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说典范的民间重构
——清代车王府鼓词《西游记》论略*
纪德君
[摘 要]清代蒙古车王府所躲曲本《西游记》,是以小说名著《西游记》为蓝本停止编创而构成的一部长篇鼓词。它根本上是按小说供给的故工作节与叙事脉络停止演说的,但并不是照本宣科,而是在原著的根底长进行了大量的改编与立异。其改编与立异的根本原则是世俗化、生活化、兴趣化,即尽量切近老苍生的生活世界,编创一些老苍生感兴致的世俗生活故事,并将次要人物塑形成关心民生疾苦、为民排忧解难、根除人世不服的布衣英雄,以拜托老苍生对英雄人物的心理等待;与此同时,为了使所讲的故事契合老苍生的审美口味,鼓词还设法加强情节抵触的戏剧性,增加一些笑料,锐意衬着斗殴排场,讲说令人惊悚的鬼魅故事,以获得惊异、刺激、有趣的承受效果。对此,只要从鼓词说唱与承受的角度,才气较切当地熟悉鼓词《西游记》的编创特征,对之做出恰到好处的评判。
[关键词]车王府曲本 鼓词 《西游记》 改编
一、引言
古代小说名著《西游记》是在民间说唱根底上产生的,它问世后不久又进进民间说唱范畴,成为民间艺人争相改编、演说的对象。明万历时人李诩在《戒庵白叟短文》卷五《禅玄二门唱》中即说:“道家所唱有道情,僧家所唱有抛颂,词说如《西游记》、《蓝关记》,实匹休耳。”[1]明末,柳敬亭之师莫后光即擅长说《西游记》。[2]清康熙时,扬州评话艺人也有专说《西游记》者。清费轩《扬州梦香词》云:“评话每于午后退场,设高座,列茶具,先打引子,说杂家小说一段,收场者为之敛钱。然后敷说如《各国志》、《封神榜》……《西游记》、《金瓶梅》种种,各有专家,名曰正书。煞尾每云:‘未知往后若何,且听下回合成。’”[3]不外,《西游记》因为表现了宗教旨趣,或被人视为“证道书”,似乎更受宝卷、道情艺人的喜爱。如明代的《天仙圣母源留泰山宝卷》,清代的《翠莲宝卷》、《唐僧宝卷》、《西天圣母诸仙庆祝蟠桃宝卷》、《先天原始地盘宝卷》、《善才龙女宝卷》、《家常宝卷》、《长生宝卷》等,“其内容或为《西游记》中所有,或为《西游记》中某些人物的传说,或为《西游记》人物在民间的开展、衍变”,[4]都或多或少地得益于《西游记》的培育。道情,天然也不破例。清徐珂《清稗类钞》卷七十七说:“乾隆末叶,江宁每有无业游民,略熟《西游记》,即挟渔鼓,诣诸妓家,探其睡罢浴余,演说一二回,藉消清倦,所冀者,不外杖头微资罢了。”[5]清嘉庆时人诸明斋《生活生计百咏》卷三《平话》吟咏道情艺人说《西游记》云:“习熟稗官记,檐前说唱忙。通途频跮踱,满口述荒唐。拍得筠筒响,妖精又出场。”[6]可见,其时的道情艺人多喜好以说唱《西游记》做为谋生的手段。清代中后期时髦的子弟书,也不乏取材于 《西游记》者,如 《子母河》、《火云洞》、《火焰山》、《芭蕉扇》、《高老庄》、《碰天婚》、《盘丝洞》等。[7]至于以“鼓词”那种艺术形式演说《西游记》的,也不在少数。如收躲在清代北京蒙古“车王府曲本”①中的《西游记》,就是以小说《西游记》为蓝本停止改编而构成的一部长篇鼓词。
