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年间,担杆岛上的猕猴从近300只增加到1300多只,丛林笼盖率也从不到50%增长到96%。刘清伟与猕猴的故事还在陆续。
“阿山,食饭咯!”
台风“尼格”事后,担杆岛边的浪头平息了。上午10点,刘清伟拎着桶,将玉米粒撒在地上。猕猴们听到声音,“吱吱叽叽”从树上跳下围了过来。
担杆岛位于孤立洋,间隔广东珠海市区47海里。56岁的“猴爸爸”刘清伟在那里守了33年。忍耐孤单,被盗摘者威胁,错过了儿子的救治与父母的离往,“熬苦”一般的日子里,他看着小猴们长大,一代代繁衍生息,依恋和责任将他“拴”在了小岛上。
风会平,浪也会静,33年间,担杆岛上的猕猴从近300只增加到1300多只,丛林笼盖率也从不到50%增长到96%。刘清伟与猕猴的故事还在陆续。
2018年5月,刘清伟在担杆岛喂猕猴。受访者供图
“阿山”“阿海”
深秋,担杆岛上的气温还庇护在高位。刘清伟穿戴短袖巡山回来。此次台风在小岛登岸时其实不算大,仅刮倒了一个脸盆粗、30多米高的大树。刘清伟和同事把它锯掉,移离公路。
台风过往,猕猴从山洞里跳出。繁育的季节到了,为了争夺猴王的位置,年富力强的猕猴向猴王倡议挑战。
它们弓着背,昂着头,露出尖利的犬齿。蓬松细顺的毛发奓起,恶战一触即发。如许的战斗经常上演,猕猴们把山头闹得天崩地裂翻天覆地,挂彩破相以至“阵亡”都是常有的事。它们遵照着森林法例在小岛上繁衍生息。
为庇护并研究国度二级庇护动物猕猴,1989年,广东省成立担杆岛天然庇护区,并从队伍里挑选了刘清伟与他的老班长罗家福来做猕猴保育员兼护林员。
1989年,23岁的刘清伟坐船扭捏了8个小时,从珠海来到47海里外的担杆岛。那是孤立洋万山群岛最外沿的一个海岛,面积13.2平方公里,相当于小半个澳门那么大。
据刘清伟和罗家福统计,岛上有不到300只猕猴。庇护区成立的初志除了守护山林与猕猴外,另一项工做是让部门猕猴不恐惧人类,便利研究人员做调研阐发。
猕猴见人就跑,刘清伟就在山公经常聚集的处所放些煮熟的大米饭,天天定点按时投喂食物。颠末两年的勤奋,刘清伟将两个猴群“引下来”,并取名“阿山”“阿海”,持久对它们投喂保育。
33年,刘清伟把喂山公的弯路走了个遍。他试过红薯,放不久,一旦抽芽山公就不食;大米苦涩可口,但是要往返6个小时的山路,从8公里外的担杆头挑回来再用火煮熟。
玉米是更好的饲料,山公爱食,也能放三个月不坏。花生是零食,只能买村民们刚晒干的生花生,“不克不及炒,炒过了山公食了会生痔疮。”
部门山公渐渐对人类熟悉,便利了研究人员的看察和笔录。为了庇护山公们的野性,护林员们只喂“阿山”“阿海”两个群。
刘清伟在喂猕猴玉米。受访者供图
“我只要讨好山公的份”
和猕猴相处其实不随便,它们是天然界最暴力的山公之一。对视就是搬弄,它想要的工具必然要夺走。
外界猕猴伤人事务接连不竭,光是黔灵山公园,2004年至今,猕猴伤人累计已达5927次。人们调侃本身,“打输了进病房,打赢了蹲局子。”
小岛上的猕猴也一样皮。看见摩托车,小猴就跳到车后座上玩,人一走开,小猴冲着后视镜龇牙咧嘴,学着人的样子盘弄下头上的毛。如许不敷,它们还要把两只前爪放在车把上,使劲摇。
“摩托车不晓得让它们甩烂几次了。”转向灯、车尾灯、扶手、镜子,全数换过几遍。岛上没有零件只能每次回市区捎来本身修。
队员张小华早年间在小岛做渔网生意,开车颠末山林茂盛地,车窗没有关,一只小猴静静蹲在枝丫的尖尖上,等他驶过时,揪着枝丫“哇嗷”恫吓他。山公喜笑颜开走了,留下惊魂不决的张小华。
那几年,担杆村开展了海岛一日游。旅游业给小岛带来更多的炊火气。上岛的人喜好看猕猴,食海鲜,九成的旅客都要来找刘清伟。为了庇护猕猴和旅客,他当起了免费导游。
