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播电视剧《清平乐》中,宋仁宗、曹皇后一家三口同游夜市,与通俗苍生一样对相扑力士下注押宝、食饮玩耍,在女儿赵徽柔机警的“助攻”下,宋仁宗与曹皇后的豪情也逐步升温。
电视剧《清平乐》截图,宋仁宗与赵徽柔(左)在夜市押宝相扑手
同游夜市的契机,为剧中帝后豪情带来了转折,我们也看到了一千年前东京汴梁的夜间生活画卷。那么,两宋时代的都会夜生活因何而兴?“东京不夜城”又是如何的丰富多彩?
坊市不分,城市进化
起首,夜生活需要配套大量的休闲娱乐场合,且那些场合在城市空间散布上要错落有致,与城市中的居民区不克不及相隔太远。宋以前的统治者大多实行坊市别离的城市轨制,那种城市形态几乎不存在。
唐都长安,是坊市别离轨制的典型案例:居民室第区的坊与贸易活动的市分隔,坊有坊墙包抄,居民的室第全在坊内。《唐会要》记载,唐代宗大历六年(771年)时曾经下诏:“京城内诸坊市宅舍,辄不得毁拆,有犯闻奏。”坊内室第且不得随便改建,城市的丝毫变更都牵动着统治者的神经。
唐长安城平面图。长安城在隋大兴城根底上改建而来,宫殿区位于城市北部中心。长安以墨雀大街为中轴线,道路、工具两市、一百余个坊对称散布,白居易登高赞曰“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因为坊内没有市场、酒楼、店展,所以市民购物娱乐要前去工具两市。顺带提一句,今天我们所说的“买工具”,就是从工具两市衍生而来。
工具两市,每个面积大约相当于两个坊,四面各开两门,市也有高墙包抄并配有响应的治理办法,《唐六典》记载:“凡市,以日中击鼓三百声而寡以会。日进前七刻,击钲三百声而寡以散。”市的交易时间被严厉掌握,表现了唐代在城市治理上贯彻重农抑商的政策。
唐朝中后期,坊市别离轨制逐步突破,不时有侵吞街道的情状发作,政府严令制止。进宋之后,履历了五代期间的战乱,东京城内的坊墙逐步破败,宋徽宗崇宁年间默许了民间侵吞街巷,收取“侵街房廊钱”。在侵街过程中,店展不竭成立,《东京梦华录》记载:“坊巷院落,纵横万数,莫知纪极,处处拥门,各有茶坊酒店,勾肆饮食。”可见坊市不再有明白的边界,坊市别离轨制瓦解。
北宋东京汴梁平面图。东京因汴河而兴,在五代国都根底上改建而来,汴河穿城而过,自觉构成临河大街。东京已经不见唐代朋分独立的坊和工具市,贸易区星罗棋布分离此中,为都会夜生活供给了大量娱乐场合
坊市轨制下,都会临街只能看到坊墙和坊门,好像一座座小型军事城堡,而长安城就是若干个城堡的聚集。那种设想便于统治者治理,但限造了贸易娱乐场合的空间。
宋代坊市不分,城市愈加开放,中古期间的城堡城市逐步进化为具有近代都会雏形的贸易城市,在空间上,宋代为都会供给了夜生活的场合。
宵禁松弛,夜市富贵
假设说坊市不分为市民夜生活供给了开展空间,那么宵禁轨制的松弛,则是在时间上使夜生活成为可能。
为了便于治理,宋代以前,政府在坊市轨制的根底上成立了宵禁轨制,夜间制止苍生出行,以包管社会次序的不变,违规夜行,被称为“犯夜”。白日完毕,顺天门击鼓四百声封闭长安城门,之后击鼓六百声封闭坊门。宵禁轨制极其严厉,唐宪宗期间,宦官郭里旻饮醒了酒没有及时回宫而“犯夜”,被活活打死。在那种情状下,苍生听闻击鼓,便早早回家。
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截图。唐都长安实行宵禁,后期逐步难以掌握,呈现了坊门“或鼓未动即先开,或夜已深犹未闭”的现象,长安南崇仁坊更是日夜喧闹
宋代成立之后,宵禁轨制逐步松弛,在一些处所以至取缔了宵禁。北宋立国不久便下诏“未及三鼓不得制止行人”,将宵禁推延到“三鼓”起头,即夜晚11点摆布,那比唐朝刚一进夜就宵禁的“昼漏尽”要晚多了。宋神宗熙宁年间,宵禁进一步松弛,时人记载“二纪(24年)以来,不闻街鼓之声”。