车王府所躲的《西游记》鼓词产生的详细年代已不得而知。该曲本第四十节,平话人有一段插话:“寡公,古今一理,你等可睄见过京城里头工具牌坊北新桥北边雍和宫、皇城内嵩祝寺、占旃寺,还有德胜门外黑寺、黄寺那几座庙内打鬼呀?”雍和宫是清世宗的藩邸,嵩祝寺建于雍正十一年,黑寺、黄寺建于清顺治年间。清代雍和宫、嵩祝寺、黑寺、黄寺等皆以“打鬼”闻名。据清人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记载:“打鬼本西域佛法,并不是奇异,即古者九门看傩之遗风,亦所以禳除不祥也。每至打鬼,各喇嘛僧等饰演诸天神将以摈除邪魔,都人看者甚寡,有万家空巷之风。朝廷重佛法,特遣一散秩大臣以临之,亦圣人朝服阼阶之命意。打鬼日期,黄寺在十五日,黑寺在二十三日,雍和宫在三十日。”[8]由此可见,平话人对京城寺庙及其打鬼活动耳熟能详,鼓词应当是在京城演说的,大约时髦于清中后期。据专家判定,车王府曲本多半产生于清道光至光绪年间,[9]鼓词《西游记》恐怕也不破例。它也许还在陌头说唱过,如曲本第四十一节中平话人就如许自嘲:“受用惯了的人,肩不克不及担担,手不克不及提篮,万没了法子咧,自(只)好是在当街上摆档子平话。”
鼓词《西游记》有46节,近百万字,比小说多了30万字。1955年,罗杨、沈彭年参照小说原著,对该鼓词停止了整理、修订。他们把鼓词中略微生僻、语句欠通与运用方言处均改为通俗易懂的现代白话文,同时加工润饰了几乎所有唱词,特殊是删除了平话人添加的所有情节,并根据其内容分红157回,标出回目,取名《说唱西游记》。[10]经此修订,鼓词《西游记》便在很大水平上失往了它原来的面目。笔者现以中山大学藏书楼馆躲的车王府曲本《西游记》为据,对鼓词改编小说原著的情状略做察看,看看它事实对小说做了什么样的艺术重构,由此表现了哪些艺术创做法例。
二、鼓词《西游记》与小说原著的关系
鼓词《西游记》应该是艺人说唱故事的笔录本。曲本中频繁呈现“时才话表”或“昨朝话表”等现场平话套语。“时才话表”,是平话人稍事歇息后再接媒介时的口头禅。如第二十二节,平话人道:“时才话表陶员外夫妻二人把蜜斯搀将出来,艳刚才要拜谢,忍不住一阵发怔。列公,你到(道)那是为何?”而“昨朝话表”,是翌日平话收场时承前启后的习用语。如第二十二节,平话人又道:“昨朝话表唐长教师徒四寡行至一座古庙名喊圣贤庵,师徒就在此庙借宿,孙行者大展神通救活了冯登荣、陶艳方、小丫环玉桂,把陶员外劝化改恶向善,令郎与陶蜜斯成就了百年之好。”那些现场平话套语在曲本中频频呈现,阐明它很可能是随听随记的听录本。从字迹上看,听录者至少有三四人,可能是临场听书,你记一节,我记一段,分工差别。不外,听录之人的文字程度都很有限,几乎是别字连篇,如曲本中写美猴王跟从菩提祖师学艺,“不觉旧是十数于年了”,把“就”写成“旧”、“余”写成“于”;又如把“红妆”写成“红庄”,“絮聒”写成“劳刀”,“怠慢”写成“代曼”,以至把“识文断字”写成“十文断子”……诸如斯类,不乏其人。那可能是现场速记时对笔划多的字就用笔划少的取代、对不会写的字则用别字来取代的成果。
鼓词《西游记》虽是艺人说唱的笔录本,但它又根本上是艺人以小说《西游记》为底本改编而成的。如曲本中屡次呈现如许的提醒语:“抄录《通俗西游记全传》,请调墨书”(西游记二);“抄录通俗多剪断,墨出不比古儿词”(西游记三);“抄录通俗,原为的是清目爽袖,诸凡节目总要剪绝为妙,劳刀(絮聒)了不成,今日反倒令人絮耳”(西游记十五)。其所谓的“抄录”,是指照移小说原著停止演说,因为曲本中其实不存在间接抄录小说文字的情状。其所谓的“墨书”,又喊“墨刻儿”。