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摇滚听觉档案:废墟《像叶子一样飞》
萨尔沁
专辑名称:像叶子一样飞
乐队乐人:废墟乐队
出书时间:2004年12月
出书发行:摩登天空Badhead
废墟何以诱人
——废墟乐队《像叶子一样飞》
摇滚乐队取一个颓丧的名字原不奇怪,但“废墟”那个名字似乎差别。那种差别可能与艾略特的《荒原》之影响有必然的关系。世界在急速手艺化与趋同化的历程中,与富贵相伴的却是一种普及的萧条感触感染。而“废墟”二字与那种感触感染是可以契合的。所以,废墟乐队仅仅从名字上来看,人们也会将其与现代感挂上钩。而他们的第一张专辑《像叶子一样飞》也不负所看,无论是音乐仍是歌词,都表现了浓重的现代感。
从第一首曲目起头,废墟做品所表现出的是一种往中心意识——分开中心,飘于边沿。那种自我定位是现代主义艺术家所普及闪现的特征。分开中心,才会从另一种视角来对待势世界,从而产生特异的主看气象。专辑中,明白地往中心意识不只表现在从歌名即间接可见的《飘于边沿》中,还表现在那种清晰的流落感,如《无根草》,以及面临世界的慌忙感,如《随时往欢乐吧》。一个无处落脚的灵魂,在面临世界的时候往往是恐惧的,因为他无所依托,没有后援,像一片萎叶一般在风中乱飞,不晓得会被吹到哪里。
于是,我们能够总结出如许一个对应形式:往中心——流落形态——惊慌心态。那种心态在专辑中生动地表现出来。如《随时往欢乐吧》,将生命个别复原为一个个小小的受精卵,而生活就是一种浩荡的交媾过程,飞腾的主体隐身不见,每个孱弱而细小的生命个别所面临的,是乌黑的管道和子宫,是存亡不明的将来。将来是幸福的,但只是也许,能否可以抵达将来,都是一件未知的工作。而如今是美妙的,所以随时往欢乐吧。但那种及时行乐的背后却带着深入的面临将来无法掌握的栗栗不安,因而透着哀痛的神气。那种栗栗不安在现代主义的做品中必然不会目生,好比卡夫卡的《变形记》就能找到与之相唤应的焦灼情感。
而流落的脚印总需要停顿,哪怕是暂时的;恐惧的灵魂总仍是需要得到安抚,哪怕是暂时的、虚幻的。关于废墟乐队来说,他们的停驻之处,也就是废墟自己,是那片“萎叶飘舞期看的废墟”(《一片墓地》)。那里,废墟与墓地是同义的。在那里,没有“吵闹的世界”,那里有“等待中平静的火焰”,有“平静的海与草地,清洁的空气与土壤”。那烧毁之境,却不是寂然的,而是可以令心灵得到安抚的,是美妙而充足的。所以,天然唱出“求生是本能,求死是境域”。在那里,灭亡成为回回平静与安抚的体例,保存反而是成为一种无法的抉择。所以,那首《一片墓地》能够看做是解读废墟的一把钥匙。
在流散者的眼中,庸常世界的里的一切城市闪现出差别的气象,从而为我们熟悉世界供给了纷歧样的视角。那种流散者、外村夫的特殊体验,在世界各地的文学艺术做品中,往往成为现代主义的精神来源。但一小我、一个灵魂成为整个生活、整个世界的流散者和外村夫的时候,那个世界在他眼中就不会是次序井然、本该如斯的了。他会用纷歧样的声音停止表达,揭露出某些实在的素质。那些外村夫,因为拥有差别的视角,往往能够发现美妙的世界中那些已经霉变的部门。而那,关于“当地人”可能是会引起不悦以至惶恐的。于是,流落者也往往成为既成世界的烦扰者,不受欢送者,正像萨义德在《常识分子论》中所描述的那样。
在现代文学艺术中,表达工业文明对天然的生命的压造与扑灭,带来安康生命的团结和异化,是一大次要的潮水。那也是我所认为的废墟做品中写的更好的做品。代表做是那首《月光#8226;鸟#8226;睡云》:
月光,被暗中食掉/夜气,悲忿地散开/惊扰,睡着的云/游进,隐蔽的陋巷
