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来想多领会一些关于宋朝的风俗人物,读到《东京梦华录》,翻译版本不多,并且历来的古文译本,大都偏重释义,把成语和一些照旧沿用的词语都给掰开来揉碎了的翻译,译的是没错,却没了语言的美感,让人失往阅读的兴致。《东京梦华录》原来是白话本,可能宋时许多名称如今不太好理解,乍看之下,读不太通,所以随手边读边译,请天边高人斧正。
小时候,随家父宦游南北,于徽宗崇宁癸未年到了京师,择居于城西金梁桥西夹道之南,在天子脚下渐渐长大。当时承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只知玩耍;班白白叟,不识干戈。节日一个接着一个到来,各有各的看点。在灯宵和月夕,雪际和花时,在乞巧节和重阳节,教池(金明池)和琼林苑,举目四顾,四处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天街,宝马争驰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柳陌花衢,四处有唱新词的斑斓旋律和美人的欢声笑语;茶坊酒肆,回荡着悦耳的管弦之声。全国的人们往京城搜集,万国使者与我朝往来。街市上摆满了四海的珍奇,厨房里会聚着人世间所有的甘旨。花光满路,诱着人们随兴春游,箫鼓声喧天,有几家豪富夜宴。精湛的演出惊人耳目,侈奢的生活放松精神。元夕看灯,教池操演,郊外祭天之时,还能一睹圣上天颜。日常平凡则频看公主下嫁,皇子纳妃。工匠们修建了气焰恢宏的大庆殿,冶铸匠人们眨眼间可铸成鼎鼐。官员们衙罢,内宴省宴散席回家,是赏识妓女风流的好时候。举子们大内召见,武官们改授官职,看尽地位变更。我在京都生活的数十年间烂赏叠游,不知厌足。
突然一日,兵火连天,靖康二年,我离京南来,避居于江左,情感低落之间,渐进桑榆晚年。暗想昔时的时节,人物风流,情面和美,但成怅恨罢了。比来见了亲戚,谈及往昔,小辈们都不大相信了。时日再长,说起京都风俗,恐怕会越传越假,诚为可惜。因而,我想尽量实在的笔录下来,不管什么时候翻看,还能忆起其时的盛况。黄帝梦游华胥之国,其乐无限,我今逃思,回首怅然,可比华胥梦醒,所以起名《梦华录》。
然而以京师之浩穰,未经之处颇多,听人描述,难免有所阙漏。倘碰着乡党宿德翻阅此书,能把阙漏之处修理完美,不堪幸甚。鄙人才疏学浅,文笔拙劣,只寄看各人能领会昔时之盛罢了,不尽之处,还请体谅。幽兰居士孟元老序。
卷一
东都外城
东都外城,方圆十余里,城壕名曰护龙河。水面宽十余丈,河两岸杨柳依依,掩映着粉墙墨户,制止行人往来。城门都是三重的瓮城,三重门交织而开,不在一线。唯有南薰门、新郑门、新宋门、封丘门四个正门为了御路通曲,只要两重瓮城,并且两门笔挺相对。外城南城墙,有三道门,正南门喊南薰门,东南标的目的是陈州门,门旁边设有蔡河水门。西南侧是戴楼门,也是傍着蔡河水门。蔡河正名惠民河,因为畅通蔡州,惯称蔡河。东城墙开了四道大门,由南往北,依次先是东水门,那是汴河下流的水门,跨河而建,大门如窗栅一样,包着铁。进夜像闸门一样垂下水面。两岸又有侧门供人通行,顺路通出拐子城,夹岸而行百余丈。然后是新宋门、新曹门,最初是东北水门,乃是金水河水门。西城那边,四道门由南往北是新郑门、西水门--汴河上游水门、万胜门、固子门、西北水门--金水河水门。北城也有四门,自东先是陈桥门,大辽青鸟使驿路;然后是封丘门,出北郊的御路;然后是酸枣门,最初是卫州门。四城诸门都是俗称,不是正名。好比西北水门喊利泽,郑门原来喊顺天门,固子门本喊金耀门。城墙上每百步设马面战棚,密密地摆列着女墙,朝夕修整,持重肃静,看之心生肃然。城中官道,榆柳成荫,每二百步设一防城库,存放守城兵械。有广固战士(工程战士)二十批示(体例,每个批示约五百人),每日整修。并专设有京城所总负责。
旧京城
旧京城方圆约二十里摆布,南城墙有三座门,正南门曰墨雀门,左侧门(东侧)曰保康门,右曰新门。东城墙也是三座门,靠南边为汴河南岸角门子,河北岸喊做旧宋门,然后是旧曹门。西城墙三座门,从南向北旧郑门、汴河北岸角子门、梁门。北城墙三座门,从东依次旧封丘门、景龙门(大内宫城城角宝箓宫前)、金水门。
河道
有四条河道穿城而过。最南端的蔡河,自陈、蔡二州标的目的由西南戴楼门进进京城,缭绕到东南陈州门流淌而出。河上有桥十一,从陈州门进往,位于五岳看后门的是看桥,往北,依次架着宣泰桥、收骑桥,横桥子--在彭婆婆宅前、高桥、西保康桥、龙津桥-正对大内之前、新桥、承平桥-高殿前(殿前批示使宅)宅前、粜麦桥,第一座桥,宜男桥,出戴楼门外曰四里桥。
居于城中间的汴河,自西京洛口分水,迤逦注进京城,之后东流泗州,进进淮河,漕运东南粮食。凡东南物产,公私所需,皆仰赖此河运进。
河上有桥十三座。东水门外七里的虹桥,没有一根桥柱,以巨木凌空虚架,饰成红色,好像飞虹,连上下引桥也是一色。然后是顺成仓桥,进进水门里的便桥、下土桥、上土桥,再往西角子门是相国寺桥,其次是州桥,--正名天汉,正对大内御街,此桥与相国寺桥皆低而平,桥下不允船船通行,只要空船可从桥西而下。桥柱青石为之,桥上石梁石柱石栏,连近桥的两岸,都砌了石壁,雕镌着海马、水兽、飞云,桥下石柱林立,恰是圣上车驾往还的御路。州桥北岸,御路两侧,阙楼相对屹立。桥的西侧泊着两只方形浅船,船头列着数条巨杆铁枪,岸上三条铁索,夜里把船绞出水面,避免船船顺水而失。
陆续往西,濬仪桥、兴国寺桥--别名马军衙桥、太师府桥--蔡相宅前、金梁桥、西浮桥--以前用船架浮桥,后用木石改建、西水门便桥,西水门外的橫桥。
城内东北的五丈河,出自济郓,转运京东路粮食,由新曹门进京。河有五座桥,自东而下小橫桥、广备桥、蔡市桥、青晖桥、染院桥。
城西北的金水河,京城西南筑堤引京、索河水,用木槽架过汴河,从西北水站进进京城,沿河夹墙遮护,流进大内后苑池浦之中。河上架三座桥,白虎桥、橫桥、五王宫桥。再一个,曹门小河子桥也喊念佛桥,内诸司的辇官、亲事官等一干人,驻军营于曹门,侵晨之时进内值守,有盲人在桥上念经募化,故得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