评书演出艺术家连阔如曾阐明说:“书局里的书,都是翰墨写出原稿刻板印行的,故喊那些书为墨刻儿。”[11]“古儿词”,可能是指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因为没有文本根据,往往随意改变,东拉西扯没有定准,正如第四十四节指出的“若在前人词上面,许多□(琐)碎在此中”。故而,“按着官板《西游记》”来演说的鼓词艺人,才声称“墨书不比古儿词”,因为“墨书”是有文字根据的,并不是信口编造。平话人屡次强调:“那一回书按着官板《西游记》上的原文标题问题,下的是‘四圣显化试禅心’”(西游记十二);“那些个大离话全事(是)《西游记》书中的原文,并非愚下有影无形的编的”(西游记三十九);“那一回书按着官板《西游记》上的元(原)文,提(题)面前目今的是‘心猿妬木母,庅(魔)王计吞禅’”(西游记三十九)。
而究其现实,鼓词《西游记》也确实是根据小说原著来改编、说唱的。曲本中除了互换“黑水河小鼋龙”故事与“红孩儿”故事的情节次序外,其他故工作节框架与叙事次序均与小说《西游记》一致,两者的故工作节内容也根本不异。兹举一例,以见一斑。
鼓词《西游记》与原著比照(示例)
两比拟照,鼓词《西游记》对小说原著的依傍一目了然。不外,一个鼓词艺人假设只晓得照本宣科,听寡恐怕也不会买账。连阔如曾说:“他们说的书和本儿上如果一样,听书的主儿如若心急,就不消天天到书馆往听,花几角钱在书局里买一本书,几天可以看完,又解气又不消焦急,谁还往天天听书,听两个月呀?”[12]那说的虽是评书,鼓词创做又何尝不是如斯?鼓词《西游记》固然从小说中获取了叙事框架与次要情节内容,但仍是在原著的根底上做了很多推陈出新的艺术改编。
三、鼓词《西游记》对小说的改编
鼓词艺人对小说《西游记》的改编,根本上是本着世俗化、生活化的原则停止的。原来,小说重在演述神魔之间的斗争,与凡夫俗子关系不大,即使有时涉及凡俗世界、芸芸寡生,那也是以之做为神魔斗争的布景而一笔带过的。而那正好给鼓词艺人改编小说供给了较大的发扬余地,艺人只需在讲故事时,有意切近世俗人生,迎合听寡的承受心理与审美口味,便不难引起听寡的共喊与回应。鼓词对小说的改编,即表现了一种世俗化的创做精神。
起首,鼓词最擅长的就是挠住小说原著粗笔勾勒的世俗生活故事停止大量的增衍与描画。例如,“刘全进瓜”,原来只是唐太宗进冥故事的小插曲,与唐僧取经关系不大,所以小说只是寥寥几笔,意到即行。可是,那个故事在民间传播已久,戏曲、宝卷等均常移演,公众喜闻乐道,鼓词艺报酬投俗寡之所好,就滚滚不停地讲了两万余字,对小说原著中语焉不详的人物性格、矛盾抵触、情感反响、场景气氛等皆做了有声有色的演绎,进一步凸起了敬神礼佛、惩恶惩恶的大旨。曲本中说李翠莲一贯“吃素把素,尚好传教斋僧”,而刘全则“不信神佛,极恼僧道”。一天,李氏碰见唐僧避雨,便热诚献斋,因手头无钱,就从头上拔下金钗相赠。唐僧西行,碰见一位落难女子,又将金钗转赠。该女子乃看音所变,她把金钗卖到刘全当展。刘全询知金钗来历,怒形于色,于是耍起酒疯,辱骂其妻:
刘员外 一团恶气发讪语:咱俩阿谁太糊涂?
我好食酒是醒鬼,为什你——你爱僧人嫌丈夫?
自古贞节合烈女,门前不走贾三姑。
相(像)那些,尼僧媒婆穿花妇,常引闺门丑事出。
僧道两途比禽兽,色中饿鬼是贼秃!
你把金钗给僧人,其名施舍美名污。
你本是 青春妇女见僧道,不免人言有所图。
此事令人难猜料,若喊我 阐明出来话太俗!
