就开车往逃他们,逃出往一公里远,有个老头被逃得跌跌碰碰,摔了跟头。对方报警,派出所徐副所长来了,说那是我们的人。
尔后,把守者痛快穿了保安礼服,在门卫室上班。两天后,他们又不穿礼服了,面包车终年停在小区门口。有人问他们,为什么看住薛家?回答是“庇护”他们。
尔后,对薛家的把守逐步缜密化。14人轮流把守,分两班,早班6点半上班,4到5人负责上午和下战书。晚班5点半上班,3人负责夜里。把守时,他们有时坐在面包车里,有时在门房,盯着摄像屏幕。天天笔录薛家的行迹,向派出所报告请示。形势严重时,派出所还要来查岗。
薛云飞渐渐晓得,那些人来自无锡凌威保安办事有限公司。那家公司成立于2010年,由无锡人孙海泉、孙强出资,马根火为公司法人代表。无锡新城工业安设区管委会每月向该公司付出4.2万元,14个保安每人每月工资1900元。
雇佣保安公司对维稳对象截访、把守,是下层维稳另一手段。在北京保安公司“安元鼎”2010年9月被媒体曝光后,那种现象并未在各地绝迹。
监控之下,薛家的生活陷进窘境。薛云飞出院一年多后,烧伤恢复得其实不抱负,脸上如粘了一层胶水,嘴巴难以张开。晚上睡觉时,左眼闭不上。左手已残,牵强能拿住一根香烟。
此前,他和弟弟、侄子以修机床为生。左手残后,拿不动设备,开车也有障碍。在强拆问题未处理的情状下,薛云飞也没心思往干活,也不安心让侄子出往打工,“假设给他设个圈套,或造造个交通变乱,我食不了兜着走”。
此前青天白日下的逃杀,仍让他心有余悸。几年来,兄弟两人,从纷歧起出门。薛云飞开车出往时,对前后车辆都很把稳。薛文飞上街时,都走在绿化带以内。
在生活无着之下,薛家兄弟向镇、村索要生活费。一起头不给,或给的很少。镇长说,“手又没断”。
“不敷了,我们就往拿一点,一次拿个一二百元。有时干部是从本身口袋里掏出的,有时拿着饭盒,把饭打包回来。”薛云飞说。
窘境之下,薛家兄弟仍不愿“投降”,就向亲朋借钱,数年间,累计近10万元债务。
2010年9月13日,母亲边月琴就儿子被逃杀事务,往无锡市公安局滨湖分局信访,要求尽快破案。该分局回答称,“该信访事项应通过诉讼、复议、仲裁等体例处理,请向有关部分提出。”
2011年1月底,薛云飞和母亲往江苏省信访办上访。保安一路跟从。
2011年5月13日,薛云飞夫妇翻墙,赶到无锡火车站,筹办往南京上访。坐着等车时,差人赶到,跟着薛云飞到了南京,尔后镇干部也开车赶到。
“他们跟着我,是恐惧我转车往北京。”薛云飞说。
逃离张舍苑
2012年,薛云飞起头往北京上访。
在缜密把守之下,往北京其实不随便。有几次是公开往的,保安死拉着不让走。假设薛家兄弟跑了,那一班保安要被扣200元。
薛云飞想尽了办法。有时出奇制胜,有意先买一张从无锡动身的火车票,然后提早把票退掉,静静跑到常州往坐火车。
2012年4月,薛云飞夫妇先说往南京,两个保安跟着,片警也上了火车。到了南京,薛云飞就要上北京的火车,片警喊保安拉住他们。在汹涌的人群中,薛云飞脱节了保安。
有时强力脱节。“有几次喊车,车开得快,他们在后面逃,逃了两个弯,就跑掉了。”
有时趁乱脱节。全家人都出往漫步,往一个公园,广场上良多人在跳舞。保安也跟着。薛家事先安放一辆车在某处等着,一看时间差不多了,薛云飞往旁边树林里一钻,从另一危坐车走了。保安四人一班,看不住薛家所有人。
有时借力打力。2012年,薛云飞夫妇又往北京,保安不敢硬拉,就跟到了北京。车到站后,北京有伴侣来接薛云飞。无锡驻京办的人也已等在车站,看到来接的疑是军车,不敢硬挠。
伴侣把薛云飞夫妇接走,跟从者也开车跟到了宾馆。至晚上8点,伴侣打来德律风,让薛云飞打车出来,车子停在某地一棵大树下,伴侣领他从树下走过,躲过探头,住进别的一家宾馆。尔后,薛云飞把手机卡拿掉,在北京住了一个月,无锡截访人员四处觅觅,通过差人查询均无所获。
2012年,自从薛家人往北京以后,保安从小区门口,挪到了薛家所住的19号楼下蹲守。那座楼房的底楼,是个放自行车的车库。保安就坐在车库里的旧沙发上,有时晚上就睡在沙发上。
保安对薛家逐步构成了多点监管系统,门卫室里有人看监控镜头,楼底下有人看着。一到情状告急时,如两会期间,就有三小我住在车库里,24小时加班。“十八大”时,薛云飞看到,派出所人员开着警车,把饭送到楼下。
