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立志（湖北汽车工业学院传授、湖北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武当文化研究与传布中心主任、华中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湖北大学客座传授）
融媒体主编/梅明
1994年12月，武当山古建筑群被结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第18届会议批准列进《世界遗产名录》,那表白从汗青、艺术、审美和科学的角度看,武当山古建筑群是具有凸起的普及价值的世界文化遗产,是全人类的配合财产。
一、古神道上的审美等待
武当山古建筑群的一大特色是有长达100余公里的古神道,那条展设在崇山幽谷中的古代道路不只是游览朝拜道教宫看庵庙的次要交通线,并且也是加强游人兴致,激发人们审美重视和审美等待的序幕景看。
武当山的古代道路有“官道”、“东神道”、“西神道”之说。
“官道”是指从均州城净乐宫到玄岳门之间的古道,全长约25公里。它以净乐宫为起点,出均州城南门,沿路过过迎恩宫、晋府庵、周府庵、草店街、玄都宫等古建筑单位,最初抵达进山大门——“治世玄岳”牌楼。
那条古道用大块青石板展设路面,宽阔整洁。明代提学副使王在晋说: “即揽辔出均阳城南门外,甬道周行,悉砥以石,平整亘延,间接太和”。
“东神道”指从玄岳门到天柱峰金殿之间的古道,全长约40公里。因为古代人认为进进玄岳门即进进了仙人境域,故称之为“神道”。
它以玄岳门为起点,沿路过过元和看、回龙看、磨针井、太玄看、复实看、龙泉看、紫霄宫、乌鸦岭、榔梅祠、朝天宫等古建筑单位,最初抵达位于武当山高峰的太和宫金殿。
“西神道”是指从玉虚宫西行经五龙宫到南岩宫、乌鸦岭之间的古道,全长约35公里。
沿路过过五龙行宫、仁威看、五龙宫、仙龟岩、仙侣岩、滴水岩、南岩宫,最初在乌鸦岭于 东神道会合。
那条古神道穿行于武当山深山幽谷、修竹茂林之间,沿途装点着牌楼、庙门、仙关、亭台、石桥、栏杆、题刻等诸多景物、景点,联贯着宫、看、岩庙等古代建筑,构成了武当山特殊的神道景看。
它对游人的审美等待有激爆发用。
审美等待是指审美主体对行将到来的审美感兴有一种预期和神驰,并由此产生一种朦胧的兴奋情感。那是一种“充满了活力”的情感,是一种“逃求称心的急迫欲看”。
它次要有三个方面的功用:
第一,形成日常意识的垂曲割断,使主体从适用功利立场转为审美立场;
第二,强化主体的审美驱动力,进一步激发主体投进审美活动的热情;
第三,影响后续过程感知信息的抉择。
武当山古神道的设想挠住了审美心理活动的特征,每到次要宫看时都要精心组织富于改变的时间空间序列,表演了一曲曲匠心独运的建筑时空协奏曲,从而起到了激发游人审美等待的感化。
玄岳门是进进武当山的第一严重门,是古神道的起点。
古代游览朝拜武当山的北方人、江南人都必需颠末玄岳门才气进进武当山。游人在抵达玄岳门之前要攀登数百米的石台阶,石道盘纤,古木葱茏,自下仰看屹立于两山之间的玄岳门石牌楼,更显其雄壮巍峨。
走近玄岳门,“治世玄岳”四个大字映进眼帘,那是明朝嘉靖皇帝为武当山建筑群书写的题目和导语,它不只反映了明帝期看实武神保佑国度强盛的道教崇奉,并且展现了明王朝将武当山 置于五岳之上的企图。
民谚说: “进了玄岳门,人命交给神。出了玄岳门,仍是尘寰人”。那表白,即便在通俗人眼中,玄岳门也是一个由尘世进进圣地的重要进口。在那里,世俗的日常意识被割断,游人从适用功利立场转为审美立场,他们以一种别致的、兴奋的情感凝视着玄岳门内的天然景看和人文景看。
陆游的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道出了人类“重难而随便”的审美心理。
人们都有如许的体味,当你对某种事物如痴如迷地逃求,偏偏不随便得到,在颠末含辛茹苦之 后得到了,那时的喜悦心绪几乎难以描述。那种对赏识对象由罕见而欣喜的情感改变,在审美理论中称做逆向强化。
武当山漫长神道的设想,现实上也有逆向强化主体的审美驱动力的效果,如从复实看至紫霄 宫一段神道,全长10多公里,山重水复,峭壁摩天,十八盘台阶转折上下,路途艰险,徒步跋涉的游人感触感染到怠倦,焦虑,以至于失看等多方面的精神压力,是赏识紫霄宫的审美等待在鼓励人们 征服困难,争取抵达。