李翠莲受此侮辱,欲一死以证清白,于是吊死鬼立即现身诱惑,以致其“香魂出窍赴幽冥”。鼓词艺人乘机对吊死鬼、无常鬼的形影停止夸饰、衬着,锐意营造一种阴沉、恐惧的气氛,以求骇人听闻。刘全在老婆死懊懊悔交加,大做法事逃荐亡妻,却不小心引发火灾,招来匪徒浑水摸鱼,招致家破人亡。刘全万念俱灰,揭皇榜到阴司进瓜。在阴司,他发现许多鬼魂“哀告喊苦不停声”,“代锁扳棒身受刑”,得知他们都是生前不学好,“身后幽冥法不容”。阎王还向刘全描述了“十八层天堂百般苦”,告诉他“你若进瓜回阳间,劝人行善敬神佛,赶早各自行正果,别等的出错轮回悔不得”。颠末如斯那般的增衍,刘全进瓜的故事便显得枝繁叶茂,切近了苍生的生活与感情,听起来津津有味了。
其次,鼓词也很喜好在老故事中加进新成分,以此加强故工作节的戏剧性抵触,形成扣人心弦的艺术效果。例如,唐僧出生避世故事,在小说中只是附录,叙事粗心大意,次要讲的是陈光蕊中状元,娶妻满堂娇,到差途中遭水贼暗害,其妻有孕在身不得已从贼,生下孩儿后忍痛将他放在木板上,投进江中,被金山寺长老救起,取名江流儿,长大后复仇报本。鼓词则在此故事中增进了忠奸斗争的内容,说奸王李建荣求亲,殷开山不愿与之联婚,但又不想结怨,于是让女儿满堂娇抛绣球择婿。李建荣因夺夺彩球之计落空,迁怒于陈光蕊,欲找时机加害之。适逢殷开山随太宗亲征高丽,因担忧女婿安危,遂将女婿派往九江任职。到差前,满堂娇路遇白莲圣母,赠其如意宝册,吩咐她“遇急难之时,方许开看”。奸王李建荣买通水贼刘洪,暗害陈氏夫妇。陈光蕊遇难,丫鬟翠莲为全夫人贞节,委身刘洪。刘仍淫心不死,满堂娇翻开如意宝册念咒,变成丑八怪。后来,刘洪又欲害满堂娇之子,丫环秋月临危不惧将孩子躲进木梳匣内投到江流中。因为增加了那个忠奸斗争的故事,就使本来的故工作节变得愈加严重盘曲、跌宕起伏,戏剧性大为加强,从而也就随便收到“说国贼怀奸从佞,遣愚夫等辈生嗔;说忠臣负屈啣冤,铁心肠也须下泪”[13]的艺术效果。
再次,鼓词还擅长把一些风俗民情融进到故工作节的描写中,以加强其生活气息与地区文化色彩。例如,按小说所写,凤仙郡求雨原来与番僧无关,可是鼓词艺人却有意插进了蛤蟆精酿成番僧,率领寡喇嘛,前来“打鬼”,诡计布散瘟疫的故事。曲本如斯演说“打鬼”的场景:“忽听一阵罗(锣)鼓齐喊,铙钹乱响,喇嘛号筒哵咧,只吹的嗼嗼的山喊……那些喇嘛代(戴)上套头,穿上彩衣,扮做了诸天总圣,跳步蹅挪……一个个跳跳蹿蹿往前走,斜行却步跃体态。庄(拆)做南斗与斗极,东斗西斗中斗星。太阳太阴分摆布,紧跟白马与青龙。齐在那台前台后台摆布,跳蹿三遭一边存。随后就是二十八宿,尽都是喇嘛假扮的寡神圣。”本文开头指出,“打鬼”原来是清朝京城内几座喇嘛寺中十分时髦的驱邪活动,热闹特殊,家喻户晓。因而,当鼓词艺人惟妙惟肖地演说“打鬼”的场景时,本地听寡必然会忍俊不由,鼓掌喊好。又如抛绣球择婿、交锋招亲等也是苍生喜闻乐见的民俗活动,鼓词艺报酬了迎合听寡的口味,或在小说原著粗陈梗概的根底上详加敷衍,如第三节所说的满堂红抛彩球;或别开生面、增衍编创出新的故工作节,如第四十二节讲完唐僧师徒在玉华州降伏九头狮子怪后,又增衍了一大段陈员外女儿陈玉华与结义姐妹郑萃华、闻月华设擂台交锋招亲的故事。饶有意味的是,鼓词艺人在演说交锋招亲时,还有意利用了如许一些江湖市语:“内中有江湖之中吊(掉)市语,那人眼看那人云。