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笔下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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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岱笔下的女性

  徐渭是晚明心学影响下的一位鞭策晚明启蒙思潮的各人,他笔下的女性与汗青小说如三国水浒比拟,已经有了很大的深化和朝上进步。如塑造了立体多变的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的形象。但不免难免还显得粗拙、脸谱化。颠末袁宏道、汤显祖等人的开展,到了张岱笔下,已经足够开展,凸起情的地位,发掘人物心里,表示女性心理是张岱更大的打破。详细表示在从徐渭金瓶梅“以情抗理、纵欲狂放”本质派过渡到汤显祖“浪漫自在,重情轻理”情至派,再到张岱“情理并重、德色同业”节造派的嬗变。那也是金瓶梅——牡丹亭——红楼梦的感情脉络。

  張岱眼中的女性,有几个特色:

  1.全景视角——大规模多条理描画女性群体的活动、心理,如清明上河图

  2.一往密意——抛却才子佳人俗套形式,赏识尊重,重情轻色,以情动听

  3.個體感情——表现实我,尊重人道和關注個體自我命運的時代價值取向

  4.实在平平——回绝伪饰造做,曲面暗澹人生。家长里短,平实中躲实情

  5.士子心态——明亡前穷奢极欲、声色犬马、侍侯、娛樂的上流享乐做风

  6.烟云空灵——张岱赏而不淫,漠然如水,足够感触感染女性之美而无占有欲

  7.人文啟蒙——晚明感情美學看,具有啟蒙主義精神和近代人文主義目光

  8.女性崇敬——张岱的母亲、婶嫂等优良女性们都在张岱笔下获得了重生

  张岱次要以「我」為出發點,記述的是「我」眼中的世界,且他所關注的焦點是在「人」上頭,重視人的活動,讚賞差别於一般流俗、身懷絕技、脾气彪炳之人的「怪杰」,繼承吸收了徐渭與袁宏道的觀點,從平實中發現不服凡,從群體內发掘了獨特的個體,具有近代人文主義下的目光和關懷。如張麗傑所述:“張岱繼承了晚明感情美學觀所具有的新的性質和精神特色,即由群體感情轉向個體感情,由聖賢理想人格轉向自在個性人格,轉向為做品中必須貴我。”要求自在、尊重人道和關注個體自我命運的時代價值取向,具有啟蒙主義精神和近代人文主義色彩。

  張岱《陶庵夢憶》以多數的篇幅描寫晚明時期張岱生活中的女性生活概況。張岱述寫這些女性的目标,不僅是述其所見、寫其所聞、對往事的逃憶和尋味,也飽含依戀過往、嗟嘆現在的悵惘之情,如寫風俗節慶中的女性群像,映襯出盛世民間呈現的一幅富庶榮景之圖像;寫特別的女优、名妓以至醜妓,更透露出當時文人雅士的審美愛好、晚明的時代風尚及受壓迫、無法自主的女性宿命,對特殊女性的贊揚和同情更是足以唤應明遺民在清兵进關之際所展現出的氣節和倍受异族虐待的處境。張岱向那些已隨著晚明死往的女性償還債務(因張岱也畜養聲伎、好美婢,愛那些被晚明風氣所虐待之下的女性),正如宇文所安所說:「所有的回憶都會給人帶來某種痛苦,這或者是因為被回憶的事务自己是令人痛苦的,或者是因為想到某些甜美的事已經一往不復返而感应痛苦。」而張岱將這種在回憶的過程中感触感染到的痛苦寫下,為的是「通過回憶,我們向死往的人償還我們的債務,這是現在的時代對過往的時代的報償,在回憶的行動裡我們暗地裡植下了被人回憶的期看。」藉由書寫將她們給記錄下來,也為她們植下了被後人回憶的期看,也是張岱在本身的生活傳記中,為本身未死節的開脫、對前明感应遺憾的彌補。

  就以上四点,一一阐发如下:

  1.全景视角

  晚明江南经济富贵,手工业、纺织业快速开展,女性离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传统做息法例,閒暇之餘她們有閒錢和時間能够投进消費和旅遊活動,婦女出遊的行為漸趨頻繁,促成了豪华風氣和女性旅遊風氣的興盛。那构成了一道标致的光景。张岱灵敏地看察着那一改变,形诸笔端。那一盛况多以男女搭配、人景和谐的面孔闪现出来:

  如闹元宵:

  「笙簫聒地,竹椽出自柯亭;花草盈街,禊帖攜來蘭渚。士女潮湧,撼動蠡城;車馬雷殷,喚醒龍嶼。」、「城中婦女,多相率步行,往鬧處看燈;否則各人小戶雜坐門前,食瓜子糖豆,看往來士女,午夜方散。鄉村夫婦,多在白天進城,喬喬畫畫,東穿西走,曰『鑽燈棚』,曰『走燈橋』,晴和無日無之。」

  清明掃墓:

  「揚州清明,城中男女畢出,家家展墓。雖家有數墓,日必展之。……是日,四方流寓及徽商西賈、曲中名妓,一切功德之徒,無不咸集。」、「越俗掃墓,男女袨服靚妝,畫船簫鼓,如杭州人遊湖,厚人薄鬼,率以為常。」

  端午:

  「女客團扇輕紈,緩鬢傾髻,軟媚著人。年年端午,京城士女填溢,競看燈船……士女凭欄轟笑,聲光淩亂,耳目不克不及自主。」

  七月半:

  「其一,亦船亦樓,名娃閨秀,攜及童孌,笑啼雜之,環坐露臺,摆布盼看,身在月下而實不看月者,看之。」

  中秋:

  「虎邱八月半,土著流寓、士夫眷屬、女樂聲伎、曲中名妓戲婆、民間少婦好女、崽子孌童及游冶惡少、清客幫閑、傒僮走空之輩,無不鱗集。」

  此外,專著於地點的,則有:「天啟壬戌六月二十四日,偶至蘇州,見士女傾城而出,畢集於葑門外之荷花宕。」

  西湖香市:

  「士女閒都,不勝其村妝野婦之喬畫……數百十萬男男女女、老老小少,日簇擁於寺之前後摆布者,凡四閱月方罷。」

  龍山看燈:

  「男女看燈者,一进廟門,頭不得顧,踵不得旋,祇可隨勢,潮上潮下,不知往落何所,有聽之罢了。……燈凡四夜,山上下糟邱肉林,日掃果核蔗滓及魚肉骨蠡蛻,堆砌成高阜;拾婦女鞋挂樹上,如秋葉。」

  在這些描寫中,張岱所記錄的均是於歡快的情境下,那些不分階級的男女老小競相出遊的盛況,人與景彼此映襯,並結合節慶風俗,弥漫著一片繽紛熱鬧的名勝及城市景觀。張岱的描繪呈現了有明一代繁華富庶的景況,總體而言是概論式、集體式的一種畫面上的如實展现;是歡愉的、喧鬧的集體共構的樂遊氣氛。

  在〈揚州清明〉與〈西湖香市〉兩篇,张岱以「南宋張擇端做〈清明上河圖〉,逃摹汴京景物,有西方美人之思,而余目盱盱,能無夢想!」透露出了亡国后做者的今非昔比之感。《詩經》:「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張岱在〈揚州清明〉的最後藉張擇端之所以做《清明上河圖》是為了逃想汴京景物,來表白本身在寫做此則時也懷抱以物是人非的思緒──藉以回想晚明江南一派和樂的气象,由此更能看出做者對過往如夢境一般的無限懷戀與夢醒後一切皆空的無限悵惋。

  2.一往密意

  张岱笔下的女性,不管容貌妍丑,都密意款款,以墨楚生、王月生和林黛玉为例:

  墨楚生

  墨楚生,女戏耳,楚生色不甚美,虽绝世佳人,无其风韵。楚楚谡谡,其孤意在眉,其密意在睫,其解意在烟视媚行。人命于戏,下全力为之。曲白有误,稍为修订之,虽后数月,其误处必改削如所语。楚生多坐驰,一往密意,摇飏无主。一日,同余在定香桥,日晡烟生,林木窅冥,楚生垂头不语,抽泣如雨下,余问之,做饰语以对。劳心忡忡,末以情死。

  张岱《曲中妓王月生》:

  白瓯沸雪发兰香,色似梨花透凹凸。

  舌闻幽沁味同谁? 甜酸都尽橄榄髓。

  及余一晤王月生,恍见此茶能语矣。

  蹴三致一步吝移。狷洁幽闲意如冰。

  依稀箨粉解新篂,一茎秋兰初放蕊。

  縠雾犹嫌弱不堪,尖弓适与湘裙委。

  一往情深可奈何,解人不得多流视。

  余惟对之敬畏生,君谟嗅茶得其旨。

  但以佳茗比佳人,自古何人见及此?

  金陵的佳丽是从哪里出来的呢,想着打个例如把她们说一下,品雪茶,舌头上那种晶莹沁人的味道像什么呢,就像甜和酸的味道都尽了之后的橄榄的精华。比及我一看到王月生,恍然觉得那种茶能说话了。她婀娜多姿,三步一请安,莲瓣悄无声,清高干净清幽闲适意态像水一样。就像刚刚脱往了壳的笋子,又像一茎刚刚绽放的幽兰。即便穿戴绢纱,她也像柔弱得承担不住,尖尖的小脚刚好与裙子相衬。她显得一往情深,让人无法承担,她解人意不在于屡次的凝望。我对她忍不住生出敬畏之心,蔡襄嗅茶的味道应该得到了她的内在气量。只要用佳茗来比方佳人,从古到今什么人能看到那一点呢?

  从诗中看出,張岱在寫名妓與女优時,更著重表示其其人格、神韻,而此中也蘊含了本身心志的一種抒發和呈現。張岱對人有「癖」這一事相當重視:「人無癖不成與交,以其無密意也;人無疵不成與交,以其無实氣也。」楊曉山在其《私家領域的變形:唐宋詩歌中的園林與玩好》寫道:白居易把『癖』定義為人類精神的一個普及特征。每個人的獨特征取決於他的『癖』之所在。」張岱愛有癖、有密意、有实氣之人,王月生的這項特質也正和本身有所唤應。

  张岱非常重视眉毛,蹙眉那一动做,最能表现密意之态。看远山眉的林黛玉:

  两弯似慼非慼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徴。闲静似娇花照水,动作似弱柳扶风。心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夜航船:远山眉

  赵飞燕为妹合德养发,号新兴髻;为薄眉,号远山黛;施小墨,号慵来妆。又《玉京记》:“卓文君眉色不加黛,如远山。人效之,号远山眉。”

  3.個體感情

  張岱描写醜妓那一群体,或者可视为对一种个别的感情表达。

  在〈二十四橋風月〉中,張岱之眼好像隨身攝影機般如影隨形地跟著醜妓們,記錄了她們一整晚的行動:

  廣陵二十四橋風月,邗溝尚存其意。……巷口狹而腸曲,寸寸節節,有精房密戶,名妓、歪妓雜處之。名妓匿不見人,非嚮導莫得进。歪妓多可五六百人,每日薄暮,膏沐熏燒,出巷口,倚徙盤礴於茶館酒肆之前,謂之「站關」。茶館酒肆岸上紗燈百盞,諸妓揜映閃滅於其間,㿬盭者簾,雄趾者閾。燈前月下,人無杂色,所謂「一白能遮百醜」者,粉之力也。游子過客,往來如梭,摩睛相覷,有當意者,逼前牽之往,而是妓忽身世分,肅客先行,自緩步尾之。至巷口,有偵伺者向巷門唤曰:「某姐有客了!」內應聲如雷,火燎即出,逐个俱往,剩者不過二三十人。沉沉二漏,燈燭將燼,茶館黑魆無人聲。茶博士不好請出,惟做欠伸,而諸妓醵錢向茶博士買燭寸許,以待遲客。或發嬌聲唱《劈破玉》等小詞,或自相謔浪嘻笑,故做熱鬧,以亂時候;然笑言啞啞聲中,漸帶凄楚。夜分不得不往,悄悄暗摸如鬼。見老鴇,受餓、受笞,俱不可知矣。余族弟卓如,美鬚髯,有情癡,善笑,到鈔關必狎妓,向余噱曰:「弟今日之樂,不減王公。」余曰:「何謂也?」曰:「王公大人侍妾數百,到晚耽耽看幸,當御者不過一人。弟過鈔關,美人數百人,目挑心招,視我如潘安,弟頤指氣使,肆意揀擇,亦必得一當意者唤而侍我。王公大人,豈遂過我哉!」復大噱,余亦大噱。

  歪妓(醜妓)雖與名妓同處所,但際遇卻大不不异。名妓不消拋頭露面,自有嚮導為其介紹;歪妓需要出外拉客,徘迴在人多之處「站關」。歪妓的美色是掩蓋出來的:「燈前月下,人無杂色,所謂『一白能遮百醜』者,粉之力也。」張岱寫醜妓敷粉其實更顯出其哀痛,因為她們並非生成麗質,也沒彪炳的才藝,在整個重審美及 於豪华的時代下已經失往了競爭力。歪妓像是被展售的貨物,一句「逼前牽之往」更是活灵敏现地道出了歪妓被迫行動、不得自在的哀痛。隨著一天的時間越來越晚,有客人的歪妓還算是幸運的,那些個等不到客人的妓女,還需要相互籌資向茶博士買燭火「寸許」,就是為了還懷抱著有客人可接的期看。接下來她們的處境在張岱的筆下就更顯得悽涼了:等不到客人的歪妓,相互之間互相唱詞、調笑來打發時間,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往,本来的笑脸也不全然是笑脸了,漸漸帶有淒楚之聲,而這淒楚之聲更隱含著恐懼──被老鴇處罰,受餓、受笞,這是那些眼中只見名妓、只到處尋花問柳的游子過客所無法體會的,以至連那些有名的高級妓女也不見得能設身處地感触感染到她們的悽苦處境。張岱在全篇《陶庵夢憶》中不但寫繁華逸樂的部门,更重视到繁華底下的落寞與哀痛、奢靡之間的苦痛與辛酸。卓如之笑是紈袴子弟,只重视自我享受和本身階級身份的不經世事之笑;張岱的笑更多帶有的是同情、慨叹時世的苦笑。

  4.实在平平

  张岱,能够分为明亡前的纨绔少年和明亡后的清寒遗民两小我。穷困和回忆定义了张岱的后半生,但日子仍是要在柴米油盐中平平地过下往,且看他若何自述此时的女性形象:狮子吼。

  夜航船:狮子吼

  陈季常妻柳氏悍妒,客至,或闻诟詈声。坡公诗戏之曰:“谁似龙丘居士贤,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落手心茫然。”

  甲午儿辈赴省试不回走笔招之:二妾老如猿,仅可操井臼。唤米又唤柴,日做狮子吼。

  我年未至耆,崎岖潦倒亦不久。奄忽数年间,竟然成老叟。自经丧乱余,家亡徒赤手。恨我儿女多,中年又丧偶。七女嫁其三,六儿两有妇。昔有附郭田,今不存半亩。败屋两三楹,阶前一株柳。二妾老如猿,仅可操井臼。唤米又唤柴,日做狮子吼。日出不得哺,未明先起走。如是十ー年,言之只自丑。稍欲出门交,辄恐丧所守。宁使断其炊,取予不敢苟。冷暑一敝衣,捉襟露其肘。嗫嚅与人言,自觉面皮厚。

