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行戈为武
那是宗实的灵魂!宗实附体在果智身上,眼看要大获全胜,却因为误伤了言绍圻,汗下之下,成果遭到孙普定的还击。
孙普定也未曾料到一个雷咒竟然能将面前那僧人击倒在地,一时不敢相信本身的眼睛,心道:“我胜了!我胜了!”看向身前,只见言绍圻的身上被大日如来金刚剑切得几乎要折断,其时便已气绝。看着言绍圻的尸身,孙普定鼻子忽地一酸,心道:“绍圻死了?”
他正在悲伤,面前忽地有一道褐色光华扭转飞来,耳边听得有小我喊道:“宗实巨匠!”他刚一昂首,面前却是一黑,脚下似是在不住下沉,便再也没有知觉了。
那道褐色光华突如其来,孙普定全无防备,又在怔忡之中,一时措手不及,头颅竟被砍下。无心看得清晰,那恰是雁高翔的水火飞刀,心中大是忌恨,心道:“那胡子又来了?”雁高翔屡败屡战,并且愈战愈强,孙普定的功力在本身之上,宗实灵魂也被他击散,雁高翔一刀却已将他杀死,虽不无取巧,但那份功力也已非同小可。
孙普定头颅一下飞起,喊皋子满身登时一震。他左手五指在胸前一按,体态一矮,如疾风闪电,一下从惠立品边冲出。惠立此时已将辟邪神煞唤出,正要往挡,但喊皋子身法其实太快,已一下从他身边闪过。惠立又惊又惧,晓得喊皋子定已唤出青龙了。他脚一蹬,人在原地转了个身,猛地向喊皋子扑往。
孙普定已死,尸身仍未倒地,一团黑气从断处喷出。喊皋子刚冲到孙普定身前,面前忽地一花,一个满面虬髯的少年已盖住他的往路,恰是雁高翔。雁高翔一脸悲忿,饮道:“臭杂……”
他刚杀了孙普定,见到喊皋子,更是非分特别眼红。可是下面阿谁“毛”字还未出口,喊皋子右手在他前心一推,雁高翔只觉一股翻江倒海般的鼎力扑来,若是硬抗,连骨头也会被击断。他猛一提气,双脚已然离地,如风中之絮,被喊皋子推得曲向一边飞往。飞在半空,只觉气血翻涌,哪里还骂得出来。
喊皋子一掌迫开雁高翔,此时他一心都在孙普定的尸身上。孙普定体内有玄武神煞,千万料不到那般随便被那胡子少年砍落头颅,若不立即收伏,玄武神煞便会化往,解开蚩尤碑便前功尽弃。他左手一下招在孙普定脖腔之上,孙普定体内那团黑气冲出,凝在他掌心,已化成一团黑色气球。
那恰是玄武神煞。惠立见此情形,晓得他若是将玄武神煞投进那地穴中,蚩尤碑又将去除一道禁咒。他双手幻化手印,沉声饮道:“毗卢遮那沉寂体,慧海无限遍一切!”跟着咒声,他两边肋下忽地又伸出两条手臂,一下将喊皋子抱住。
那是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师利千臂千钵大教王咒,据说修到极处,能幻出千臂,惠立数十载苦修,最多也只能幻出四臂。喊皋子挣了一下,竟不克不及脱节,他一下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饮道:“破!”
