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项“人类非物量文化遗产”,二十四节气的汗青能够上溯到上古农耕文明,其源远流长比得上檀公簋、后母戊鼎那些“物量文化遗产”。不外,和青铜器一经铸成便万古不容易差别,二十四节气的成型之路却非常漫长——无妨将其视为由二十四个成员构成的“天团”,那个组合萌芽于西周期间,其后履历了多轮扩招与裁汰,末于在数百年的岁月中打磨成现在的阵容。成员之间的合作可想而知地猛烈,因而在差别期间构成了差别的名单:好比战国期间《管子》记载的“三十节气”,此中“地气发”那一节气至今还能在青海河湟一带觅到残存的风俗印记。
霜降不是最早被确定下来的节气,但从《礼记·月令》中的“霜始降”、《诗经·七月》中的“九月肃霜,十月涤场”中不难发现霜降悠久的“门第渊源”。比起“四立两分两至”,霜降的标识性似乎也不算清楚,但进一步看察就能发现,那一节气有着特殊的分野:霜降,是一年之中日夜温差更大的时节。时间大约在夏历九月,太阳抵达黄经210度,万物毕成,毕进于戌,阳下进地,阴气始凝——假设要为北半球的渐冷之路找一个起点,那那个起点便落在霜降。
“霜降”是主谓短语。“霜”是名词,“降”是动做,短短两个字,其实包罗了丰富的情节。秋季夜晚散热快,温度会降零度以下,空气中的水蒸气会在空中或动物上间接凝聚构成细微的冰针,那即是霜。大约周秦期间的前人认为霜由天而降,因而将初霜时的节气取名“霜降”,那种观点固然不甚科学,却无疑愈加浪漫。
从气象学的角度来看,霜的构成是因为浩荡的日夜温差,因而霜降中的“降”无妨移风易俗天文解为气温骤降。不外前人却用了一个故事来对此停止阐明——恰如《淮南子·天文训》所言:“至秋三月,地气不躲,乃收其杀,百虫冬眠,静居闭户,青女乃出,以降霜雪。”也就是说,霜降之所以冷冷,是因为主管霜雪的青女于此时出关。很多文报酬此对青女颇有微词,如冷山的“屡见枯杨荑,常遭青女杀”,姚鼐的“本年青女慵司令,九日黄花未吐枝”——杨的枯萎和菊的晚开,都成了青女的罪恶。却是李商隐的《霜月》豁达一些:“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霜降初到,豺正起头捕获猎物过冬。前人认为“祭天报本也”,喜好将动物界枚举食物的行为视为祭奠,七十二侯中有獭祭鱼、鹰乃祭鸟,连同豺乃祭兽,别离对应着初春、初秋和深秋时节,也映射着前人对天人合一那一理念的纯朴认知。接着,草木陆续黄落、万物逐步凋谢,深秋的寒冷之气也一日浓过一日。再后来,蛰虫进进冬眠形态,六合起头岑寂,履历了春耕夏耘和秋收,人们跟从大天然一道休眠敛躲,以驱逐下一个春天。
四时轮回是天道,六合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霜降在千百年中华文明的浸润下,却在人们心中留下色彩明显的文化印痕。“霜降杀百草”,那是农夫对一年收获的朴实等待。“客舍并州已十霜,回心日夜向咸阳”,那是诗人对因霜降而起的念亲之感的文学归纳综合。而流行千年之久又最末消亡的旗纛祭奠,则是军人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对将士们独有神祇表达敬畏的行伍礼节。那三种判然不同的霜降意象,让深秋的凌冽有更深厚的内涵。
【农夫的草木】
关于农夫来说,露与霜的改变间接影响着田地里的生计。