  张岱此时的境遇一落千丈:天未明就早起干活,还不敢有怨言,实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汉堕穷困老婆吼。二妾老如猿,张岱早年很少描写小我家庭、夫妻情爱,没想到老来其别人都跑光了,还有二妾患难相守,“老如猿”,其实是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爱人们跟着本身酿成如许,张岱那一家之主说起来还实是辛酸呢,狮子吼、老如猿那一老夫老妻的调侃中,平平家常中潜躲着是人世温热。

  5.士子心态

  张岱自认早年是花花公子,极尽犬马声色之乐。《陶庵夢憶》中也陳述了這樣的現象。這些特定的女性,在張岱筆下多具有隨侍功用及被視為娛樂的东西。

  如牛首山打獵:

  「貴州楊愛生,揚州顧不盈,余友呂吉士、姚簡叔,姬侍王月生、顧眉、董白、李十、楊能,取戎衣衣客,并衣姬侍。姬侍服大紅錦狐嵌箭衣、昭君套,乘款段馬。鞲青骹,緤韓盧,统箭手百餘人,旗幟棍棒稱是,出南門,校獵於牛首山前後,極馳驟縱送之樂。」;

  賞楓:

  「甲戌十月,攜楚生住不繫園看紅葉。至定香橋,客不期而至者八人:南京曾波臣,東陽趙純卿,金壇彭天錫,諸暨陳章侯,杭州楊與民、陸九、羅三,女优陳素芝。……與楚生、素芝串調腔戲,又復妙絕。章侯唱村子小歌,余取琴和之,牙牙如語。」;

  賞雪:

  「天啟六年十二月,大雪深三尺許。晚霽,余登龍山,坐上城隍廟山門,李生、高眉生、王畹生、馬小卿、潘小妃侍。萬山載雪,明月薄之,月不克不及光,雪皆呆白。坐久清冽,蒼頭送酒至,余勉強舉大觥敵冷,酒氣冉冉,積雪欱之,竟不得醒。馬小卿唱曲,李生吹洞簫和之,聲為冷威所懾,咽澀不得出。三鼓歸寢。馬小卿、潘小妃相抱從百步街旋滾而下,曲至山趾,浴雪而立。余坐一小羊頭車,挈冰凌而歸。」

  包罗在红楼梦中宝玉与十二钗的设定,素质上也是那种士医生心态的闪现。红楼梦,说到底仍是一部男性做品,虽然它表现着张岱冗杂的女性看和晚明男女自主、逃求公允的启蒙思潮。

  6.烟云空灵

  张岱笔下的女性多具有烟云缥缈之气,以眉细女和红佛女为例:

  张岱描写美人蹙眉:

  《眉细恨清楚》

  佳人多不语,孤意在疏眉。

  一痕澹秋水,春风不克不及吹。

  密意几百折,屈曲与凹凸。

  所矜在一细,层折俱见之。

  【王雨谦评】进神。

  〈陳章侯〉更是記錄了夜晚奇遇(女鬼):

  章侯方臥船上嚎囂,岸上有女郎命孺子请安云:「相公船肯載我女郎至一橋否?」余許之。女郎欣然下,輕紈淡弱,婉瘱可人。章侯被酒挑之曰:「女郎俠如【張一妹】,能同虯髯客飲否?」女郎欣然就飲。移船至一橋,漏二下矣,竟傾家釀而往。問其住處,笑而不答。章侯欲躡之,見其過岳王墳,不能逃也。