挈着亲爱的母亲留给我的身躯/单独走在没有标的目的的空间没有仆人的地盘上/看见汽车和楼房和被人抱着的畜生/在后工业文明的烟囱里进化成将来被食掉
站立于过往与将来的交点看往/如今何往何从/不!/楼、汽车、畜生都被食掉
一只只鸟儿飞来停下又飞走/没有人晓得本身何往何从/夜空是一顶浩荡的笼盖/黑压压一片夹着汽油/亡命的长河里没人看见/挂在门上的母亲的泪/于是我闭上眼像一朵云/在月光迷幻舞台/唤喊
在那首做品中,本来平静的、天然的夜晚被惊扰了。在夜色的暗中中,标的目的感没有了,时间感丧失了,“没有人晓得本身何往何从”,在“黑压压一片夹着汽油”的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无力的听凭生命“在后工业文明的烟囱里进化成将来被食掉”。那种浓重的恐慌感在周云山干涩而悲剧性的嗓音诠释下,深深侵略听者的肌肤之中。
在开掘现代感方面,《广场》比《月光#8226;鸟#8226;睡云》沉着,严重度小一些,但其内容愈加阔大,更有当下中国的意味。“广场”,是典型的公共场合,在世界各地都具有丰富的功用。而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更有着丰富的含义。《广场》歌词中“世界是我的,世界也是你的”如许的句子,无疑具有明显的、而又不容易言传的表示意义。所以,比之《月光#8226;鸟#8226;睡云》,《广场》对社会的介进性愈加明显。但是那种介进不是早期(20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许多摇滚乐队那样,抱着假大空的启蒙思惟,唱出些“太阳升”之类的大标语。
现代主义的差别以往还在于艺术手法上,用具象的情节和形象,来表达笼统而冗杂的思惟。那张专辑中,如许的特征也是明显的。起首比力浅近的条理上,表现为一些动词的特异化运用。如“夜还在喘气”、“月儿躲进云怀里”、“天空明灭深邃的眼睛”等。但那些并未见得别致。那些有过程的诗化情节,才是更高级的、更不容易模仿的。好比“当大地张开嘴/天空射下雨/恋爱在不经意利种下人”,那是一个过程,过程中的每一个元素都是详细的,熟悉的,但组合在一路却是超现实的,含义多变的。又如“细胞老化的声音/飘于青春边沿/肉体喊响的声音/飘于边沿”,那种通感式的句子,也到达了现代感的纯熟之境。依循如许的构想来阐发,《月光#8226;鸟#8226;睡云》、《广场》、《飘于边沿》、《随时往欢乐吧》都完全的运用动做性、戏剧化的过程构造歌词,将看念中笼统的工具展示出来。而比拟较之下,像呈现了“所有的工具在一点点流失,我们总怀着期看在期待”如许欠缺性格的句子的曲目,其现代感的整体性,是打了折扣的,固然《一朵人花》是废墟更受欢迎的做品之一。
做为音乐做品,《像叶子一样飞》专辑的音乐部门与诗化的歌词一路构置着整张专辑的现代感。起首想到的,是配器中飘忽不定的键盘营造出的昏醒的声音气氛,代表性的声音有《无根草》的前奏和《月光#8226;鸟#8226;睡云》那几乎听不到的极简式前奏。周云山的演唱也是做品的很重要的构成部门。他的声音慵懒与严重相比照,干涩与高亢相谐调。在副歌部门,他的声音常没有过渡地从懒洋洋的踟蹰突然酿成高调的、悲剧感的声音。那种改变听起来很过瘾,它差别于grunge风气的自毁式的声音爆破。那种声音没有唱“野”,没有唱“破”,而是始末掌握在内省的范畴中。那歌声中有着丰富的情感性,共同了整个做品情景的表达。歌声与音乐的神来之笔,还有《恋爱在不经意间种下人》最初那三句的几乎没有旋律的乱调歌唱,那与整首做品前大半段旋律的斑斓顺畅似乎很不协调,但如许一来不正生动描画了飞腾时的忙乱形态吗?
