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者:孙文涛 来自:《大地访诗人》
有首日本歌曲《星》中的几句子,很像我那一代人1980年摆布的心绪,“四处是泥泞标的目的未能明”。命运似乎一起头就必定了我们:想做什么做不成,比及不想做了另当别论,70年代未期,我萌发了想把昔时知青期间歌曲搜集起来,留待有一天出书的夙愿,但很快因陷进不明不白某种"说道"之中,连发诗给省内期刊都有些为难,更惶论往弄那种有"嫌疑"而没有定论的工具了,1984年情状安然平静,我又一次起头动作,本身油印征集“知青期间歌曲”信件寄发,并拎台简单破灌音机四处觅觅,
关于征集知青歌曲,1980年至1983年间,我曾通过较正式渠道来反映,我走访了省“艺术集成办公室”(那时上级刚起头拨款专门搜集、整理至解放为行之前散落的民间文化),我期看由他们出名义和批示,由我来公费研究整理,答复是还没有那方面“精神”;其次是,目前还轮不到整理建国后民间文化,别的表示我应识相此事目前还“贫乏定论”,应小心。后来我先后致信《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出书社,及团中心某部分,期看得到他们的必定与撑持——否则我担忧那项工做不只无功,还担有“不法”之嫌和求助紧急,团中心某部分的一位同志十分负责,回函定见我再和某中国民间文艺研究、某中国音协研究部分等取联络,我写了信尔后没有下文。但那封负责任的回信却无形中给了我一点鼓励。我决定,于其白搭时间东求西问,和那些机构打交道,莫不如集中精神,先埋头本身干起来再说。
知青歌曲,曾被六七十年代斥为“黄歌”,最轻的功名是“小资情调”,以至被目为“反动”的内容。像我们生活中万千事务一样,汗青很难有时间理清,为它一件件“拨乱归正”除往迷雾,给以重见天日,恢复原来实在面目,时代行进渐渐。知青歌曲恰是生长于阿谁特殊年代,极其艰辛精神和前提下,它是一种斗胆妄为背叛—几乎有别于那年代“正流”文化的唯一破例—它自觉地、地下青春般葳蕤生长,民间式地,口口传播,用今天歌坛话说,是一种“汗青民谣”。
因为得不到社会撑持,加之不寒而栗,惟恐被飞来扣上的一顶什么“帽子”,一起头就必定我的搜集难有成果。我找到昔时我下乡地区的一位“知青歌王”;搜觅到一些以昔日的日志本形式,细碎且不准确地珍躲的“知青歌曲”;一位女知青大方大度地把记有昔时知青歌辞及初恋内容的日志本借给我,令我非常冲动;那期间我有幸听到大方昂扬、涕泗交换专为我重唱的知青歌曲的“老三届”;觅觅过在中苏鸿沟的山脉中安家的69届知青……我的心潮一次次掀动,眼睛也一次次潮湿。老知青!你们被岁月侵蚀阻隔,成为昨日黄花,你们曾叱咤风云,是狂飚和宠儿,你们寥落四方,青春成痕,但仍然是我心中最心爱的人!可惜,我永久的遗憾是能用什么形式纪念我们配合的今天,青春,远远年代里闪亮过的青春。
整理中我逐步发现,知青歌曲做为一个时代(或年代)的文化必定会酿成过往的陈迹。那几年港台歌曲登岸,潮流般冲开大陆,封锁的乐坛,改动了人们多年构成的赏识看念,刷新了耳朵。而知青歌曲的布景则产生于停滞的、反常艰辛的前提下,那是个困渴的年代,精神食粮极度匮乏,知青歌曲做为一种添充物(除此而外他们又能找到什么来添充呢),于匆忙中称心了心理、心理上青春的饥饿,而成活了,它的价值在于,固然那些歌永久登不上音乐的“大雅之堂”,但确是一个时代里青春的实在的反响。而今天回头责备它挑剔它很随便,但我们没有那个权力。固然,它做为歌曲已经“陈旧”了……。