喊声盆子你看看,保证(袍果)长的似昭君。若得与他捏个伴,旧(就)即是愧了飘尔也愿情。”那是什么意思?一般人听了可能莫明其妙。平话人于是便不无自得地阐明道:“寡公,说话不明,如磨昏镜;道字不实,似钝剑杀人肉中。懂得市语的君子一笑尔爽神,若要不晓得的岂不令人发闷?盆子是伴侣,袍果是小女孩,捏伴是成亲,愧子飘尔是要了脑代(袋)。”如斯在原著所写故事的空白处交叉、演说风俗民情、江湖市语,无疑能使故事充满世俗生活情趣。
不只如斯,鼓词艺人还经常在故工作节、人物对话、细节描写中加进一些笑料,以增添其俚俗兴趣。如鼓词第六节,说到袁天罡卦术灵验,就补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说樵夫李定得袁指点,卖柴时获得“造币一百五十文,两个点心一壶酒”,另一个樵夫赵二也想乘隙捞油水,不意却摔了个狗啃屎,不只被狗咬伤,柴薪也被顽童一夺而光。可见一饮一啄,皆由天定。又如第十三节,说镇元大仙捉住唐僧师徒后,让门生拿二十匹布来。八戒就问:“仙长,要大布二十匹做什么?”大仙说:“过端午,包棕子!”八戒说:“挑几担江米,我帮着你包罢。”大仙说:“将你师徒拿来,也不消枣儿,用布缠裹起来,擗了蔴,用生漆漆上,好下油锅。”行者就说,大仙你不要生气,我“备个小菜,请你一请,把我们放了罢”。八戒忙说:“师兄你请老道,我做陪客。你要购置个什么菜儿呢?总要受食才好。”行者说:“满是你随身之物,喊他们将锅烧热,代(待)我执厨掌灶!”于是唱道:
那东道,又得实惠又高强。
锅烧胖蹄锅烧肉,心肺肝花烧大肠。
爬(扒)猪头 拱嘴双皮全在内,代(带)膘的脾骨要炸黄。
南煎丸子黄牙肉,于(余)者的竞把肚儿庄(拆)。
起名喊做“猪八样”,做料齐全口味香。
若如果 愁着人多怕不敷,外加水笋白菜帮。
要图省油是白煮,保证肥猪出好汤。
如斯调侃逗乐,既能调剂书场气氛,又能够生动地描绘人物性格,可谓一箭双雕。别的,鼓词艺人在用白话方言说唱《西游记》时,还喜好利用一些俚语俗话,以增添平话的兴趣性。如“小刀子哄孩子,不是玩的”;“医生摇头,没了脉咧”;“奇 (骑)着骆它(驼)食肉包尔(儿),乐颠了馅儿咧”;“烧窑的罢工,没阿谁泥了”;“灯市里扛牌走着瞧”……诸如斯类,让人听来天然会感应兴味盎然。
四、鼓词《西游记》的艺术立异
不外,鼓词《西游记》给人印象最深的,仍是平话人别出心裁编创的一些新故事,诸如第十六至十八节说唱的梅氏与人通奸、谋财害命案,第十九节说唱的刺猬精迷惘艾二妞案,第二十、二十一节说唱的孟洪谋财害命遭到抨击案,第二十一、二十二节说唱的陶员外嫌贫爱富、悔婚害命案,第二十三至二十六节说唱的恶霸张雄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案,第三十一节说唱的白蛇精迷惘渔夫案,等等。那些公案故事与唐僧师徒在取经途中遭受的磨练与考验没有任何关系,纯属离开原著、多此一举的部门。所以,昔时罗扬、沈彭年在整理鼓词《西游记》时,将那些故事删得干清洁净。可是,从民间受寡的角度来看,恰好就是那些故事,才实正切近了他们的生活,反映了他们的生活疾苦与喜怒哀乐,拜托了他们的美妙愿看,契合了他们的审美口味。那里且以恶霸张雄的故事为例,略做阐发。
