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闲谈
从冷香丸说起
■ 张克庚
大凡读过《红楼梦》的，对薛宝钗持久服用的冷香丸当是记忆犹新，按宝钗的说法是，“自从娘胎里带来一股热毒，落下了病根。……后来还亏了一个秃顶僧人，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做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食一丸就好。倒也希罕，食他的药倒效验些。”那是薛宝钗见林黛玉持久病恹恹的、愁云满面弱不由风时，向她选举“冷香丸”时说的。冷香丸是个什么药方呢？书中写道，“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炎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那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那日晒干，和在末药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那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那日的露珠十二钱，霜降那日的霜十二钱，小雪那日的雪十二钱。把那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蜂蜜十二钱，白糖十二钱，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罐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食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冷香丸以白色花蕊进药，概因白色属阴主水，又契合女性，进肾，而肾又为先天之本，以黄柏煎汤苦冷为引。其配方是颇为超卓的。
那个方子，中医典籍上没有记载，绝对不是经方，因为方药配伍和造造别致，能够说是秘方，又是从不知来路的癞头僧人处所得，亦可算是“海上仙方”。不管如何，在薛宝钗看来是有效用的。持久服用的宝钗，肌肤丰泽，肌骨莹润，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盘，眼若水杏，容貌丰美，且有举行娴雅、循分随时的静，更可见其安康丰腴。是不是与持久服用冷香丸有关，不敢妄下定论，单就其方药而言，却有耐人觅味之处，有天人合一之理，有同气相求运用之妙。
花为草木所化，四种花卉结四时之精气，其花蕊更是精华所聚，好像龙之睛，实为活物，花香清飘散，中医认为其有升清降浊之效、解郁散结之力，关于过往闺阁中极多思春伤春的女子而言，不啻为一剂良药。用四个季节的雨露霜雪，虽有故弄玄虚之嫌，以至不失荒谬，但也有道法天然、天人合一之意蕴。更重要的是，增加摘集雨露霜雪的难度，平添造方盘曲漫长之过程，就像一篇好小说故事，多设些暗藏悬念、多抖些负担，是会加强吸引力传染力的，从中医角度，更会对人的情感精神心理活动起到催化、引渡感化。
女人如花，与花相伴，以花为食为药，就像是与志趣相投的人持久在一路，是愉悦的、相得益彰的、同气相求、美美与共的。所以，我不认为冷香丸是蓸雪芹扯谈乱扯出来的。先是用黄柏做引，就见其妙了。
《红楼梦》关于中医药方的利用和描写有几十处，好比林黛玉也持久服用“人参养荣丸”，那应该是个经方（古医籍上有记载的方，如今也还常用）。黛玉第三回说，“我自来是如斯，从会食饮食时便食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几名医修方配药，皆不收效。……现在也仍是食人参养荣丸。”谁给她开的药方，书上没说，必定不是癞头僧人，也不是贾宝玉为夏金桂治病往天齐庙问的阿谁老江湖王道士。以黛玉父亲林如海的儒士身世，给林黛玉开方的应该是个正经的郎中抑或太医。还有秦可卿，在病势日重一日，四五个太医看了，都莫衷一是，会诊出来的方子似乎也不收效，正在万般无法之时，贾珍的老友冯紫英选举了本身的启蒙教师“学问最渊博的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存亡”的张友士，此时的张友士是“本年上京给儿子来捐官的”，贾珍把张友士当做“仙人般的存在”，似乎挠住了拯救稻草一般立即着人投帖延请，张友士看闻问切之后得出水亏木旺的诊断，开出了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加上引药共有十六味。可谓是个大处方，是在四君子汤、四物汤等三四道汤经方根底上拼集出来的。今天看来也不见奇，只见其杂，偏于腻补，疏于畅达，是断难起沉疴的。张友士还说，“只要熬过冬天，到第二年春天可就大好了。”遗憾的是，秦可卿固然熬过了冬天，并未大好，而是在秋天香消玉殒了。那也怨不得张友士，前人说，医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话说宝玉在天齐庙求的王道士方，要给夏金桂治妒病，王道士信手给他开了一方，“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朝晨食那么一个梨，食来食往就好了。”与其说那是药方，不如说那是食疗，冰糖梨是清火泻火的，陈皮是发散解郁和畅心气的。对夏金桂如许的妒火中烧心火兴旺的女人而言，持久服用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全国妒病，何以能治，王道士心知肚明。中医的伶俐就在于，我总有一种草药或许适用于你，但必定无害于你，靠你造化。那就像宝玉被贾政暴打之后，气血上涌，急火攻心，世人问他想食什么饮什么，宝玉道，“……却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宝玉此前食过那汤，小荷叶味甜性冷，可以生津解渴清火行烦，《本草纲目》言其能“散郁消肿”，那在被打心烦热燥、身上肿痛时，是非常对症的。