一路峻登,历览峭峰危岩,瀑布山涧,突然,峰回路转,紫霄宫象拉开帷幕一样展示在游人面前,层层崇台,重重殿堂,居高临下,气焰澎湃。
游人至此,喜悦心绪几乎难以描述。那种“欲扬先抑”、“欲露先躲”的神道设想手法,其实就是操纵游人审美主体心理活动的特征来配酿主体的审美情感。从而,进一步激发主体投进审美活动的热情。
二、九宫八看的象征涵义
明成祖兴工修建的武当山道教建筑群到底有几宫几看? 那是在武当山古建筑研究中有争议的问题。
学术界次要有三种差别的看点 ;
一、“八宫二看”说
如《中国大百科全书·建 筑、园林、城市规划》认为“武当山光景区 ⋯ ⋯ 明永乐十一 年( 1413 年) 在武当山大兴土林,发动军民工匠30余万人,历时十一年,建成了拥有八宫二看、三 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庙、三十九桥、十二亭的浩荡道教建筑群”。 该书宗教卷也持那种看点。
二、“九宫八看”说
如《武当道教史略》认为: “明成祖敕建的宫看岩庙大小共3 处,包罗玉虚、紫霄、五龙、南 岩、净乐、太和、遇实、清微、朝天9宫,元和、回龙、太玄、复实、仁威、龙泉、威烈、八仙8 看,⋯ ⋯”
三、“九宫九看”说
如《武当山志》认为:明成祖敕建的武当山道教建筑群包罗9宫9看等。
关于“八宫”之说,清代文人党居易已辩其非。他在《清微宫》一诗的小序中说: “余看太岳绝 顶,躬睹太和宫为第一,而清微宫次之,盖合南岩、紫霄、五龙、玉虚、遇实、迎恩、净乐而 为九宫也。按道经,天上有九宫,昔人肇造帝宫以象天,其晓得乎。今人但知有八宫而清微缺焉,殊失昔人法天之指,故特表而出之” 。
此说颇有见地,只是迎恩宫建于成化年间,不妥进于永乐敕建的九宫之列。永乐时敕建的九宫包罗朝天宫。在天然数中单数为阳数,双数为阴数。
武当山既然喊“太和山”,皇帝特意修建的宫看数绝不会是二个阳数或二个阴数,而应该是一阴 一阳,那才契合“太和”即六合交泰、阴阳交合的涵义。
据史料记载,早在元代,武当山道教建筑已有“九宫八看”之说,如至正元年 ( 1344 ) 立石的《白浪双峪黑龙洞记碑》称: “山列九宫八看,而五龙居先。” 明代提督太和山太常寺承任自垣编辑的《敕建大岳太和山志》卷八《宫看》详尽记载了明成祖敕建的宫看名目、房屋间数和天文方位,只要认实加以统计,就可发现“九宫八看”之说是有史料根据的。如今,需要进一 步诘问的是明成祖为什么刚好创建了“九宫八看”?
“九宫八看”有什么不通俗的象征意义和审美价值呢 ?
我们晓得建筑长于象征,建筑次要靠“美的外壳 (形式) 表示所应表示的内在意义”。
而中国建筑艺术中常用的数的象征更是在古代文化传统中约定俗成的。其时人都大白所指 的象征。只是因为汗青的变迁,今人已难以理解古代建筑中数字的表示感化,那就需要我们深人地阐发和阐明此中的象征涵义。
自战国初年至两汉时代,中国古社会时髦着“六合感生”、“天人合一”( 与六合合德 ) 的崇奉。人们认为只要“六合交感” ,才气化生万物,才气庇护宇宙万端的平衡形态 ; 做为皇帝的更高统治者必需“与六合合德” ,即取法六合之 道,才能够到达行鬼神、通幽明、从而达成物阜政平,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以至与六合同参同化,而跻于永久不朽的境域。
根据周易象数理论,天然数中一、三、五、七、九为天数,为阳数,二、四、六、八为地数,为阴,而天数中九更大、地数中八更大,故六合极数 (天九地八) 积数七十二,是具有神异色彩的象征符号,它不只具有参天两地和六合交感的象征意义,并且具有至大至极之数的象征意义。
武当山早有“七十二峰接天青,二十四涧水长喊” ; “三十六岩多蓬菖人”之说。而天九配地四,其乘积三十六 ; 地八配天三,其乘积二十四,亦均为神异数。因而,明成祖命令在武当山修建九宫八看,其象征意义就在于取法六合之道——“与六合合德” ,通过供奉武当道教的神灵来促 成六合交泰、风调雨顺,使阴阳冲合,万物化生。
而六合交泰、阴阳冲和之元气谓之太和,谓之道,故明成祖在建成九宫八看之后尊称武当山 为“大岳太和山” ,其寓意也正在于此。
明代武当山古建筑群的设想师为了表现明皇室的审美看,运用象征手法表示皇室的审美抱负,也反映了其时人们逃求的更高审美境域。