中原地域谷雨断霜、霜降见霜,那段没有霜呈现的时节被称做无霜期。在无霜期,热量资本丰富,大天然为农做物的生长供给着丰富的物量根底,因而霜降的到来也预示着农夫们一年劳做进进收尾阶段,能够预备冬休了。那种休憩不行于农夫,《礼记·月令》有言:“霜始降,则百工休。”霜降之后百工停行劳做起头歇息的做法,既是顺时,也是因为天冷未便于工程或手艺造造。
关键的时间节点天然会孕育出浩瀚的农谚。关于霜降的农谚,大多带点说教意味,好比“冷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霜降霜降,洋芋地里不敢放”“霜降不出菜,冻坏你莫怪”。在云南宣威,旧时还有“霜降卜岁”的风俗以有霜无霜来揣度来年的收获,所谓“霜降无霜,碓头没糠”“霜降见霜,米谷满仓”——假设霜降此日没有降霜,用来捣米用的碓头都不会沾上米糠,若是见了霜,来年的米谷则能填满粮仓,那与另一句传播更广的农谚“瑞雪兆丰年”倒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霜降霜降,降了霜则百工休,不降霜又有“碓头没糠”之虞,所以那劳做的休行符仍是划上为妙。或许是为了抵偿农夫们的辛勤,霜降却以另一种体例预备了礼品:履历了霜降考验的农做物,往往口感更为出彩。早在西汉,氾胜之便在其农学著做《氾胜之书》中记载了“芸薹(萝卜)足霜乃收,不敷霜即涩”的现象。农谚里说得更间接:“霜打的蔬菜非分特别甜。”
其实何行是蔬菜,柑橘、甜蔗等很多生果都是被霜打过之后更为甜美可口,因为那些果蔬启动了“防冻庇护形式”,用糖水冰点低来庇护本身。好比青菜——青菜自己含有淀粉,淀粉既不甜也不容易溶于水。霜打后,青菜里的淀粉会降解,转化为蔗糖、葡萄糖和果糖等。糖分能增加青菜的抗冻性,使其不容易被冻坏。北方人钟爱的大白菜、南方人喜爱的小油菜、莴笋、白菜薹等都属此类,经霜打后口感更好,并且随便煮软。王景彝《琳斋诗稿》有句:“紫干经霜脆,黄花带雪娇。”民间亦有“梅兰竹菊经霜脆,不及菜薹雪后娇”的民谚,霜打后的果蔬竟然能卓然超出于花中四君子之上,却不知喧嚷着“无竹令人俗”的苏轼做何感受呢?
放下了锄头,农夫们刚才有了丰富的时间预备各类仪式活动。做为秋天最初的节气,霜降遭到了苍生普及的重视,各地如祛凶、扫墓等风俗各色各样,祈求的则是殊途同回的来年风调雨顺、生活幸福安康。
明清期间,霜降风俗品类丰富且颇有兴趣。广东高明一带,霜降前有“送芋鬼”的风俗。村民们会聚集起来,用瓦片垒成一个梵塔,然后点燃堆在塔里面的干柴,柴火烧得越旺越好。曲至大火将瓦片烧至通红时,人们推倒梵塔,然后将芋放置在烧透的瓦片下,称为“打芋煲”,待芋被烤熟后,便将瓦片都丢至村外,即称之为“送芋鬼”。明人将重阳与霜降连系,在深秋时节食“迎霜麻辣兔”、饮菊花酒;清人还有在霜降期间食迎霜粽的风俗。当然,霜降的气氛也能够很强烈热闹——在京城、苏州等大都会,霜降后斗鹌鹑赌博则广为时髦。将鹌鹑躲于彩色袋中,假设气候过于冷冷,还要外加皮套,笼于袖中,聚而斗阵。好斗的鹌鹑显然囤积居奇,正如陆启泓《北京岁华记》描画富家子弟所说的那样:“霜降后,斗鹌鹑,笼于袖中,若捧瑰宝。”当然,关于那些市井顽主来说,霜降背后的耕耘之苦就显得过于远远了。
似乎大天然也领会到了霜降关于通俗苍生的重要,于是通过一封特殊的“信件”提醒人们那一时节的到来,那封“信件”文人们称为霜信,信中的“字句”则是鸿雁南飞的轨迹。元好问《药山道中》诗云:“白雁已衔霜信过,青林闲送雨声来。”毛晋《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的阐明写实些,提到北方的白雁“秋深方来,来则降霜。河北谓之霜信”。从劳做需求的角度来年,农夫们必然比文人更在意那一表示,但“碓头没糠”“米谷满仓”之类的鄙谚,到底是不如霜信一词来得高雅。那此中的差别,也牵引出霜降的另一番风情。