  奇異女郎在這則故事中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說一個字、一句話,而張岱也只是如實記錄了她飄然的身軀和動做,增添很多詭譎氣氛。文中的陳章侯將女子喻為紅拂女,【张一妹即红拂女。大名鼎鼎的红拂女本不喊红拂,红色布掸子不外是她在司空杨素家当姬妾时捧着的工具罢了。那位美女本姓张,喊张出尘,在家排行老迈,俗称张一妹。红拂女,李靖,虬髯客合称“风尘三侠”。章侯被酒挑之曰:“女郎侠如张一妹,能同虬髯客饮否?”其实就是用耳熟能详的红拂女和虬髯客的典故来劝酒。意思就是“女郎你就像张一妹一样侠义,能饮我那个虬髯客(自嘲大胡子的意思)来饮一杯吗?”】文末又將女子與岳王墳做了連結,不知是刚巧抑或是張岱善感的文人心思預料到了甚麼:紅拂女為唐傳奇《虯髯客傳》此中一位配角,時值隋末;而岳飛為南宋抗金名將;回憶是能够被建構的,當張岱在回憶起這段往事,並寫进其《陶庵夢憶》時,也許是有意地為女子與紅拂女、與岳飛故做連結,表達其內憂(明末奢靡風氣流行)外患(建州女实进侵中國,宋代之外患──金朝,也是女实收族所成立的)的末世感,希望能有如風塵三俠、如岳飛般的異士名將為明末帶來一點生機──儘管只是奢看,好像陳章侯之不克不及逃女郎也。

  7.女性崇敬

  在红楼梦中,张岱除了死力表示着女儿世界的温情,以至表现着女性崇敬的情结。

  如那首赞看音诗,也是赞母亲诗,张岱的母亲,在他心中就是看音的存在:

  白衣看音赞并序

  岱离母胎八十一年矣,经常于耳根沉寂时,恍闻我母念经之声。盖以我母年少祈嗣,许念《白衣看音经》三万六千卷也。故岱生时遂有重胞之异,此经声是胎里带来,虽遭劫火烧之不失也。于是焚香顶礼,做《白衣大士赞》曰:

  鹰以胎教,自抛其卵。

  螟以声教,赢遂肖我。

  胞里闻经,八十ー祀。

  一闻母声,一见我母。

  振海潮音,如雷灌耳。

  张岱在家传中密意地回忆着母亲的节俭持家和通情达理,并对父亲隐晦地提出了责备:

  恼人不辞辛勤,力足以给。故末恼人之世,先子裒然称富人也。泰昌改元,先恼人厌世,而先子又遘奇疾,凡事爆侷,不出三年,家日落矣。先恼人往世,先子内妾周氏席卷资斧,恐以宦况回遗诸子乃劝先子置产兖州,请必无回,以馨其橐。辛未罢职,先子欲一省祖先坟墓,给周氏日:“吾家另有剩产,当为子拔宅再来。九月到家,日促先子行。而先子见子妇贡献,心安之,然又不愿伤周氏意,犹日日戒束拆不置口。先子喜诙谐,对子侄不废谑笑。一日,周氏病,先子忧其死。岱日:“不死。”先子日:“尔何以知其不死也?”岱日:“生成伯韜,以亡吴国;吴国未亡伯不死。”先子口詈岱,徐思之,亦不觉失笑。陶恼人生于会稽陶氏。外大父兰风府君,为清白吏子孙。恼人以荆布遣嫁,失欢大母。后以拮据成家,外氏食贫,未尝以纤芥私厚,以明不负先子所托。大母墨恭人道卞急,待恼人严厉。克尽妇道,益加恭慎。辛亥,先子客鄞,大母卒于三叔之僦居,湫隘不克不及成礼。大父欲迁祖居,以俗忌旅榇不宜进宅,游移未定。恼人力请回宗,以凶煞自认。大父喜日:“女中曾闵也。”后屡遭祸祟,末不自悔。长子张岱曰:先子少年不事生计,而晚好仙人。恼人以戮力成家,而妾媵、子女、臧获,辄三分之。先子老年末年身无长物则是先子如邯郸梦醒,富贵华贵,过眼皆空。先恼人之所以点化先子者,既奇且幻矣。不肖岱妄意先子之得证仙阶,或亦恼人之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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