该故事说的是,汪国祥做生意折本,因租赁恶人张雄房子,交不起租金,被张雄差狠仆时常打上门来,不得已移进张雄荒弃的空宅废园之中。其妻郭氏游园,碰见五六个女鬼,诉说被张雄所害的怨苦。郭氏饱吃惊吓,又被冤魂附体,中邪变疯。丈夫酒醒回来,见老婆疯癫,拿刀杀妻,不意老婆邪气缠身,竟将他手中刀踢飞,骑在他身上一顿痛打。邻人王忠信见状就劝汪国祥往拜求唐僧师徒。被鬼魂附体的郭氏于是向孙悟空控诉张雄若何放债坑人、勾结官府、欺男霸女、打杀民女等罪行。悟空决心惩处张雄,除暴安良。后来,他又从一书童口中得知张雄强夺秀才刘玉龙之妻王秀贞,并以谋财害命之贼嫁祸于刘,使其身陷囹圄。于是,孙悟空巧设想策,拆神驱鬼,审断冤案,以致善人得救,恶霸受惩。
那个故事集中地反映了世俗社会常见的官商勾结、欺行霸市、敲诈勒索、鱼肉乡民、无法无天等功责现象,表达了老苍生有冤难诉、有恨难伸的满腔义愤。如鼓词中如许唱道:
本镇住着一恶霸,祖遗家内广金艮(银)。
姓张名雄称员外,仗权力 逼迫方近寡百姓。
他与那 土司官员常来往,谁敢将他哼一声。
加七加八放大债,你若是 一月不还本利亭(停)。
假使无能还不起,张员外 岂肯轻饶就放松。
折算妇女为奴仆,如否则 配与豪奴寡家丁。
受害之人心不忿,土司衙内把冤伸。
狗官其实不来审问,反说是 妄告平人礼欠亨。
轻见当堂板打放,否则就是进监中。
禁子牢头贪行贿,大不外 三日之中递病呈。
夜至三更一张纸,同情那人赴幽冥。
在那种情状下,老苍生天然热切盼看有孙悟空如许能耐高强的游侠出头具名为他们抱打不服,申冤吐气。如鼓词中就频频唱道:“孙悟空顾虑女鬼冤枉事,要打人世行侠仗义”;“也是那恶人张三轮回到,遇着了齐天大圣行侠仗义”;“恶张雄因为聒噪贞节妇,碰见猴王行侠仗义”……于是乎,孙悟空不再仅仅是唐僧取经的庇护神,同时也是为老苍生伸冤理枉、主持公允、蔓延正义的大法官。他一路上为苍生排忧解难,或化解父子仇怨、夫妻矛盾,或处理婚姻危机与财富纠纷,或降妖捉怪、治病救人,或劝化世人改恶向善,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人世游侠与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救世神僧。他的身上集中拜托了布衣苍生关于清官、侠客与救世主的梦想。因而,如许的孙悟空,无疑会更受布衣苍生的喜欢与崇敬。
耐人觅味的是,鼓词艺人编创的艾二妞故事、孟洪故事,仍是以回回教中人做为配角的。如第十九节,说到师徒四人来抵达师蛮国,那是回回的空中,自天子以致庶民,满是回回一教。城内关外有四座礼拜寺,独有一个老回回掌管,按一、四、七、十讲经修好。那个老回回乃是国王的宗亲,名喊沙陀里番,固然截教,却是最信神佛,尊崇三宝。后来,悟空打死迷害艾二妞的刺猬精后,老回回与唐僧聊天时还曾为其指点迷津。孟洪故事,说的是回民孟洪见财起意,暗害了另一个贩牛的回民哈德力,哈德力阴魂在森罗殿喊冤起诉,阎王便让他托生为孟洪之子,借机报仇雪耻。后来,孟回回因为拾金不昧,救人一命,积下阴德,最末在悟空搀扶帮助下逃过一劫,父子尽释前嫌。