宵禁的松弛,鞭策了夜市的富贵,宋代市民的夜生活大为丰富,民以食为天,夜市中各类小食反常丰富。北宋东京的诸多夜市中,以州桥夜市和马行街夜市最为闻名,《东京梦华录》记载,州桥夜市小食价格低廉,“当街水饭、熬肉、干脯、王楼前獾儿、野狐、肉脯、鸡,梅家鹿家鹅鸭鸡兔、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每个不外十五文”。夏季时节,州桥夜市还供给败火生津的油腻小食,“砂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砂糖绿豆甜草冰雪凉水、荔枝膏……杏片、梅子姜、莴苣、笋……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苏膏、金丝党梅……皆用梅红匣儿盛贮。”
《清明上河图》中的虹桥是交通要道,商贩不失时机地占道运营,而夜市也一般不限地点
马行街夜市比州桥夜市愈加闻名,白日的马行街周边是中药展一条街,到了夜晚那里才实正焕发活力:“(夜市)曲至三更尽,才复五更又开张。如要闹往处,通晓不停”,“夜市比州桥又盛百倍,车马阗拥,不成立足”,夜市各类小食品种繁多,许多小食现在已不成考,“夜市亦有燋酸豏、猪胰胡饼、和菜饼、獾儿野狐肉、果木翘羹、灌肠、香糖果子之类。”夜市人头攒动,曲至夜半三更,仍“有提瓶卖茶者”,来东京公干的人往往在马行街夜市眷恋,深夜才回到住所。
电视剧《清平乐》截图。宋代饮食空前富贵,《武林旧事》记载,宋高宗的御筵食单中仅下酒菜就有15盏(30道),荔枝白腰子就是第1盏的第2道菜。
夜市里事实是小食居多,而享用大餐,酒楼是首选。东京城云集北宋的达官权贵,他们白日公干,晚上才气消费,浩荡的消费才能让东京酒楼林立,店家也营造豪华的酒楼招揽权贵,饮食业空前富贵。东京闻名酒楼有72座,被称为“七十二家正店”,那些酒楼都用彩帛粉饰大门,进门后是一条长约百余步的主廊,南、北庭院两边都是雅座包间。晚上酒楼“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于主廊槏面上,以待酒客唤唤,看之似乎仙人。”
北里瓦肆,市井行乐
酒足饭饱其实不能让宋人的夜生活就此完毕,北里瓦肆的娱乐活动才是夜生活实正的起头。瓦肆,又称瓦子,是固定的娱乐中心,因游人来时好像瓦合,往时好像崩溃而得名。北里是设置于瓦肆之中的固定表演场合,设有戏台,更大的北里可容数千看寡。《东京梦华录》中记载的瓦肆有10座,《武林旧事》中记载的临安城瓦肆有23座,大量的瓦肆散布在都会之中,是宋人夜间娱乐的好往处。
电视剧《清平乐》截图。去除宵禁的东京陌头人来人往,文彦博与韩琦在瓦肆就朝堂政事展开讨论
瓦肆中的娱乐演出次要有讲史、小说、小唱、杂剧、傀儡戏、小儿相扑、散乐、杂技等等。讲史中,最时髦的是三分(三国)和五代史,讲史者身手精湛,苏轼在《东坡志林》中记述:“(小儿)……坐传闻古话。至说三国是,闻刘玄德败,频蹙眉,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
小唱即在酒宴前唱小曲,或清唱,或有乐器伴奏。小唱名家有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等,此中李师师最为闻名,其得幸于宋徽宗,与宋代名流周邦彦等交好,普遍呈现在宋人的条记小说中。
1998年版电视剧《水浒传》截图。李师师是宋徽宗时的东京名妓,《水浒传》《东京梦华录》,宋人条记皆有记载
傀儡戏和电影是戏剧类的代表。艺人用细线悬丝或木棍把持傀儡演出,演出内容从帝王将相到神怪公案,无所不有;电影起源于宋仁宗期间,“仁宗时, 市人有能谈三国是者,或摘其说加缘饰做影人,始为魏、蜀、吴三分战争之像”,话本与实在的汗青实假各半,忠者正貌,奸邪丑恶,极具传染力。
