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华、臧棣、胡弦、蓝蓝、路也、赵野、陈东东:七诗人纵论收集时代的诗歌写做
左起:诗人张清华、邱华栋、欧阳江河和西川在青岛诗歌节上
“一座没有诗歌的城市是不胜想象的,”中国做协书记处书记、诗人和小说家邱华栋表达,“假设没有浪漫的情怀,大海也仅仅是茫然一片。”在2022青岛诗歌节暨国际海洋文学周期间,“现代诗歌写做”主落款家讲座等一系列活动为标致的青岛平添了良多诗意。
活动之余,诗人们还就多媒体给诗歌创做带来的影响,对中华读书报娓娓道来。
怎么看收集诗歌?
臧棣
臧棣(北京大学传授,诗人,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从原则上讲,越有效、越便当、越和现代生活节拍密切联系关系的传布渠道,对诗的意义的生成就会有越积极的鞭策感化。收集就是如许的诗歌平台。
或许对诗歌来说,收集不行是一个平台、一个路子,更是一个充满可能性的诗歌交换空间。收集诗歌或许鱼龙稠浊,但它做为一个展现诗歌的文化空间长短常重要的。在良多人看来,收集诗歌降低了诗歌的门槛,似乎什么人都能够把他的情感,稍加分行,就以诗的名义拿来发布。良多人觉得,那会形成好诗坏诗无法辨认的场面,有点劣币驱除良币的意思。但从诗的民主化的角度看,每小我都应该有表达他的诗意生命的权力。不该该以诗的门槛被降低,就否认收集诗歌更积极的一面。其实对人生来说,美妙的工具都有雅俗共赏的一面。
张清华
张清华(诗人、评论家,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做中心施行主任):网上的诗歌,大部门仍是诗界做者的做品,以网页或微信平台颁发,大部门和纸刊上颁发的做品接近,有的水一点。我小我也经常刷一刷。
起首我不认为收集诗歌必然与纸面上的纷歧样,其次收集诗歌中也经常能够读到好的做品。我想各人可抱以宽大,因为诗歌自己也有游戏精神,出格是在收集情况下。用不着动辄以道德的名义上纲上线,大加挞伐。你情愿看优良的和高级的,那么中外伟大的优良诗人有的是,你往读就是了。
胡弦
胡弦(诗人、散文家,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收集如今是诗歌传布的强力渠道,特殊是微信。但因为网上发布几乎不设门槛,搜刮精品会带来浩荡的时间浪费。不外有些微信平台会做往粗存精的工做,给好诗的传布供给了便利。别的,信息流太大,也会对优良文本带来遮蔽。
路也
路也(济南大学传授,诗人,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所谓收集诗歌与纸媒诗歌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了,就像诗歌中的官方概念与民间概念之间的边界越来越小一样。假设必然要区分的话,单纯在收集上颁发诗歌,门槛仍是相当低的,同时所受拘谨也很少,那使得它们既充满活力又龙蛇混杂。收集上很乱,可我觉得,诗人要容许本身写得欠好,每个诗人都有写得欠好的权力,实正的试验必然是在“试错”中停止的——收集诗歌情况恰好供给了那种便当。
在收集上读诗,出格是用手机微信读诗时,不成制止地有一些先天的缺陷。好比,因为屏幕面积有限,诗的折行不清楚,那对诗歌是一个极大的损害。
蓝蓝
蓝蓝(诗人、童话和漫笔做家,全国优良儿童文学奖获得者):我看收集上的诗,也看册本报刊上的诗,但两者不太一样,因为颁发的门槛差别。收集上的诗程度良莠不齐,但有时也会面前一亮,发现你在纸媒上不成能看到的诗。
前一段我应一个文化组织之邀,为一部收集诗集做遴选,做者来自各行各业,农人、打工人、家庭主妇、快递员、退伍军人、电台主持人等都有。整个阅读过程能够说非常欣喜,很多做品十分接地气,是做者日常生活的间接闪现,因而也是通俗人对现实的一份见证,少了良多浮夸和无病嗟叹。来稿中不乏别开生面、理性又灵敏的诗做,以至比诗坛上某些有点名气的诗人写得要好;并且那些诗歌形式多样,有些诗做的表达形式以至十分前卫,超出我的意料。固然收集诗歌也有相当多写得其实不太好,但每个情愿写诗的人都能在自媒体上展示本身,我认为是个功德。