【诗家的歌赋】
一切景语皆情语,诗人眼中的霜降,当然也是诗性的。
霜降的前一个节气是冷露,《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云:“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二十四节气解》云:“气肃而霜降,阴始凝也”。季节由秋进冬,阳气由收到躲,露也凝聚成了霜,那种浪漫的转化,付与了霜降与生俱来的文学气量。因而,诗人笔下的深秋,露与霜往往结伴而行:曹丕的 《燕歌行》有“秋风萧瑟气候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左思《杂诗》有“秋风何冽冽, 白露为朝霜”,皆是露霜并用。
前人眼中,露是液态的霜,霜是固态的露,但露是润泽,霜却有了更复杂的意味。《礼》云:霜露既降。郑玄为“霜露既降”一句做注道:“感时念亲也。”那种念亲之感一经点破,遂成为后世文人对霜降的普及感知,甚至于在无霜的季节也难免联想到霜,并由此联想起万里之外的故土与亲人。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李白 《静夜思》写道:“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举头看明月,垂头思故土。”哪怕只是“疑是”,也足以勾起诗人的思乡之情。而在李益的《夜上受降城闻笛》中,“受降城下月如霜”,仍然只是“月如霜”,却忍不住不使“一夜征人尽看乡”。元稹亦在“咏廿四气诗”的《霜降九月中》里写道:“秋色悲疏木,鸿喊忆故土。”
游子见霜降而思乡念亲,亦有其特殊的文化布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古代中国,“学而优则仕”几乎是独一正途,而参与科举、求取功名,在农耕社会里培养了数量浩瀚的游子。在唐代,颠末县、州两级测验合格的士子应在十月集中到京城应试,离京城较远者就必需在秋季八九月间动身,霜便成了游子诗中最常见的歌咏物之一。
游子的霜诗,最闻名的莫过于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冷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枫桥夜泊》的传唱度无需赘言,然而从霜的视角来看,那首诗却几有些无理。霜是附着在物体外表所构成的水汽凝华,绝不成能漫天飘动,恰如王充《论衡》所言:“雨露冻凝者,皆由地发,非从天降。”张继眼中满天的霜事实是什么呢?那个问题,大约只要诗人本身能答复了。
从空间维度来看,霜降可以逾越千里,勾连起游子与故土亲人的感情联合;而从时间维度来看,一岁一度的霜降,也令霜成为能够用来计算时间的标准。如贾岛《渡桑干》:“客舍并州已十霜,回心日夜向咸阳。”范成大《赠书记回云山》:“一枕清风四十霜,孤生无处话凄凉。”汤显祖《刘君东下第南回》:“漠漠蒹葭映落日,同人秋鬓十三霜。”十霜便是十年,只是“年”一旦成了霜,那悠悠岁月就显得非分特别漫长了。
【行伍的旗纛】
假设说霜降在农夫眼中标识表记标帜着劳做的节拍,在诗人眼中衬着着思乡的情怀,那在军人眼中,那个节气则代表着一年一度专属于行伍的浩荡仪式。
张怀瓘《文字论》中有一名句:“文也者其道焕焉。日月星辰,天之文也;五岳四渎,地之文也。”根据那个原则,二十四节气中的“四立两分两至”以太阳运行为参照,当属“天之文”;而霜降与雨水、惊蛰、谷雨、白露、冷露、小雪、大雪八个节气以山水大地为参照,当属“地之文”。而在那八个“地之文”节气中,唯有惊蛰与霜降安放了国度祭奠:旗纛祭奠。