电视剧《清平乐》截图。宋仁宗做局吕夷简,带群臣看范仲淹傀儡戏
瓦肆中的杂技品种愈加多样,有魔术、马戏、口技、相扑等等,此中相扑是演出性的,还呈现了小儿相扑和女子相扑。宋仁宗就曾在嘉佑年间偕后妃前去宣德门看看女子相扑并恩赐银两。司马光得知此事大为光火,曾上奏朝廷“此后妇人不得于街市以此聚乐为戏”,然而那不克不及阻遏女性相扑的时髦,《梦梁录》记载,到南宋时“(女相扑手)赛关索、囂三娘、黑四姐女寡,倶瓦市诸郡争胜,认为宏伟耳”。
电视剧《清平乐》截图。电视剧中的瓦肆杂技多种多样
除了一般的娱乐休闲外,还有赌场那种半地下的灰色娱乐业。北宋立国之初禁赌严厉,《宋刑统》规定:“诸博戏赌财物者各杖一百,赃重者各依己分,准盗论。”宋仁宗后,皇帝们大多以赌博怡情,禁赌日渐废弛,关扑就是其时一种受欢送的赌博体例。政府以至命令,正月初一东京放关扑三日,到了夜晚,富贵人家的女眷也能够“纵赏关赌,出场看看”。关扑不赌钱,而是赌物,赌的商品从食物器皿到宅地歌姬不等,关扑两边约订价格,将若干铜钱抛向空中,猜铜钱的正背面,正面称字,背面称暮,因为随机性大,输赢立判,广受欢送,成为北宋夜生活中的装点。
1998年版电视剧《水浒传》截图。宋代经济富贵,关扑那种亦商亦赌的娱乐体例起头时髦,以至呈现了职业关扑者,《水浒传》在描写“火眼唆倪”邓飞时写到其“原是襄阳关扑汉,江湖飘荡不思回”。宋代关扑的时髦给都会夜间治安带来良多费事
市民阶层的强大为北里瓦肆带来了大量看寡,看寡们对演员的要求也逐步增高,在瓦肆中,技高者安身,技逊者逼出京都,沉溺堕落到处所乡下演出,那无疑使得瓦肆的演出越发超卓,宋人立足于斯,不知天即拂晓。
极尽豪华,笙歌夜宴
北里瓦肆是市井苍生夜生活的中心,而宋代的社会上层人物次要以邀请老友在家中夜宴来渡过夜晚。那项娱乐,消耗浩荡,非一般人可承担得起,仆人也因而来展现财力。
自宋太祖去除武将兵权,让武将“广置田宅,为子孙立永业,多致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起头,便奠基了宋朝上层人物豪华享乐之风。一起头举办夜宴是节日或嫁女娶亲的重要日子,后来逐步演酿成不管节庆与否,均夜宴邀请伴侣的风俗。宋人有时举办长达两日夜的宴会,仆人在厅堂之外以帷幕重重围绕,堂内燃巨烛,座客饮酒看舞,尽欢极乐,以至不知日夜更替。从吕夷简的政敌宋祁身上,我们就能看到夜宴豪华之风:“宋子京(宋祁)好客,尝于广厦中外设重幕,内列宝炬。百味具备。歌舞俳优相继,看者忘疲。但觉更漏差长,罢席已二宿矣。名曰不晓天。”
宋 马麟 《秉烛夜游图》。夜晚在天井中摆满蜡烛,极尽豪华
夜宴中,蜡烛的多寡是权衡仆人财产的原则。因为蜡烛比油灯亮堂,在宋代是豪华品,上层人物用蜡烛将家中照如白天,来宾羡慕不已。寇准在知邓州时,“不点油灯,尤好夜宴剧饮,虽卧室亦燃烛达旦。每罢官往后,人至官舍,见厕溷间,烛泪在地,往往成堆。”连茅厕、马厩都烛泪成堆,豪华无比,时人称之为“莱公烛法”。
电视剧《清平乐》截图。蜡烛的利用为夜生活供给了前提
上层的豪华夜宴名闻京城,枢密副使赵昌言与陈象舆、董俨等五人“朝夕会饮于枢第,棋觞弧矢,未尝虚日”,京城有民谚曰“陈三更,董三更”;南宋权相贾似道白日在青楼鬼混,夜晚在西湖游船上夜宴,就连宋理宗都晓得西湖灯火反常,必是贾似道。因为宴会所需要的酒菜、蜜饯、香料、蜡烛、要预备妥帖才气显得周全,民间呈现了专业承办宴会的“四司人”,供给从安插到扫除的全套办事。
上元之夜,与民同乐
在宋代的夜生活中,上层与公众各得其乐,然而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时,从皇帝到苍生的各个阶层城市在一路纵情狂欢。