旅客们会给刘清伟带生果,他欠好不承情,就收了下来,本身每次从珠海市区回来,也会带些生果。那些生果刘清伟很少食,都拿往喂了山公。甭管什么生果,山公都喜好,龇着牙对刘清伟笑。刘清伟对本身的“地位”不断很明白:“我只要讨好山公的份。”
有人做过尝试,猕猴认得人脸。就算把脸遮上,它们也能通过气息辨认出来差别的人。猕猴对刘清伟非分特别土地,他骑车出门,猎奇的猕猴蹲在车后座跟他兜风,再胆大一点的,跳到肩上捂住他的嘴。一旦有时机,它们就跳进房子把青菜、生果掳了往,刘清伟手里拿着的饼干、花生,它随意夺,撕破包拆袋,“几分钟就能够搞定”。
接触久了,刘清伟觉得猕猴的智商像是人类七八岁的小孩。有一次刘清伟发现,跟他往海边的山公在挠往石缝里钻的螃蟹,小猴找到一根木棍,逗得螃蟹发火,等蟹钳夹住棍子,它就用石头把螃蟹砸了食。
2018年5月,刘清伟骑摩托车外出,猕猴坐在车后座上玩。受访者供图
与盗摘者“夺夺”丛林
猕猴是小岛的“原住民”。研究人员告诉刘清伟,地壳变更构成大陆与海岛后,山公被困在了小岛上。猕猴们的保存才能很强,没有野果的时候,食树叶都能填饱肚子。
丛林培育了那群生灵。关于刘清伟他们来说,工做起首是护林,后是保育。四蒲月,没什么野果,罗汉松暗红色的小果“桂林一枝”。刘清伟尝过,“有点甜又有点涩,像是树叶的叶青味。”
夏秋之际,猕猴们迎来最喜好的山棯树。那种别称桃金娘的树褪掉粉红色的花,结出铃铛一样的黑紫色果子,挠下来一把,又香又甜。
果子成熟的时候,就是母猴给小猴戒奶的时候。“它们伶俐得很,晓得什么时候山棯开花成果,于是就在相对应的季节繁衍。”
比及冬天,戒奶几个月的小猴长大了些,硬核的坚果也能咬开食。
人类世界“文明”的演进侵蚀到了丛林。罗汉松关于小岛来说,只是山公的食物或者渔民搭房子的木头,在外界却被奉为“招财树”炒到更高时一棵4000万元。
本世纪初,庇护区的盗摘相当疯狂。盗窃者往往二三十人一路,开着大船汹涌澎湃来岛上。
刘清伟看到他们在山头上挖,冲他们喊话。“不要做违法的勾当,黑心老板雇你们过来,他发大财,挠到都是你们本身享福。”
盗摘者不情愿走。“刘队长,有本领你上山来,我们就在山上生坑你。”
间隔担杆岛900米外的二洲岛也属于庇护区范畴。2000年到2003年,刘清伟和同事晏武立常过来巡查、盯梢。二洲岛海拔560多米,那里山洞多,便于隐蔽,盗摘者时不时躲匿此中。
有一次,晏武立被盗摘者捆在榕树上,背动手,嘴里塞着袜子,脸上都是蚊子叮的大包。刚解开,晏武立就和刘清伟说:“那活我不干了。太求助紧急,随便葬送了人命。”
刘清伟理解,但是他抉择留下。当兵5年的磨练让他的性格又倔又固执。忍着晕船驾驶40马力的小船,他就敢横在500马力的盗摘大船前面。
庇护区策动担杆村的村民们一路挠人,队伍的官兵也加进了“战斗”。各人开着十几条船把盗摘者圈起来围剿。
一两年之后,盗摘者大幅度削减。后来颠末统计,各人挠获犯警分子160多名,逃回2000多棵罗汉松、黄杨等珍稀动物。
刘清伟成为他人口中的“老班长”,年轻的兵娃娃们被喊来帮手,老班长连水都没法招待。那时的水,还要从很远的山沟挑,沉淀一小时,烧开了也有泥腥味。
刘清伟跟指导申请,把他们养的黄牛送给队伍改进伙食。兵士们很欢喜,逢年过节刘清伟就牵着牛往慰问,最初把30多头牛全送给了队伍。
站在二洲岛高处看到的担杆岛。受访者供图
离不开的小岛
外面的故事渐渐忙忙,小岛老是慢上半拍。
上世纪,因为要成立庇护区,居民整体移迁,只要少数渔民栖身在岛上。曲到如今,岛上的常住生齿也只要三四十人。
顾客少,超市开不起来,只要一个小卖部。蔬菜还要靠着每周仅有的两趟船渡运输。队员们每个月能回市区一次,回途扛着50斤的肉、菜、生果。