在薛家中,薛家兄弟和母亲,是重点盯防对象。“镇里要求,我们走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看得我们死死的。我出往打麻将,老太太到街上买菜,我们出往漫步,都跟着。我们漫步1小时,回家,他们也就回来。”薛云飞说。
若何逃离张舍苑?薛家绞尽脑汁。小区门前有探头,门卫室有保安;19号门楼道有探头,底下有人蹲守。薛家人发现了一条“奥秘道路”。在一个个暗夜里,薛云飞操纵那栋楼的构造,躲开楼下探头,静静地走出楼道,再避开小区里的探头,走过草坪,借助浓荫的遮蔽,从某处爬过围墙,消逝在墙外的马路上。
年迈的母亲也数次走过那条“奥秘道路”。薛家兄弟把她送到围墙边,墙下垫着石头,母亲年近八旬,爬不上往,50多岁的儿子把她扶过往。墙那边,有事先喊好的车子等着,把她送到四周城市的火车站。
薛云飞的屡次逃离,让保安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也因而被派出所差人责骂。
那一年,薛云飞夫妇往了北京4次,母亲往了8次,此中单独往了3次。母亲到了北京,就往天安门广场,拉出躲在身上的白布,上面写着“共产党在哪里”。然后就被带走。
往北京上访,是要付出代价的。2012年五六月,薛云飞夫妇又往北京,被押回来,弄到马山桃源山庄,官方给他办了10天的“进修班”(他妻子没上进修班)。在一个没有灯的房间,他睡在床上,四小我坐在旁边,十几人轮流把守。相关于无锡其他访民遭吊打、饿饭等遭遇,薛云飞在“进修班”的待遇已相当文明。
没有一次能上访到
2013年,薛云飞和胡埭镇的暗战还在陆续。薛云飞说,一旦发现他没有了,胡埭镇的人就连夜坐高铁,五个小时赶到北京,带着整箱的中华烟往打点。
薛云飞渐渐发现,到了北京也没用,他没有一次能上访到。
2013年春天的一天,薛云飞夫妇往北京,上午7点到了国度信访局,当天已排不到队了。次日凌晨一点,他往列队。天亮后,他骇人的面孔引起现场保安重视,查看了他的身份证。上午,无锡驻京办的人赶来,在旁边等着。不断排到下战书4点多,薛云飞毕竟排到最前面,但那时停行发“票”了。根据时间,本还应该发十几张“票”的。无锡驻京办的人就说:算了,老薛,走吧。
2013年5月14日,薛云飞夫妇又往北京,至中南海周边地域,被差人带走。5月18日,无锡警方对其处以警告的行政惩罚。
2013年6月14日,薛云飞又往北京,被无锡截访人员雇黑车押回无锡。6月16日,无锡警方对其拘留5天。
尔后,他没有再往北京。母亲后来又往一次。他写信给江苏省委指导,信寄出后,对他的把守更严了。
期间,胡埭镇指导与薛家兄弟接触,滨湖区为此开过听证会,但并未能处理拆迁抵偿问题。
2013年无锡市滨湖区信访工做指导小组出示的信访处置定见称,薛家兄弟对拆迁房屋要求抵偿7套房屋,关于薛云飞烧伤、误工、财富缺失及精神抵偿,要求补偿500万元。薛家兄弟则勇敢承认了那一说法,称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至2014年,薛家已被把守4年了。
从2013年,村里每月发给薛家4500元,那是两家十口人的生活费,包罗三个学生的膏火。为什么要给那笔钱呢?薛云飞曾要求给个说法。刘塘村委会写了“阐明”,称“薛家兄弟拆迁尚未谈洽,强拆后,镇村两级考虑其家庭生活现实困难,每月安放4500元根本生活费用”。
从外表看,张舍苑二区19号楼201室、202室,似乎与通俗人家无异。但暗影仍覆盖着薛家。
四年过往了,儿子已上了高二,一度进修功效下降凶猛,如今不爱说话。薛云飞手残如故,面目仍是骇人,眉毛长出来了,脸仍像壳子一样,太阳一晒,眼睛都睁不开。
让他更难以忍耐的是4年如一日的把守。他也不承认安设房是本身的家,“那个房子不是我的。说穿了,他们是在看押我。我们已不是一般人了。我的谦让也是有限的。”
时至4月底,薛云飞在结合路的老家(房子没了),仍是一片废墟,上面爬满了青绿的蚕豆苗,摇摆着金黄的油菜花。(记者 谢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