赵野
赵野(诗人):我没有博客,也没有微博,不会存眷收集上的诗歌。但我有微信,如今有良多诗歌公号,都做得不错。我在微信伴侣圈里,看到一些不错的、国外诗人的诗歌,中国诗人则一般是熟悉的伴侣写的,有兴致的我会看看。那个应该不属于你说的收集诗歌。从传布的角度,良多公号的阅读量其实大于大部门杂志。我认为诗歌公号能够代替杂志的功用。
路东东
陈东东(诗人,散文家):我一贯存眷诗歌,无论收集仍是纸量。只是读收集诗歌的时候,我会想到,它们傍边有很大一部门就是为了闪现给收集的诗歌——写做它们的时候,几乎无须(没必要)考虑将要遭遇一道以至数道喊做“编审”的、要求到达某些原则才容许颁发出来的关卡般的目光,所以几乎为所欲为。那种可能更大的自在度(我想比仅仅写在手稿上或为自印杂志和诗集而写的自在度还要大一些)让我兴奋。当然,如今要想把诗歌上传到收集也免不了良多费事。
用不消手机写诗?
蓝蓝:以前我用苹果手机的时候,偶尔出差在路上也会用手机笔录一些诗的片段,后来换了手机,不会用软件,也就算了。我如今很厌恶手机,觉得生活几乎被它绑架,但因为经常要做核酸,走到哪里都要扫码,又无法不消它。我想象过以后换个只能打德律风发短信的白叟机,买工具线下付款,但许多伴侣给我浇冷水,只能做罢。
路也:我历来不在手机上写任何工具。但我经常用智妙手机来暂时笔录一些突如其来的灵感,事后抽时间再整理出来。那是把手机当成条子来利用了。我用过手机的条记功用,也利用微信来保留半晌的设法。
固然手机承载诗歌有如许那样的缺陷,但对诗歌的传布仍是相当便利的。疫情以来,我经常利用电脑和手机来上彀课,效果以至比线下上课效果还好,也增加了良多信息量。上完课后,我还会用微信和QQ给学生发送材料,好比发一些典范诗歌,发一些有关课上刚刚讲过的诗人的纪录片或列传片子,如许的分享很重要,已经成为我的诗歌课堂的重要构成部门。
张清华:我如今经常在手机上草拟工具,有时候来了灵感,就在手机上记下来。少许情状下也可能在手机上写完一首诗,或一篇短文。我不常用新媒体颁发工具,虽然微信中经常有我的文章,但大都是刊物在颁发之后的例行推送。那种体例传布比力广,有的点击数千,以至过万,我也会感应很兴奋,事实本身的工具被更多人存眷到了。但是总的来说,我比力“佛系”,传布不是很存眷,因为你事实是做学问的,公家的存眷度总会有上限,不要期看太高。所以我本身不开公号,也不设伴侣圈。
臧棣:我有时会把一些片段、句子或素材渐渐笔录在手机里。写做对我来说,仍是一件神圣的工作。出格是写诗,很长时间,我觉得写诗必需要有一种仪式感。好比曲到几年前,我都对峙用铅笔写诗的初稿。有点画素描的觉得,那是一种很放松的觉得,不急于写成一个工具。但比来几年,我也改动了观点。手机其实是很不错的书写东西,就是太费眼睛。所以我仍是喜好先用笔写最后的感触感染,再用电脑来修改。
陈东东:用电脑写做对我来说已经是常态,偶尔也会在手机上写。但除了十分短的、几句话的工具,或是好比说发到微信伴侣圈的一些言谈,我还从未在手机上完成过一篇完全的文字——所以或许我不克不及说本身曾在手机上写做。在电脑和手机上写做,当然跟用笔在纸上写做有很大区别,但也并没有差别到让写做酿成别的的工具——在写做那件事上,我想我还称不上“运用”了新媒体。我顶多借助新媒体来记下、传送、发布我的写做,以及领受对我写做的一些反应信息。
赵野:我如今的诗歌,全数是在手机上写的,之前是在iPad上写诗。我写诗歌和写文章,是完全纷歧样的体例。文章我必需坐下来,有一个完全的时间,在电脑上写;诗歌则是以各类休闲的姿势,怎么都行,只要不是固定的坐在哪儿,随时能够拿起,又随时能够放下,像看书一样。
胡弦:我不在手机上写做,不是不想,是不克不及。每小我的写做城市构成一个习惯。我写诗不克不及用电脑或手机类的电子产物,仍是需要在纸上手写,因为面临电子屏没有觉得。但我能够在电脑上修改诗歌。
写不写收集?