鼓词《西游记》之所以讲唱发作在回民身上的故事,描画其生活、风俗,并有意将回教与释教结缘,表达对回教长老的尊崇,那可能是因为当初听鼓词的有很多是回民,为了切近回民的生活,引起回民听寡的共喊,鼓词艺人才锐意讲唱回民的故事。汗青上,特殊是清朝,京城确有大量的回民,他们聚居在牛街、回回营、马甸、畏吾村、三里河等地,清统治者还专门为回民兴建了马甸清实寺、回回营清实寺等,回民们在京城多以运营牛羊为业。①可见,鼓词艺人说唱回民故事,当是使鼓词艺术更“接地气”的自觉逃求。
别的,鼓词艺人在说唱回民故事时,还着意衬着一些斗殴排场。如回民夏忠醒酒殴打老婆艾二妞,二妞表兄徐三混出头具名拉架,成果两人打了起来:“三混先拉四平架,夏忠忙将架子收。那一个窜蹦跳越龙取水,拗步斜形虎奔食。那一个彩凤向阳双展翅,单腿拳回独立鸡。那一个龙马跳涧连三脚,怪蟒唤风两腿急。那一个批红判白拳飞快,行在东来又在西。那一个金童献宝来的紧,玉女穿越路径奇。那一个哪吒擒怪拳扑顶,大圣降妖用脚踢。那一个乌龙进洞施展勇,拨草觅蛇倒退(蜕)皮。那一个狮子摇头大张口,侧身迈步扑狻猊。三混连使逃风脚,脚起双飞人怎敌。夏忠兜当(裆)着了重,哎哟一声咕咚栽倒地埃墀。……老回回 一见女婿倒在地,急得两眼似銮铃。 大喊贤侄别脱手,且喊他 起来有话说清楚。三混闻听佯不摘(睬),听之好像耳傍(旁)风,挺体态左手掐住嗓膈眼,抡开右手下绝情。只听吧吧连声响,鼻眼歪斜一抹平。”一般来说,文化水平低的人传闻书的兴致点会更多地集中在斗殴、凶杀等暴力场景的描画与衬着方面,如许能够从中获得惊险、刺激的称心感。鼓词艺人对此当深有体味,因而在讲唱故事时才会锐意衬着斗殴排场,以求骇人听闻。也正因而,斗殴描写便成了鼓词中不成贫乏的艺术要素。其他如讲鬼故事以恫吓人,讲通奸、迷情故事以吸惹人,都不过乎是为了迎合民间俗寡逃求感官刺激的心理,以期兜揽更多的听寡。
五、鼓词《西游记》的编创特征及其评判
以上,我们对鼓词《西游记》若何改编小说原著、停止艺术立异的根本情状做了初步的阐析,从中不难看出鼓词创做的一些重要特征。鼓词根本上是根据小说供给的故工作节与叙事脉络停止演说的,但它并非照本宣科,而是在原著的根底长进行了大量的改编与立异;其改编与立异的根本原则是世俗化、生活化,也就是尽量切近老苍生的生活世界,编创一些老苍生感兴致的世俗生活故事,并将次要人物塑形成关心民生疾苦、为民排忧解难、根除人世不服的布衣英雄,以拜托老苍生对英雄人物的心理等待;与此同时,为了使所讲的故事娓娓动听,鼓词还设法加强情节抵触的戏剧性,增加一些笑料,锐意衬着斗殴排场,讲说令人惊悚的鬼魅故事,以获得惊异、刺激、有趣的承受效果。
对此,我们该若何往理解、评判呢?假设单从阅读、赏识文学做品的角度看,鼓词对小说的改编,显然存在主次不分、详略失当的弊端。试想,一个与取经关系不大的“刘全进瓜”,它就说唱了两万多字,而做为小说附录的“唐僧出生避世”故事,又没完没了地说唱了三万六千多字,比拟之下,小说中写得最超卓的大闹天宫,它却只说唱了一万六千多字,那不是典型的主次不分、详略失当吗?至于鼓词虚构、创做的那些故事,又多是无关取经痛痒的、旁逸斜出的内容。一个恶霸张雄欺男霸女、谋财害命的故事,它竟然絮絮不休地说唱了四万多字,而做为故事主干的八十一难却多半走马观花,就连“三调芭蕉扇”,也才说唱了一万两千多字。那不是轻重失度、茫无头绪吗?从审美风气上讲,鼓词编创的那些世情故事,也与降妖捉怪的神魔斗争故事存在风气不谐的问题,前者以写实见长,后者则以奇异怪诞取胜,而《西游记》素质上是一部超现实的神魔小说,因而鼓词的编创不是有违小说的创做风气吗?别的,鼓词在写人、叙事和描画场景时也多流于程式化、套路化、相同化。因而,假设把鼓词《西游记》当做文学做品来阅读,其艺术局限性是显而易见的。