那已经比刘清伟刚到时好了良多。其时只要一刮台风,半个月没有船是常有的事。儿子因在小岛上发了高烧没有医生在旁,不幸脑瘫。2005年、2006年,父母相继离世,人走了一个月刘清伟才收到电报。遗憾毕竟要陪伴他一生,难受时只能到海边朝家乡的标的目的拜一拜。
2005年,担杆岛上有了柴油发电机,晚上能发电三四个小时;转年,买得起手机的人,靠着香港的信号断断续续拨打德律风。2015年,小岛的盘山公路修好了,16公里贯串担杆头到尾,车辆能通行了。也是在那时,庇护区装备了摩托车,护林员有了翻山越岭的伴计,不消再用双腿与藤蔓缠斗。
比来的一次改变是在本年9月,镇政府拆的太阳能电池板替代了柴油发电机组,“晚上9点就断电”的日子成为过往式。
固然台风打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刘清伟仍是会拿着锄头,“见缝插针”地种些菜心、小白菜、芥菜、青蒜……他曾经还养过两波鸡,成果引来蟒蛇,全被裹了食。
石头房用混凝土“缝补缀补”,台风大时,雨漏过屋顶滴滴答答打湿床展,防浪堤也被台风打烂过,好几年才修好。
小猴习惯了他,他也习惯了小猴。2007年,他们短暂地别离过一段时间。一年前,他的脚趾呈现了严峻的痛风,痛得他喘不外气。指导将他调到了淇澳岛红树林庇护区工做和治病,那是他新兵连待过的处所,生活便当良多。
可一到黄昏,平静下来,刘清伟想小猴想到掉眼泪,他怕山公没人喂,也怕本身以后可能都见不到它们了,“哭又哭不出声音来,眼泪就像下雨一样啪啪往下掉。”
那年41岁的刘清伟,并非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做祟的是18年的习惯。18年,足以养活一个孩子到成人,也足以将一小我“拴”在小岛上。
指导接到了刘清伟的申请,他想回到担杆岛上工做。
“你痛风好了吗?”
“好了。”刘清伟撒了个谎。
见着了山公,他对海流泪的“弊端”也好了。颠末治疗,他的尿酸降了下来,如今老婆会给他扎针灸,她不在时他就本身扎。
黄昏时,从担杆岛远看海上轮渡。受访者供图
《担杆岛之恋》
炎天过往了,山里的蟒蛇出没频次下降。刘清伟带上炒的米、压缩饼干又进往巡山了。
固然有了车,但是山沟沟仍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刘清伟曾从悬崖边跌落,也曾甩着白衬衫从蟒蛇口边脱困。老了,他体力跟不上了。爬不了树,跳到远一点的石头上总会把手机摔烂。
他已习惯了小岛的平静与热闹。“年轻时孤单,如今还想着孤单?就好好干嘛。”他觉得还算称心。看着山公们食什么工具,靠什么繁衍,挺有意思的。况且,山林里几百上千种草他还不认得,生活老是有些盼头。
勇猛的山公“成家立业”,它们的数量在33年里翻了四倍多,如今岛上已有猕猴1300多只,“阿山”“阿海”两个猴群也从本来的几十只变成了200只摆布。除此之外,增加的还有蟒蛇、穿山甲、松雀鹰、鸢、褐翅鸦鹃、土沉香、吊皮锥、白桂木等珍稀物种,丛林笼盖率从不到50%增长到96%。
赐顾帮衬是有限度的。伤风拉肚山公们晓得哪些野果能够治病,生老病死,人们管不了,也不克不及管。
有时,刘清伟也会跟同事开打趣:“我死了你们不要把我搞到别处,就埋山上挺好。”他觉得,一辈子都在小岛上,假设有灵魂的话,在那里也会放心些。
33年,身边的队友换了七八茬,刘清伟还在那里守着。2012年珠海市一位音乐人上岛,在礁石上听完刘清伟的故事,为他写一首《担杆岛之恋》。
“啊,担杆岛,恋你有故土的情怀,把亲人的嘱托像远航游子来唤唤。啊,担杆岛,恋你对祖国的眷恋,把母亲的期盼向世界发出邀请函……”
新京报记者 郭懿萌
编纂 刘倩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