自冬至之日起,整个东京就在为上元节做预备。《宋史·礼志》记载:“上元前后各一日,城中张灯,大内正门结彩为山楼影灯,起天台,教坊陈百戏”,宋太祖乾德五年起头,东京上元节耽误至五日,以“使民纵乐”。正月十四日,东京成为灯的海洋,品种令人目炫缭乱:绢灯笼、日月灯、诗牌绢灯、马骑灯、凤灯、水灯、影灯……不乏其人。
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截图。该剧以北宋为时代布景,剧中也反映了上元佳节的热闹气象
皇帝要在上元佳节与民同乐,宋徽宗时,开封府在宣德楼对面悬挂一大木牌,上书“宣和与民同乐”,同时在宣德楼上用黄色绫罗安插彩棚,那就是宋徽宗所坐的位置,侍卫摆列在布帘之外保镳。宣德楼上挂两个大灯球,内燃巨烛,教坊司、军乐队和瓦肆里的杂耍百戏门生,表演各类节目,苍生看看表演,乐人们不时地率领看寡们山唤万岁。
电视剧《清平乐》截图。南宋中期以前,理学对女性的束缚还未到得到社会的普及承认,女性生活情况较为开放,在节日庆典中,女性不只能够看看赌博,还能够在酒肆畅饮,士医生阶层对读书修身的女性更是大加赞扬
上元节假日中,整个东京去除宵禁,市民通宵不寐,正如《东京梦华录》所言:五陵年少,满路行歌,万户千门,笙簧未彻。多日纵乐的夜生活使宋人忘记了时间的概念,以至意犹未尽,正所谓“人未散,月将沉,更期明夜到而今;回来尚向灯前说,尤恨逃游不称心”。
文人高雅,弈棋赏花
宋代的夜生活热闹特殊,但也有情面愿独处,逃求平静典雅的生活体例,因而,文人中鼓起了夜晚弈棋和赏花的娱乐活动。
弈棋表现着东方的博弈艺术,也被其时的文人看做修身养性的娱乐体例。范仲淹心怀家国,他研究围棋时称“一子贵令媛,一路重千里,精思进于神,改变胡为拟,成败系之人。”而气度豁达的苏轼认为围棋就是娱乐:“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耳”。
在宋代,跟着教导的开展,女性弈棋高手也纷繁涌现,她们与男性棋手棋战,痴迷棋谱,通宵难眠。宋徽宗对围棋和象棋都颇有研究,他经常在宫中看看嫔妃宫女弈棋,进神到通宵不眠,他赞扬弈棋的女性“新样打扮巧画眉,窄衣纤体最适宜。一时趋势多情远,小阁幽窗静弈棋。”在另一篇《宫词》中,宋徽宗如斯称述象棋:“白檀象戏小盘平,牙子金书字更明,夜静绮窗辉绛蜡,玉容相对缓移声”。李清照在南渡前喜欢弈棋,她自我评判:“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日夜每忘寝食……大小象戏、弈棋,又惟可容二人。”
电视剧《清平乐》截图。宋人爱花,那一点在电视剧中也有所表现
除弈棋外,文人最为典雅的夜生活即赏花。宋代良多城市城市举办花会,文彦博曾做诗描画夜游花市的盛景:“往年春夜游花市,今日重来事宛然。列肆千灯争闪烁,长廊万蕊斗鲜妍。交驰翠幰新罗绮,迎献芳樽细管弦。人道洛阳为乐国,醒回恍若梦钧天。”然而一般来说,花只要在白日才气更好地闪现花色与香气,所以宋人夜晚看花多是莲花、木樨、梅花,那些花颜色不艳丽,并且表现着高洁的象征意义,如《野趣看梅》《东湖赋莲》,海棠是个中破例,苏轼《海棠》中的“高烛照红妆”和范成大的《烛下海棠》使得看花名望大噪。
商品经济的开展、政局的持久不变、市民阶层兴起与文教的强盛促进了宋代的都会富贵,坊市轨制和宵禁轨制的松动、崩溃,使得市民夜生活丰富多彩。宋代见证了中国人从隋唐的尚武豪放向内敛精致的改变,市民的夜生活就是表现。
当然,像辛弃疾一样的志士,他们的夜生活没有那么欢乐,在崇文抑武的时代,世人赏花赏月,他“醒里挑灯看剑”,不克不及说不是一种悲壮,宋代的魅力,也是那种矛盾带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