张清华:我写过一首《奇葩》,处置的就是“奇葩”那个收集热词;类似的我还写过《智能机器人》,写过《食瓜记忆》和《黑天鹅》等。除了那类做品,我也喜好在诗中嵌进一些时髦的语言和词汇,好比《北师大上空的乌鸦》中有“脱口秀”,还有一些诗中会呈现“广场大妈”之类的词语。那种词语的呈现,会增加做品的时代感,也会有一点点诙谐的味道。此后假设有可能,我会加大那类词语呈现的频次,给语言带来更多活力。
臧棣:似乎很少。多年前写过一首名喊《电脑诗》的工具。但印象中,它充满了对诗意和多媒体时代的严重性的迷惘。因为在我看来,多媒体那工具倾向于快节拍,倾向对诗意的快速消费。内置了一个可怕的消费逻辑,很难被人意识到。而诗的体味,仍是需要一个平静的精神气氛。
陈东东:还没有专门为了反映那个时代的多媒体而写的做品;不外那个多媒体的时代,必然已经反映于身在此中的我的写做和做品里了。
蓝蓝:没有专门写过,但诗里提到过手机、安康宝、大数据、淘宝、“红码”和“时空陪伴”那些只要我们那个时代才会有的词。
赵野:我存眷一个时代更素质的工具,我们当下的保存与我们的文明,或者说我们的汗青和文化的关系。我根本上是一个老派的人,是一个机器盲和手艺盲。
路也:进进收集时代以后,我似乎还没写过如许的做品。却是良多年前,大约有二十年了吧,我写过一个短篇小说,内容是电脑与电脑仆人之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那样一个故事是完全想象出来的。
怕不怕人工智能?
臧棣:如今生命科学倾向于把思惟和意识理解成一种算法。按一些生命科学家的阐明,人的根究不外是一种意识的运算现象。或许确实有那方面的意思。但按我的曲觉,诗不行是一种对语言的安放,也不行一种对语言和意识之间联系关系的协调,它更多是对生命的感触感染,对生命体味的审美沉浸。那个是没法算出来的。那方面我很自信。不平的话,能够喊机器人来和我比好比何写诗。机器人绝对写不出只要我能写出的诗。
蓝蓝:我跟一个研究人工智能的科学家谈过那个问题。北大的一位艺术史传授跟我说,AI创做的笼统画和画家创做的笼统画放在一路,几乎辨认不出来哪个是AI画的。几年前某家媒体发给我几首诗,让我辨认哪些是机器人写的,我当然全数辨认出来了。不单单因为机器人是用算法写做,能看出来东拼西凑,也因为好诗人的创做有内在的逻辑,他们的构想、修辞以至标点符号,都是整体的有机部门,那一点目前的AI能否能学到尚不成知,可能对供给进修资本的科学家的诗歌熟悉程度也是个考验。
别的,人是会犯错的,人有失控的时候。某些时候人的抉择其实不理性,但却契合伟大的人道,譬如人能够为别人牺牲本身。能让AI的法式也犯错和失控吗?目前至少在那一点上,科学家和我的观点一致。人是极其复杂的生物,诗人就是阿谁无中生有的人。但机器能否能做到?我不晓得,也不担忧。我独一担忧的是,科学手艺开展带来的成果是什么,是为了更好地使人类平等、向善和理性,仍是成为戕害人类、扑灭世界的东西。
陈东东:目前来看,机器人仍只不外是人的机器。我想并没有机器人写诗那回事。要说机器人写了诗,那也仅仅是操控机器人的人写了诗。人想要让文字呈现在岩崖壁碑、泥板莎草、甲骨金石、竹简绢帛、纸张屏幕上,用过了各类体例和东西,机器人写诗,也只是将机器人用做人的又一种体例和东西。