三、画境仙境的文学描述
明代诗人洪翼圣的《武当山道上杂咏》云:
“五里一庵十里宫,
丹墙翠瓦看小巧。
楼台隐映金银气,
林岫回环画境中”。
画境是指画家根据画理 (如山川之乐、林泉之意等 ) 创做的艺术做品的审好意境。画理:山 水以人工景物为粉饰。好的画家在做画时十分重视各类人工修建物与天然情况能否合宜,便是否适宜、相当。
一切人工,只要在它使天然前提生色的时候,才不是余外的。
古代画家文人对宜与不宜有许多详细描述,下边我们连系武当山古建筑与天然情况的关系略做阐明。
唐代诗人画家王维说: “山腰掩抱,寺舍可安 ; 断岸坡堤,小桥可置。”
韩纯全说: “关者,在乎山峡之间,只一路可通,旁无小溪,方可用关也。⋯ ⋯ 画僧寺道看者,宜横抱幽谷深岩峭壁之处” 。
武当山仁威看、复实看是典型的隐躲于幽谷深岩峭壁之间的道看,仁威看位于香炉峰下,四山峭壁造天,浓荫遮蔽 ; 一条山溪从正殿前流过,石桥拱立,清幽无比。
复实看又称太子坡,横抱于狮子峰山腰,下瞰九渡涧,山势巍峨,林木翁郁,明代许宗鲁《太子坡》诗说:
“太子何年往,名坡万古传。
羊肠云外险,蜃市海中鲜。
委巷通群帝,飞岩接九天。
羽人栖碧落,清馨下冷然” 。
关于关口的设置,清人唐岱亦认为“至两峰狭隘之间,宜筑关口,只一路可通” 。
武当山有仙关二处,其一在元和看北的交通要道上,“人唤为进庙门,山口颇狭隘,似武陵初人,林木森翠也” 。
其二在九度峰,为紫霄宫之正路,所谓“峭峰屹截,上摩青苍,石径湾还,白云来往,游人到此,万虑豁然” 。
明代文人把游武当看做是在画境中安步的诗文很多,如：
“闻道南岩景最奇,我来正值暮春时。
画图原自天禀设,诗料何须客构想 ⋯ ⋯”( 任维贤 ) ;
“琳宫玉宇不春秋,涧涌碧霞向日流。
诸殿远从天外见,五龙恍若画中游⋯⋯”( 李凌云 ) ;
“饭于道人舍,见南岩腾红惊绿,大似小李将军一幅横披也”( 谭元元 ) ;
“自一天门至二天门,道中奇峰高耸,远岫参差,游者戒心畏途,往往当面错过,不知身在陆探微画中也”(杨鹤)。
由那些描述能够看出,武当山古建筑的设想是契合画理的,只要游人有一些赏识山川画的体味和建筑审美的才能,就会发现此中的审美价值。
明代文人不只常把游武当看做是“画中行” ,并且喜好用“仙府” 、“仙宫”、“仙家”及“海上三山” 、“蓬莱”等词语描画武当山的古建筑和天然 景看。
诗 如:
“太岳仙人府,玄都帝子家。
碧攒天柱玉,红露榔梅葩。⋯⋯”( 一庵 )；
“仙宫远在紫云边,仙乐曾闻白雪篇。
莫怪武陵迷往路,可能天上住千年”( 高迁 ) ；
“梦游太岳多少年,此日登临一爽然。
仙乐依稀流汉水,具宫缥纱倚云巅。
重峦叠嶂应无地,琪树琼花别有天。
自笑尘根何日净,愿从此地学飞仙”( 李隧 ) ；
“傍隐回岸绕径斜,幽觅无处不仙家。
登临若欲被灵异,回首蓬莱五色霞”(李凌云) ;
游记如：
“将至遇实宫,则童冠羽人数十,提香喊乐持蟠帜来导,悠悠然度灌木溪桥之间,恍涉仙界”(顾磷) ；
“晓觅旧路回,始人玉虚宫。周遭类一大县,其虫柱龙梁,云攘藻井,砌以文石,覆以碧瓦,绮寮云接,飞阁雾连。其外金字银书之亭,实宫选客之宇,皆可为他山宫殿,其摆布道宇玄看,幽宫秘室,千门万户。流水周于阶砌,泉声喧于几座,姹花异草,古树苍藤,分天蔽日。海上三山,切利五院,依稀似之”(袁中道)。
只摘那些就足以展现明代文人视武当山为“仙境”的看念。
仙境是中国古代道家抱负中仙人栖身的情况,如秦皇汉武时代传说的海上三山——蓬莱、方丈、瀛州和道经中记载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等,都被历代文人称为仙境。
而武当山早在魏晋期间已被称为“仙室山” ,到了唐代,道经又把它列为七十二福地中的第九福地。明成祖大修武当宫看,其《御造碑》谓武当山“跨洞天之清虚,凌福地之深窅”，那就必定了武当山为全国名山、仙山的地位。
也恰是基于如许的汗青事实,《关于审定第一批国度重点光景名胜区名单》才会称武当古代建筑群“工程浩荡,工艺精湛,胜利地表现了‘仙山琼阁’的意境,好像我国古建筑成就的展览” 。
原文《武当山古建筑审美三题》，杨立志，刊载于《理论月刊》1998年10期。经做者受权改编后，配图从头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