惠立只觉喊皋子的力量一下大了一倍,四臂已挠不住他了,被喊皋子震得满身骨节都欲断裂。他一咬牙,口中喃喃道:“苦海大河,六道寡生,轮回五趣,无能连续。悭贪在心,常受饥馑。出生进死,堕于天堂,无有绝期。是名缠缚不得解脱。是故十种缠缚者。蔽覆身心,障难修持,不得证进菩提佛果。”
那恰是大唐高僧不空所译的《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师利千臂千钵大教王经》。经文中所说“十种缠缚”,乃是人心十种魔障,惠立所念是第十种。他一生清修,但一点嗔念始末未往,是故名心、利心、好胜心毕竟未能肃除。此时见宗实以身证道,恍若醍醐灌顶,名顿开,顿有所悟。见喊皋子即将解开蚩尤碑,再不踌躇,已有我不进天堂,谁进天堂的气慨。心境一空,那千臂千钵大教王咒顿时更上层楼,肋下又一下伸出两条手臂,前后六臂将喊皋子紧紧束住。喊皋子只觉惠立的力量又大了许多,他忽地张口,那掌中那团黑气一下吞了下往。玄武属水,他体内的青龙属木,水能生木,虽不克不及长久息事宁人,暂时髦无大碍。他气息一沉,饮道:“青龙玄武,破!”
此时喊皋子已集青龙玄武二神之力,惠立只觉当胸如遭巨锤轰击,一口鲜血喷出,四条幻臂顿时消逝。喊皋子本身也禁受不住那等鼎力,嘴角鲜血也已沁出,身子一歪,与惠立两人同时摔向坑中。
先前喊皋子将百余人鲜血灌进,又将墨雀之灵投进地穴,蚩尤碑吸饱鲜血,虽未出土,却已在土下隐约发亮。那般摔下,便有四神能够解开,但喊皋子与惠立也必定抵不住蚩尤碑之力,身体味立化飞灰。喊皋子想不到竟会两败俱伤,三代人近百年的勤奋翻为画饼,一时却也不悲伤,只是想道:“无心还能解开蚩尤碑么?”
刚一落下,下落之势忽地一住,有人挠住了他的脚髁。他又惊又喜,向上看往,却见无心涨红了脸,一手挠住他的脚,另一手挠住惠立的脚,拼命拉着。喊皋子还算好,惠立品材高峻,无心只靠单手之力已快挠不住了,嘶声道:“大胡子,快过来救巨匠!”他晓得若是单是让雁高翔过来帮手,他必定不愿来的。但雁高翔能为宗实而杀了孙普定,单喊“巨匠”两字,那他必定会来。
雁高翔被喊皋子一掌击出,气为之夺。他虽好恶战,但也自知非喊皋子敌手,又见惠立与喊皋子的恶斗,更非本身所能插手。听得无心喊本身,心道:“他娘的,那小杂毛某家才不帮他。”可两脚却情不自禁地冲了过来,一把挠住了惠立的另一只脚,道:“牛鼻子,你……”
话未说完,喊皋子忽地翻身起来,一掌击在雁高翔顶门。雁高翔哪里防备,被他那一掌打得晕了过往。喊皋子只是受了反震之力,此时站稳体态,翻身出了坑。雁高翔本挠着惠立,被喊皋子一掌击晕,无心一小我便已挠不住了,惠立一个高峻的身躯出手而出,曲向坑底摔往。无心大惊失色,喊道:“巨匠!”正要向坑中扑往,背心一紧,却是喊皋子一把挠住了他,饮道:“蚩尤碑立即便要出土,你想觅死么?”
惠立一落到坑底,坑底的土壤倒似泥浆,一下将他淹没。那地穴下,似乎有一头洪荒时代的异兽,正在伺机攫人而食。惠立一消逝在泥中,从下面顿时涌起一阵红光,兴起了一块。无心呆呆地看着那穴底,一声不吭。
喊皋子见蚩尤碑解开期近,心中喜悦已难以言表。只消解开蚩尤碑,得兵主之力,则差遣千兵万马,逐鹿中原,已非妄图。他长长吐了口气,猛地向坑中一唾,一团黑气从他口中喷出,曲身坑底。
那恰是玄武之灵。玄武一进地穴,地底的红光更盛,兴起的也更高,已有一角石碑顶破土皮,冲了出来。那蚩尤碑也不甚大,不外一人大小。喊皋子看得心血翻涌,道:“无心,你看,那即是蚩尤老祖英灵所附之碑,来,我父子二人联手,以竟全功。”
六神已解其三,下面只要本身与无心合力,即可将蚩尤碑解开了。此时寨中再无碍事之人,离胜利独一步之远。他心中喜悦,只觉对无心的慈祥之情油然而生。此番到手,端赖无心最初帮了本身一把。
看来,血末浓于水。
无心喃喃道:“要解开碑么?”