就在我的根究、期待中,80年代中期国内音像界出书了两三盘关于知青歌曲的磁带,它们是《蹉跎岁月66、67、68知青》及《囚歌—知青》(也许还有我没有见到的,但不会良多),放听后不由哑然失笑:本来过往时代的风貌是不克不及复造的。(或许阿谁时代太繁复,又太不完全、行云流水?)歌辞被肆意删改,赐顾帮衬现代青年口味,连曲调都不时掺进了摇滚音乐,冲击乐伴奏,那种唱法不是昔日的知青歌曲!统一首知青歌曲固然各地的歌辞、唱法有所差别,但总体看辞曲均较接近,特殊是此中知青本身创造的支流歌曲,集中表达知青精神的,如《南京之歌》、《重庆之歌》、《边陲》等,各地区的唱法根本一致。知青歌曲中本来充满着情调是乡思,海枯石烂中的期冀,稳定的期看之火,一辨而知。如《沈阳》那收歌我疑是在知青歌曲根底上后来“加工“再创造的?而市场合售知青歌磁带中,录进的带有调侃性、卖弄、浅薄的,80年代末、90年代之初还有一首颇为时髦的《小芳》,依我看,严厉地说,它应算知青歌曲的“父子篇“,由知青歌曲里繁衍、演绎而生,虽然不知情的后来人会误认为它更“带劲“、更“像“知青歌曲。(描写现代监狱生活的各类“囚歌“亦从不属于知青生活及歌曲范围。)
我摘集知青歌曲过程中,碰着一个更大难题,就是绝大大都歌曲只要手抄的歌辞,却没有谱子。手抄的歌辞历来没有什么是“权势巨子的“,各行其是,而谱子有时底子不知是从哪里移来的,根据灌音认谱是能够的,但只会陆续使它们失实一层。有相当多非独立性创做的(占大半以上)我称它们为 “半知青歌”,即有用移植(借用法,从古曲、民歌、外国优良歌曲,此中苏俄的很多),片子插曲中借曲,本身(知青)添辞,传播开来。如要确定和逃溯原歌辞做者,那恐怕已属不成能。所以,我想如出书一本《知青歌曲集》大多篇幅也只能冠以“佚名“做辞(“佚名“,也可称为具有才调的未名知青),而像南京之歌那样辞曲做者均找得到是稀有的。南京之歌做者是南京知青任毅,他曾为创做那首歌付出了十年铁窗代价,知青应永久纪念他的牺牲精神,歌辞中写道:“生活的辛酸、你放弃了我的抱负”“将来的道路、多么困难”及“金色的学生时代、已陪伴青春史册、一往不复返”。《南京之歌》不平不羁的精神是一面风雨中的旗,明示着特殊年代里青春那股永不成遏灭的大水,以及其后必经的盘曲困难备历的命运道路。
《惜别》是由一首二三十年代歌曲改辞的。它有多种差别的唱法、歌辞,引用一种时髦于吉林、黑龙江的:
“青春将残,
美梦难圆,
身后依恋依恋,
浪迹天边背井离乡在龙江,
人生多似梦,
恩爱总成空,
纵然此生难相见,
且等下世再相逢。”
《惜别》的第三段歌词
《惜别》的连结原样的唱法歌辞(沿袭二三十年代原歌辞曲),则表达女仆人公悲忿莫名,对抗封建及人生际遇不服的悲悼:
“如鹰爱日,
如蛾爱火
吾婢爱男爱男
风波歌曲
抬头挺胸走向前
擦干了腮边的泪
脱下绣花的衫
温室不是我们的家
只要满天风和沙。”
《杭州之歌》(曲谱来源不详)却是由知青写做,深进清晰描述日常,及心理的辞句,对昔时生活具有史料性的研究价值——
“请问伴侣来自何方?
我来自杭州西湖之旁,
现在在那偏僻的处所,
远远的山村安家落户。
回想起告别杭州的时候,
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
娘看儿来儿看娘,
辛酸的泪水湿了衣裳……”
能够判定,它可能出自一位杭州青年手笔,读来情实意切,伤怀萦徊,久久不散,如许的歌辞是不克不及伪造的。那收歌在东北、内蒙古均有传播。
知青歌曲是静静传播的——它一起头模迷糊糊,静静地在地下潜行,像破晓前一条身影,突然有一天成野火春风之势!它的传播过程是创做者——口头传给另一个(或几人)——再传播(中有口头传播及抄录歌辞),到达传布。传布过程的盘曲,使它往往将最后歌名也传丢,或变,甚至肆意由别人重冠其名,对歌辞的再创造,修改填补更不再话下。《秋歌》、《边陲》、《巷子》、《春天里路过大草原》都有不合的唱辞、唱谱,而《扁船情歌》、《忆故园》等又都有差别的歌名。别的,因为知青下乡地区群落的差别,统一首唱法各地也会差别。上海、北京、天津等大城的知青是集中于“兵团”农垦,人群集中。而其他外省知青则良多散落于广阔村落山区的小“集体户”内(多则十个,二十,少则数人),群落形式的差别招致讯息传递体例差别,对知青歌曲中特有的同歌异曲、同歌异辞,同歌异名的现象也均有很大影响。
从知青歌曲的产生源析,它很像民歌之降生,但因为知青只是人群中“一部门”,知青身份又是种“暂时性”过客——所以它的歌曲末难以移植到城市里和更广阔阶层中。明日黄花,连知青自己都不成其为知青——那是知青歌曲走向民歌道路失败的根源。艺术创做手段的不成熟,在几乎所有歌曲中留有踪迹,有很多的歌辞尚“苍白”浅近……