刚好我听人说起,鹦鹉其实不晓得本身跟人学舌时说了些什么,只要教它学舌和听它学舌的人才晓得鹦鹉在说什么,所以鹦鹉并未说出语言,正如机器人并未写下诗。诗是一种人道,源于人之内在,不是人,无以诗。将来和已经进进将来的如今,人即便创造和开展了更多用于写诗的体例和东西,诗歌也只能是人的诗歌。机器人没有写诗的内在原因和内在需要性。
胡弦:机器人不是人,不管它怎么兴旺,它仍然是一种人工产物。
赵野:机器人写诗,目前还只是初级的游戏,不成能替代人类的心智。也许在很成熟的时候,机器能开展出一种十分特殊的坚实的体裁,就是说,凭空呈现一个强力诗人,我觉得那是可能的。
我对前沿科学有猎奇,也有隐忧,担忧将来的人类和今天的人类完全纷歧样,他们可能完全不需要诗歌,也不需要其他我们崇奉的工具。人工智能、基因工程、星际穿越、元宇宙等,都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力和理解力。我以至觉得,我们可能是最初几代还相信语言,还梦想着写完美诗歌的人。也许再过50年、100年,诗歌,以及我们如今还相信的那些价值,就都不在了。一百年以后的人类,看诗歌和诗人,和我们看李白杜甫必然是纷歧样的。那些问题让人沮丧,不克不及深究,想得太多会量疑写做的意义和价值。
那个上午我还看了一个视频,说在宇宙中,恒星的数量比地球上所有海滩的沙子加起来的总数还多。佛经里经常说“满坑满谷”,以前觉得是一个比方,如今看来就是事实。想到对宇宙而言,地球实的就只是一粒沙砾,其实是虚无。我们已经无法像前人那样,对永久和不朽有勇敢的自信心了。
张清华:机器人写诗只能是游戏,因为机器的语言没有生命。它没有肉身,也就没有灵魂,没有生命的语言不会实正超卓,也不会有命运感。机器的语言不成能成为诗歌的语言。
目前的智能程度下,机器人的写做程度只能是“看上往有点像”罢了,素质上仍是貌同实异的。所以我不会感应恐慌。将来的人工智能再高级,写诗那件事仍是得由人来完成,因为只要人才有一次性的生命,人的语言才有实正的艺术价值。
将来的写做,无疑会掺进更多收集时代的信息,会有更多人工智能的陈迹,语言会被革新,但诗歌永久是生命一次性的产品。
路也:机器人某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能够搀扶帮助人类处理良多现实生活中的问题,是人类的好辅佐,但它独独不克不及用来停止离人的生命比来的文学创做。
其实AI就是通过人类输进的数据停止算法和阐发,它用来写做诗歌的素质,究其实就是对汉字停止各类形式的摆列组合——写做当然不成能是如许那样的文字摆列组合那么简单。AI 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它没有人类体温,更没有独立根究和价值看,同时,编码和法式永久无法表达出人类体味的复杂性,更别提人类感情中那种半吐半吞、欲说还休了。AI写出来的工具只能是均匀主义的胡拼乱凑。
Artificial那个单词,固然在前面拆模做样地带了“art”三个字母,似乎在表达“艺术”,但那个单词实正的含义是“假的,假拆的,虚张声势的,模仿的,非原地产”。所以即便算法再精巧,也只是芯片在发热,而不是人类的心脏在发热。
AI要取代人类停止文学创做——它何德何能?!
(中华读书报记者/舒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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