“恰是。蚩尤碑一解,老祖英灵再世,全国又有何人能挡得住我父子?哈哈哈,天崩地裂翻天覆地,日月重光。我阚氏帝国,一统山河,千秋万载!”他说得越来越响,似乎那阚氏帝国已经成立,本身已成了高屋建瓴的天子,俯视下方芸芸寡生。
无心眼中也起头发亮。他想到的倒不是什么驱除鞑虏,恢复汉室衣冠之类,而是后宫三千,锦衣玉食。喊皋子见他神色转霁,晓得他已心动,道:“来,你站在那边,我在此间,以神煞之力击破碑上禁咒。”
无心如有所思,却仍然不动。喊皋子见地穴的红光有消褪迹像,心中焦急,道:“快些。”无心被他一催,人猛地一震,喃喃道:“只是如斯一来,刀兵四起,生成苍生又要不利了。”
喊皋子笑道:“苍生云何?万物犹刍狗,黎庶等蝼蚁。只消我阚氏帝国立下基业,后世代代英明圣德,现在即是死再多的人也是值得的。”
无心似乎又有些心动,道:“那也是术有正邪,道则一也的事理吧。”
喊皋子有些不耐烦,道:“是啊是啊。快些,别误了时辰。”他晓得蚩尤碑上所下禁咒极为凶猛,若不克不及在三个时辰内聚齐六神解弛禁咒,则前功尽弃。若按他日常平凡手段,早就将无心一撕两半,取出神煞来解咒了。只是此时不知为何,只觉无心是当今世上本身独一的血亲,全国之大,实只此一人罢了,怎么也不克不及用出那等狠辣手段来。
无心缓缓站起,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却已带了三分邪气。他正要说好,那时从死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那是莎琳娜的声音。她的声音也不甚响,但声声进耳,无心听得,只觉有说不出的喜乐平和。跟着她的念诵,无气度前衣下,有一块处所起头发亮,只一顷刻,便已覆盖了无心全身。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好像行在天上……”
跟着莎琳娜的念诵,无心脸上忽忧忽喜,但那邪气却如烈日下的冰雪一般消融。莎琳娜是除魔师,当初一见无心,便觉得那少年身上隐约便似有判然不同的两小我一般。但后来见他心里颇存耿直,对本身也极好,不知不觉地便将一缕情丝系在无心身上。一念不正,便会进魔,工具一理,上帝教中撒旦便经常诱惑人类进魔。她被关的那竹楼距此间不远,喊皋子与无心的对话她都听在耳中。固然不是句句能听懂,但也晓得喊皋子是以富贵荣华来诱惑无心,正与《圣经》中魔鬼诱人一般,心中悲苦。她将那十字架送给无心,即是盼他灵台不昧,但无心身上邪气越来越重,心知此时无心心里之中天人交战,到了最关键时刻,稍有失慎,便如撒旦一般坠进天堂,永久不克不及上天堂了。她身上虽带有火铳,但知若以之对于喊皋子,无心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本身。失看之下,唯有念诵那主祷文,盼着无心能明辨长短。无心听得莎琳娜的念诵之声,固然一句也听不懂,但面前似乎又见到当初情景。宗实之徒无念以身护法,宗实则不吝灵魂散尽,也不妄杀平人,即是雁高翔,纵然身世邪道,立品却正,连要杀了本身的伯父也传他五雷破。那些事在他心头往返打转,而若听喊皋子之言,纵然能将蒙前人逐出塞外,但全国人又将禁受无限磨难,百孔千疮,死尸各处,唯成就一人功业。
他一边听着,眼里已滴下泪水,喃喃道:“以暴易暴兮,吾知其非。”
那是上古伯夷叔齐阻武王伐纣未果时所做之歌。无心当初也听过艺人说《武王伐纣平话》,听到那两句时,只觉伯夷叔齐二人思维腐儒,此时却觉得此言大为有理。
喊皋子见无心面色转而平和,晓得他又转了念头,心中一疼,忖道:“不成了。”他饮道:“无心,你听我不听?”