“看山高进云
看水水东流
想喊河水捎封家信
磨难有几”
(歌名不确定)
那段期间不只是文化萧条的年代,并且是思惟禁锢、隐讳横生的年代,所以应说知青歌曲的实正创造者少而又少,大都知青歌,无意中不知谁先起头套用如〈夜伴歌声(片子插曲)、苏武牧羊古曲、送我一枝玫瑰花(新疆舞曲)等合适青年口味的谱子,东凑一句西凑一句而成,法不责寡,谁又哪里往追查它的“第一做者”之功呢?!有些现成的歌曲描述远方边陲\青春\恋爱比力胜利,就原汁原样端上来,它亦传播普遍,被广阔知青“认同”,亦为属知青歌曲同类,如俄罗斯的描写对抗农奴造的三套车,二战片子插曲巷子,朝鲜片子金钢山姑娘,还有日伪期间的满洲姑娘,内容良莠不齐,但配合点是因某种“吻合”为知青所抉择。知青歌曲一共有几?谁也难于统计,它们有的传播至今,有的朝生夕灭,还有的鲜为人知,或已失传。但我想估量说归纳综合一下,少算有数十首,多算有数百首,可能不会错,少算是指它的精华,多算是指投进人力物力尽可能搜集到的数量。(特殊不完全的除外)
人类歌曲证明人类豪情本来是共通的,人类的磨难是反复的,青春的痛苦几乎是永久的,而恋爱的主题又是长青的——它们越过时代和岁月漫空轰喊:
“世上人讪笑我,
说我是流离者,
我的心绪永久藏匿,
有谁同情我。”
(夜半歌声片子插曲原辞)
“为了自在为了幸福
勇猛地战斗吧,
今宵与郎亲吻分别,
看郎早日胜利”
(朝鲜片子金钢山姑娘主题曲)
“雪地又冰天,
来到九台县,
消费队里把家安,
痛苦又哀痛……”
(古曲苏武牧羊改辞在吉林的唱法。)
有的歌不知它们源于何处,但辞曲均美,像一块目生的瑰宝落进知青歌曲中。有人据下边一首青海草原民歌把它改为一收北大荒的知青歌辞(花儿调)
“群山里高不外凤凰山,
凤凰山屹立白云端,
人世中最英俊青少年,
青少年是人世的春天。”
有人疑《惜别》为郭沫若留日期间所做,《秋歌》为某一汗青人物早年被蒋介石所囚期间所做,我无法考证,那二收歌的史料没有材料,那超乎了我的学识和前提,(我所利用的只要文革前期及其间出书的公共藏书楼音乐歌本材料,而那几乎给不了我一丝搀扶帮助。)我发现知青歌曲中有股“既现实又浪漫”的“抱负主义”基调,能够和之前、之后各类歌曲分野,曲指生活——它的实在有时令人食惊。它白话化强,和民歌连系密切,展开舒缓,意境辽远,切近大天然,并有个充满神驰的结尾。它们描述委婉,很少润色,绝没有港台歌曲那种“虚张声势”之气……我快要回到知青精神的泉源了。它自有一份持重,不外于怨天尤人,常用豪情安抚、妄想来添充现实——那是一批昨日地层下煤炭般深埋的珠宝……它们,才是80年代初“知青文学”的底蕴。它们是一些知青的“干粮”——知青的灵魂将带着它走完一生。
感激如今已停刊的《现代文艺思潮》杂志,于1985年登载了我写的第一篇唤吁知青歌曲散佚而无人整理的现状文章《知青期间歌曲漫忆》,我其时还附了一份“征集知青歌曲启事”,没有发。(一位搞民间文化整理的老先生曾告诫我:民间文化整理越快越好,时间愈长失之愈多。)在尔后,我又写过几篇阐述知青歌曲沉没的文章,此中一篇寄给一家晚报,总编担忧会有某种“说道”而婉谢登载(时至80年代下期了,知青歌曲事实还有哪种“说道”而莫可分说呢?我们的生活有时令人匪夷所思。)
但我决定有一天必然要出书那本书——把我整理的、片段残破的、各类不尽不异的歌曲,附以我的随想,我的感触感染,我的抄录的知青日志,我的评语阐明文字,等等一并收进——汇成一本杂书,名曰《知青期间歌曲纪念集》。
“分开了姑娘,心中忧伤
四处流散我四处流离
远方的人啊,你可曾记得我?!”
(又一首无名的知青歌曲)
重翻旧稿,连十年光阴,十年梦想,也过完了。我毕竟愧对一代知青对我的无限厚看。(固然确没有一小我要求我什么,我也不清晰他们会事实要求我再做什么。)
“列车已开动、隔窗相看
姑娘含泪留在月台上
无情的列车带走了有情的人
往日的欢乐甜美的笑语
从此我永久地告别了你!……”
(由《满洲姑娘》旧曲改辞的知青歌曲《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