前人讲，药补不如食补，有时候，中医的食疗是很管用的，不是什么病什么症都要一遍一各处查抄来往的，那也是中医的精华之一。看来宝玉是懂点医的，否则怎么不饮袭人弄的酸梅汤呢？酸梅虽能解渴，但它内敛，心火不散、郁结不解，岂不留下后患。
料想宝玉懂点医理，但宝钗的中医程度就不克不及小觑了。她传闻黛玉常服人参养荣丸无效，除了送黛玉冷香丸外，在四十五回又说，“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怒火一平，不克不及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能够养人了。”实可谓击中关键、进木三分。黛玉的病无疑是起于肝，忧思过度，忧郁伤肝。那是那时年轻女性的常见病。黛玉只身孤影又旅居异处自不待言，怒火犯胃，便不思饮食，食而无味难消，气血双亏，便面黄形瘦、乏力身疲了。对黛玉而言，是不敷之症，要补气血，但不克不及过分。人参肉桂性温热，出格是肉桂更有燥性，是倒霉于疏肝养肝的。
宝钗道，“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食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滋阴自能抑怒火，阴阳要求平衡，过犹不及，不克不及捉襟见肘。中医药是我们民族贵重的文化遗产，是我们祖先在与天然相处中积存构成的与传统文化一路相生相随的一门特殊身手。曹雪芹笔下的那些药方，老是让我如有所思：医文同理，中医、文学不分炊，医生也就是文人，文人失意可做医生。传统文化讲：达则兼济全国，穷则独善其身。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像张友士应该是未获得功名，不克不及出仕，是个地道儒士，退而攻医，为人治病疗伤。在中国传统社会，儒学占统治地位，齐家治国平全国，经世致用是正途。此路欠亨，或僧或道未尝不成，那是文人别的的两个出口。《红楼梦》中的癞头僧人和王道士就是典型，并且手艺不赖造诣不浅。僧人僧人固然是修来生的，但是要积德性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士教士重此生，游走在江湖，处于支流的边沿，讲究个性自在，与六合对话，以期得道升天，但也仍是要食饭的，其实不都能到达餐风饮露的境域。除了附神驱鬼之类的异端魔法之外，懂点中医药，为人治病消灾，其实也是重要的谋外行段，所谓歉岁饿不死手艺人。
正因为中医与传统文化的相通相承，使得中医药极易世俗化，为粗通文墨的普食群众所掌握，它不神异，不隐晦，联天系地，取类比象，它就在日常庸常的世俗生活中。所以像宝钗黛玉那些待字闺中、能识文断字即可对中医药知其大概，即使是胸无点墨的农人也晓得灶心黄土可治胃病、车前草能够消水肿、罂粟能够行痛、蒲公英可治热疖、艾水能够驱冷邪、荷叶令人枯能够减肥……那些药就在河边垄上，随手可得不费银两，久而久之，他们中的一些人总结提炼出的双方偏方、土方，能气死实正的郎中。他们把药物和食物有机地连系，把治病强身融为一体，使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使中华文明独树一帜。从某种角度看，那不克不及不说与几千年中医药文化特有的精神情量、保存理念和生活体例所做的奉献有关。
中医药是中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是翻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包罗着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安康摄生理念及理论体味，他还指出，要做好中医药守正立异、传承开展工做。传统中医药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新时代，定能焕发新的生气。我无意贬低西方医学，那是两种完全差别的学科系统、差别的思维办法、差别的世界看人生看，我想说的，即使在六七十年代，面临西方造裁封锁、缺医少药，我们尚能自力更生，用一把草一根针，也渡过了困苦的岁月，根本保障了人民需求，没有被所谓的大山压服，更何况，我们今天中医药的步队程度与往昔不成同日而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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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者简介
张克庚
芜湖市委鼓吹部干部，持久处置鼓吹文化和新闻媒体治理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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