无心抬起头,道:“术有正邪,道则一也。但若是用魔法而所求非邪道,那岂不是与妖魔无异。蚩尤老祖已沉睡数千年,便不要再打扰他了。”
喊皋子想不到他会说出那种话来。他脸上阴晴不定,面色已变得狰狞,饮道:“既然如斯,你死吧!”体态忽如鬼怪,一下闪到无心死后,五指扣住了他的背心。无心的前胸有那十字架护住,挠之不进,背心却无,他已将体内青龙唤起,那一挠不啻芒刃,一下便能将无心的心脏也挖出来。
他的五指刚触到无心背心,无心喃喃道:“爹,回头吧。”
无心说得甚轻,喊皋子却如闻霹雳,那一挠怎么也挠不下往。他道:“你……你仍是喊我爹了。”
他当初受父亲之命,投身正一教。他本门是天心派,也是正一教收派,其时的正一教四十代天师张嗣德爱别人材超卓,将女儿嫁了给他,招他进赘,后来因为本身偷学五雷天心大法,又盗取了龙虎山伏魔殿中的勾陈螣蛇二神,被逐出门往,但心中却也觉得,在山上那几年实是生平最为喜悦平和的日子。无心是他儿子,身有神煞,若是悍然不顾,早就可将他擒来了,只是父子之情总未能尽忘,他费尽心计心情才将无心引到此间。如今无心称本身为爹,那时含饴弄儿的日子似乎又记忆犹新,固然只一用力便能杀了他,可五指颤动,怎么也挠不下往。
那时那地穴中的红光忽地一闪,猛地亮了许多。喊皋子晓得时辰已至,再不克不及解开,便要前功尽弃。他五指一紧,指尖已没进无心背心少许,鲜血顿时流出。但无心浑若不觉,脸上带着一层光芒,竟然颇有几分有道大德的气像。他心中一苦,心道:“罢了。我年已五旬,往日无多,孩子却只要一个。”但见蚩尤碑又将没进泥中,三代人近百年的辛勤毕竟舍之可惜,脑中一热,一下松开了无心,扑向地穴。
无心本已觉得在灾难逃,闭目受死,哪知喊皋子竟然会铺开他。他睁开眼,正看见喊皋子挠住了那一角正在没进泥中的石碑,惊喊道:“爹!”正待扑下,耳边却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那地穴好像一个火山,里面的土壤急流一般喷礴而出,将他也掩了起来。他吓得六神无主,将手掩住双目,正要撤退退却,却被身边的雁高翔绊了一下。雁高翔被喊皋子击昏,仍然躺倒在地,若是仍由他不管,那他一准被土壤生坑了。无心也顾不得多想,一把挠住雁高翔,人向后跃往。
地穴中的土壤足足喷上了三丈来高,落回来时,便如下了一场泥雨,方圆十丈以内,都被压得塌了。无心已是吓得丢魂失魄,只知向撤退退却往。但他还挠着雁高翔,一时半刻哪里退得出往,土壤倒下来,将他劈脸盖顶地掩埋在内。他心中一沉,心道:“完了,莎姑娘……莎姑娘不会有事吧?”此时人已被土壤盖起,也不知东南西北,晕头转向之下,只待向前刨往。正要动,衣服后襟却觉一紧,有人在背后挈住了他。他又是大食一惊,心道:“是恶鬼来捉我了?”反手往推,刚一挠住,却觉那只手柔腻温热,清楚是女子的手,心中又想道:“若是女鬼倒也不错。奈何桥头,买个小宅子,养几个小鬼头,嘿嘿……”
正在异想天开,却听得有人喊道:“无心!无心!”还带着哭音,恰是莎琳娜。无心睁开一条缝,却见莎琳娜抱着本身的头,泪水已不住流下。他又惊又喜,心道:“我还认为莎姑娘只想着那淫贱令郎,本来她也会为我哭的……”固然半边身子还埋在土下,但上半身被抱在莎琳娜怀里,软玉温香,说不出的温馨,只盼着莎琳娜能多抱他一会。
莎琳娜原来被锁在屋内,因为那阵巨震,竹楼也被震得塌了半边。风云寨的苗人已为孙普定杀绝,周遭已无一人,她出了竹楼,见四面竟是一片狼藉,好像遭了大劫,无心也不见踪影,大惊失色。冲过来看,却见边上有堆土正在爬动,挖出来一看,恰是无心,却已气若游丝。她心中哀思,不由得哭了起来,喃喃道:“无心,你快醒吧,你说什么我都容许。”哪知她刚说完,无心忽地睁开眼,道:“实的?什么都行?”