音乐语言的运用上,仍是要特殊提到《月光#8226;鸟#8226;睡云》和《广场》。 从歌词就能看出来,那两首歌的文句长短参差,改变很大,似乎没有章法。但那却为音乐的张弛伸缩供给了很大的空间。如《月光#8226;鸟#8226;睡云》中,“月光被暗中食掉”等四句,整洁短小,法例有致。而接下来的四行,别离是两个分句,每个分句都多达二十余字,而那两个分句几乎就是合并在一路趁热打铁唱下来的,似乎没有换气的空隙,而那正形象的传达了后工业文明社会给人们带来的严重、压造、恐惧、焦虑。《广场》中也有类似的情况。“愈来愈轻……”那三个长长的句子,一口气唱下来,最初气若游丝的唱到几乎听不到歌词,那恰是用音乐和歌声做画笔,描画了一个消逝的过程。而当你明白的意识到消逝的是一个详细的人的时候,会为生命在那世界中如斯细小无依而深感不安。
整张《像叶子一样飞》,在中国摇滚乐开展汗青上是应该被记住的。它的词曲唱有机的连系在一路,成为一幅用声音描画的现代派画做,丰富的想象力和把握才能,使那张专辑卓然不群,加上它超卓的造造效果,使其成为中国摇滚收躲者的珍爱。
后来的六七年中,废墟没有专辑问世,连表演也很少了。再后来,在网上能够找到几首新歌。此中一首喊做《摇滚花》,传播还颇广。但从访谈中晓得,那首歌不算新,而是《像叶子一样飞》期间的旧做。那却是让我有些希罕,因为刚听到那首歌的时候,我还在疑心:那是那收废墟乐队吗?那首歌固然也有不错的旋律和上口的歌词,但境域全不成同日而语。在《摇滚花》中,我们听到的是口号化的沧桑,标语式的青春,无能化的责备,圈子式的自语。专辑《像叶子一样飞》那样的现代感,在那首做品中却是找不到了。更次要的是,《像叶子一样飞》中的做品,都与人的普及精神窘境和世界的深入荒谬感息息相关,而《摇滚花》,不外又是一首习认为常的中国摇滚人抱怨天妒英才以及感慨斗争不容易的“圈子”式做品。如许的做品,也能够称做优良,却不是触及精神深处的高文品。《摇滚花》许多人都能写得出,但是专辑《像叶子一样飞》却只属于废墟乐队。
截行写那篇文字的时候,我还没有听到废墟的新专辑。但是,听了网上的几首包罗《摇滚花》在内的几首新专辑做品,我为废墟隐约生出一种担忧。诚然,不消思疑废墟乐队造造的不断改进和认实精神。但音乐不是手艺活儿,音乐的手艺层面事实只是一个未必最重要的方面。也许废墟也在逃求对音乐形态停止从头构建,良多人称之为“风气改变”。但我总刚强的思疑那往往是创做力不逮的掩饰,或是在市场召唤下的孤单难耐。也许那种风气改变可以带来现场的逃捧、不错的销量,但在我看来,却是一种令人遗憾的缺失。那就像是现在高档的欧式建筑小区四处可见,楼价不菲,也很标致。但是,如许的建筑再好,怎么能与帕特农神庙相提并论?废墟曾经唱过“求生是本能,求死是境域”,也许,在二者之间挣扎,确实是很痛苦的。我热诚的等待废墟乐队,少写一点《摇滚花》那样的做品,而再次穿过“城市森林”,回到那片“期看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