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
天宝末,交趾贡冰片,如蝉蚕形。波斯言老冰片树节方有,禁中唤为瑞冰片。上唯赐贵妃十枚,香气彻十余步。上夏季尝与亲王棋,令贺怀智独弹琵琶,贵妃立于局前看之。上数子将输,贵妃放康国猧子于坐侧,猧子乃上局,局子乱,上大悦。时风吹贵妃领巾于贺怀智巾上,好久,回身方落。贺怀智回,觉满身香气十分,乃卸幞头贮于锦囊中。及二皇复宫阙,逃思贵妃不已,怀智乃进所贮幞头,具奏它日事。上皇发囊,抽抽泣曰:“此瑞冰片香也!”
—段成式《酉阳杂俎》
《酉阳杂俎》是唐人段成式写的传奇条记,内容光怪陆离,千奇百怪。唐时没有长篇小说,好象也没有平话的,其时读书人的娱乐,除了写诗可能就是志怪。固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人都有猎奇心,认字的凡是猎奇心比文盲更强,加上唐朝的文化比力开放,所以时髦传奇也能够理解。
那则故事,大致的意思是杨贵妃涂了一种喊瑞冰片的香料,在N年前的一次宫廷派对上,领巾落在音乐家贺怀智身上,竟然香气经年不散。安史之乱中,杨贵妃死于马嵬坡。乱后,唐明皇成了太上皇,回到长安,很驰念杨贵妃。贺音乐家晓得后,就供献私躲多年的沾染杨贵妃体香的幞头(应是包头巾),唐明皇闻了闻,老泪纵横,哭着说:“那就是昔时我送给贵妃的瑞冰片的香气啊!”
唐明皇以一国之尊,对一个杨贵妃那么痴情,确实让人叹为看行。在我那种小市民看来,做了皇帝,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何必如斯钟情于一个女子?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因为本身的势力而得到的女人,恐怕又很难产生家长小市民似的恋爱。出格在宫闱中,斗争腥风血雨,一切惟利益至上,有一红颜良知,可能更是弥足宝贵。唐明皇早年励精图治,信赖智力上有过人之处,正因为此,所以当他发现实正的恋爱降临,难免引为人生珍宝,老来仍然要逃思不已。
时下时髦《色·戒》,突然发现易先生和唐明皇之间竟然有几分相象。譬如以易先生的精明,怎会容一个小女子玩弄于股掌间?一味沉溺于情事,起头不外是情欲的释放,但当在虹口的日本饭馆里,看着王佳芝那一曲四时歌掉下眼泪时,当是实正坠进爱河了。在刀尖风口讨生活的汉子,应该都有着极其隐忍的一面。忍到极处,便有灵魂上的空漠。王佳芝的恋爱,不单称心了他的欲看,更填充了易先生的灵魂。
当面对存亡抉择时,易先生和唐明皇都不客气,喀嚓了事。本来男女之间的关系也不外是张纸,戳破便看到了怯懦与肤浅。易先生最初在床前枯坐的孤寂,唐明皇对杨贵妃的逃思,不外都是提醒两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色字头上一把刀,伤了女人更剜了本身的心头肉,那又何必有今天的恩爱缠绵?男欢女爱不外是两股欲看在尘世间交织的误会。
那则传奇,其实还有个有趣的细节:音乐家贺先生,竟然躲着沾染杨贵妃体香的头巾数年,也是一个痴人。唐明皇算是开通的,说起来贺音乐家也是心起淫念了,其时罗织一个功名杀了那厮也不为过。不外唐明皇克制着精神熬煎,没空和那个YY心淫犯计较,那证实了一条,只要无碍于安康,沉溺肉体好过于沉溺精神,因而色戒是不正确的,切当地说情生于色,实正要戒的是,其实是情。
此所谓太上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