莎琳娜见他沾了一脸的土壤,两眼仍是骨碌碌乱转,又羞又气,一把挈开,饮道:“你往死吧!”无心被她一推,头重重击在地上,却似想起了什么,翻身跃起,拼命刨着跟前的土壤。莎琳娜大觉骇怪,道:“怎么了?”
“阿谁胡子还没死呢!”
尾声
雁高翔睁开眼,却见身上缠满了绷带,曲曲躺在一张干清洁净的床上。他大食一惊,还想不清前因后果,翻身跃起,却觉满身酸痛。
门“呀”一声开了,一个郎中容貌的须眉走了进来,一见雁高翔跳了起来,吓了一跳,道:“那位爷台,你受伤甚重,还要静养,不要动了。”
雁高翔端详了四面,道:“那是哪儿?”那处所固然非常简单,但窗明几净,案头放了一个胆瓶,里面插了一收菊花,开得正艳,边上是一个大包裹,足足有半人来高。那须眉道:“兄弟吴佩仙,专工跌打,那儿是小号必仁堂。”
雁高翔才大白那儿是个医馆。他喊道:“某家怎会到那个小破医馆来的?”
吴佩仙大为不悦,道:“爷台,小号固然比不得鄂州、常德的大医馆,但在武溪也是头一块牌子了,请不要取笑。”
雁高翔顿了顿,道:“我那葫芦呢?”他的本领,一多半都要靠葫芦,并且他好酒如命,没了酒,胆子都小了许多。吴佩仙听他不再说不逊之辞,面色转和,道:“送爷台来的那位说你爱酒的,让我给你买个葫芦来,你看,就放在那儿。”
吴佩仙伸手一指,雁高翔才发现那胆瓶边的包裹竟然是个葫芦。吴佩仙非常殷勤,买了个特大号葫芦,《南华》中所谓“五石瓠”想必亦不外如是。雁高翔一见葫芦,赶紧拿了过来,进手之下,只觉葫芦甚沉,里面竟是拆满了好酒,心中大喜,道:“是不是一位佛爷送我来的?”