《明会典》中载:“春祭用惊蛰日,秋祭用霜降日……若出师,则取旗纛以祭;凯旅则仍置于庙。”所谓旗纛祭奠,是一种军中专祭之礼。《礼记·王造》云:“天子将出征,类乎天主,宜乎社,造乎祢,祃于所征之地。”那里的“祃”即为旗纛祭奠,郑玄在注中阐明道:“祃,师祭也,为兵祷。”大约是旗纛祭奠之礼在东汉期间已经式微,因而郑玄紧接着又加了一句“其礼亦亡”。明朝成立后,对历代礼节多有继扬,旗纛祭奠也由此焕发了重生。
或许是因为以武为国,明代没有摘用宋代以文抑武的政策,相反大幅度进步武官级别,旗纛祭奠的昌隆也成为那一时代大水中一道小小的注脚。明代立国之初,旗纛祭奠极为频繁,洪武三年七月之前每初一看日均行祭奠旗纛之礼,前方改为每年春秋两次祭奠。
张以宁《翠屏集》中记载了明代旗纛祭奠的发韧:“洪武纪元之四月,公总率大军建牙于广。是月平三山贼,七月平山南龙潭诸寨,十一月开广东卫,岭表咸靖。越明年三月,有旨大都督府即所治后立旗纛庙,有旗有帜,悉庋于中,岁春惊蛰、秋霜降祀以大牢。全国守镇官于总卫各立庙,视京师仪式如之。”
从明代大量的处所志中可以看出,凡有卫所的处所,根本都能看到旗纛庙和旗纛祭奠的记载。如《嘉靖邵武府志》:“旗纛庙,在卫署西,所祀军牙六纛之神,卫所守御官皆得立庙致祭。旧典春祭用惊蛰日,秋祭用霜降日,今惟霜降日。”祭奠的神祇也颇为复杂,有“旗手上将、六纛上将、五方旗神、主宰战船正神、金鼓角铳炮之神、弓弩飞枪飞石之神、阵前阵后神祇五昌神寡”等,能够看出明代的旗纛祭奠盛极一时。
跟着承常日久,明代各地卫所的旗纛祭奠大约在嘉靖之后起头削减,后逐步定为每岁霜降日祭奠旗纛诸神一次,依托旗纛祭奠开展而来的节庆活动也仍然热闹特殊。田汝成《西湖游览志》载:“旗纛庙,洪武三年建于都督府后,以祀军牙六纛之神。每岁惊蛰、霜降祭之。八年,都批示使徐司马改建于普济桥东。诏停春祭,岁霜降。先一日,本司以所造军器绕城迎之,宣扬殷做,谓之扬兵,至日乃祭。”到了祭奠的正日,诸种身手纷呈,迎神赛社,热闹反常,“霜降之日,帅府致祭旗纛之神,因而张列军器,以金鼓导之,绕街迎赛。谓之扬兵。旗号、刀戟、弓矢、斧钺、盔甲之属,种种精明,有飚骑数十,飞辔往来,呈弄解数,如双燕绰水、二鬼争环……” 旗纛祭奠,在江南仿佛便成为了一个重要的节日庙会,也由此沾染上了浓浓的世俗色彩。
明清易代后,旗纛祭奠的礼节仍然得以保留。《康熙建宁府志》载:“故址,本主题曰:‘旗纛庙在行都司后,在宋云榭台军牙六纛之神’。岁霜降日行都司官率其属戎服以祭,祭物于本府库收官钱办祭,仪与府社稷同。今祀守备司主之。”每年霜降前夜,各地的校场演武厅的武官们都要身穿铠甲、手持刀枪弓箭,排队前去本地的旗纛庙举行收兵仪式,期看能铲除不详之事,以求全国承平。届时,武官们在庙中聚集,向旗台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礼毕,排队齐放空枪三响,然后再试火炮、打枪,称之为“打霜降”,此时的苍生则如潮般聚集在四四周看。当然,跟着岁月流逝,必然水平的移风易俗不成制止,清代的旗纛祭奠中稠浊了满族竖纛而祭的旧俗,而明代旧有的仪式和用乐则渐渐不为人所知了。
做者:安颜颜
编纂:范昕
筹谋:范昕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说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