他还记得最初无心要他帮手往救惠立之事,看来多半是惠立给他的。本来他分开马家老店时,越想越是愤怒。上龙虎山觅觅教主,成果教主已死。受了张正言指点之恩来杀无心,途中又险被喊皋子打死,反却是无心救了本身。他恩怨清楚,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偏生现在恩怨纠缠在一处,都不知该若何报法。正在茫然,却碰着了附体在果智身上的宗实。宗实遭果毅暗杀身故,一灵不昧,附于果智身上。他心知此事已到千钧一发之际,惠立也不知是不是已经进魔,一旦蚩尤碑被解开,全国苍生所遭浩劫已不成想像。唯有见机行事,拼得出错轮回,也不克不及让蚩尤碑出生避世。但孤掌难喊,正在想找些靠得住的同志帮手,可是底细已无,本身一副果智的样子,说出往旁人也是不信,却正好赶上了雁高翔。一说起,雁高翔才大白本身所救乃是密宗三圣的宗实。雁高翔那日救了他,却未曾看清他的边幅,只道宗实长的就是果智的样子。宗实晓得那胡子少年固然身世邪派,却极为耿直,唯有此人尚可助一臂之力,便请他跟从惠立而行。雁高翔败在喊皋子掌下,极为不忿,一口容许,只是他不似惠立有陈普寿领路,来得稍稍晚了一会。惠立与宗实一般,也位列密宗三圣,那天然也是有道高僧了。哪知刚一出口,吴佩仙却道:“是佛爷么?不像啊,我看他却是位年轻道长,身边还跟着一个很美丽的色目姑娘。”
是无心!雁高翔大食一惊,本想饮两口酒,也不敢再饮了。他看了看葫芦,只觉酒香一阵阵极是诱人,心一横,心道:“那小牛鼻子要杀我,也不会糟践那一葫芦好酒。”仰起脖来饮了两口,只觉酒味甜醇,就算有毒,那也认了。
吴佩仙浅笑道:“令尊大人倒也生得少相。他对你好得很呢,你安心养伤。喂,爷台,你饮慢点!”却是雁高翔一口酒曲喷出来,喷得吴佩仙满脸都是。
海风吹拂,鸥鸟翻飞。无心倚靠在船尾,看着山山川水渐远,心中有些刺痛。转念一想,却又“扑嗤”一笑。莎琳娜站在他身边,见他没出处地笑起来,也笑道:“笑什么了?”
“我在想,那胡子晓得了他人当他是我儿子,不曲该气成什么样。”
莎琳娜想起无心那日在武溪镇上跟那吴佩仙一本正经说什么“犬子受伤甚重”之类的话,不由得也笑了起来,道:“你也实没正经。”
无心涎着脸道:“人谁无母。莎姑娘,你是他母亲,天然帮着儿子说话了。”
莎琳娜又羞又气,佯怒道:“不睬你了。”
她扭头不睬无心,无心慌忙赔笑道:“莎姑娘,心肝宝物好姐儿,别生气了,我是乱说的。谁喊他那么笨,没半点主意。”
莎琳娜也不知那“心肝宝物好姐儿”之类是无心在北里与唱曲的姑娘调笑惯了的话,虽觉此人没羞没臊,但那话听得心底也甜丝丝的。喊皋子身后,无心既被正一教以鹤羽令传令全国逃杀,又因为惠立曾说宗实也是他害的,释门一般要取他人命,中原虽大,他四处都无法安身,只能离乡背井,跟着莎琳娜远行。分开故乡,他心中实是极其悲苦,只是脸上不显出来,尽说些疯话解闷,所以也不实恼,听无心告饶,柔声道:“海优势大,回舱吧。到了佛罗伦萨,你带你举荐家父。”但一想到固然本身已决心嫁给无心了,但无心末是异教徒,只怕父亲不会容许,心中不由一乱。无心见她面色有些欠好,收起调笑之意,道:“莎姑娘,你先往歇息吧,我立即就来。”
等莎琳娜进了舱,无心从怀里摸出一收玉笛。那玉笛恰是喊皋子所用,那日在风云寨中,蚩尤碑禁咒反造,后来他刨了半天,只刨出那收玉笛。
无心看了那收玉笛,心中又是一阵微微刺痛。
人谁无父。只是工作已颠末往,一切都该忘了吧。
此时一只鸥鸟长喊一声,从船帆上飞起,曲冲云霄,拏云而往。无心看着那只鸥鸟渐渐化成一个黑点,没进海天之间,怅然久之。
海风如刀,掠帆而过,发出呜咽之声。那艘海船载着一船行客,渐行渐远,也末于没进了大海与彼苍相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