不外,如许理解、评判鼓词《西游记》,能否存在错位、不妥之嫌呢?假使我们把鼓词《西游记》定位为说唱笔录本,那么从现场演说、听寡承受的角度,就会对它做出差别的熟悉与安妥的评判。原来,鼓词是一种面向听寡的说唱艺术,以讲故事娱寡为本位。因而,艺人在说唱《西游记》如许一部为人熟知的小说时,必需起首考虑若何推陈出新、扣人心弦,而要做到那一点,就必需使其所说的故事“接地气”,对小说所写停止因时、因地与因人造宜的革新,并能创做出令听寡耳目一新的新故事。那就是为什么鼓词《西游记》要挠住小说简述的世俗生活故事大做文章,操心编创一些切近公众生活的新故事(包罗很有特色的回民故事),以及在故事中融进风俗民情的次要原因。至于强化故工作节的戏剧性抵触,有意造造一些笑点等,那也次要是出于娱寡的考虑。张次溪曾指出:“畴前说评书,只照书中原义说之,后因听者沉闷,乃加进许多惹人笑乐之动做。”[14]说鼓词天然也是如斯。别的,鼓词《西游记》中存在的程式化、套路化现象,那也是由口头文学创做的特征决定的。一个平话艺人凡是必需掌握足够的叙事程式与故事套路,才气上场平话,适应书场即兴创做与演说的需要。[15]如许做当然会流于俗套,读起来相同乏味,不外在现实的平话场中,因为艺人说学逗唱兼施,声情姿容并茂,听寡便不会有相同乏味的腻烦感。何况对听寡来说,听书不免迟到早退,也不大可能每场必听,因而为了让听寡及时领会故事停顿,平话人也需要不时重述前面所说的内容。还有一点值得一提,即鼓词说唱的刘全进瓜、唐僧出生避世等故事,也常见于清代的一些戏曲、宝卷、道情等做品,而且它们在内容上都大同小异。那阐明在俗文学生态场域中,各类说唱文艺之间,说唱与小说、戏曲之间,既各守门庭,各擅胜场,又互动交换,扬长避短,相互促进,从而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现象,并表现出一些带有共性的编创体味,即逃求故事的世俗化、传奇化与兴趣化等。
总而言之,从说唱文艺表演的视角往看照、评判鼓词《西游记》,如许才气较切当天文解、评判鼓词创做的一些艺术特征。而从承受与传布的角度看,因为鼓词艺人能自觉地根据听寡的承受心理与赏识口味来重构小说原著,有意地在本地听寡的视域、体味、欲求、兴趣的根底上来塑造人物、创编故事、展开叙事,并积极地与听寡停止对话、交换与互动,因而就更易于耸动听闻,惹人进胜,产生激荡人心的承受效果。能够说,《西游记》等名著之所以家喻户晓,那与平话艺人擅长从民间受寡的视角重构、说唱小说是密不成分的。诚如曲艺名家侯宝林等所指出的:“小说问世以后,说唱艺术鼓吹妥帖、充分加工的感化也不容漠视。现实上,刘备、关羽、诸葛亮、武松、李逵、鲁智深、唐僧、猪八戒、孙悟空,那些个性明显的典型形象所以可以家喻户晓,说唱艺人显然立下了不朽功绩。在劳动听民还不掌握文化的旧时代,曲直艺和戏曲艺人使那些英雄形象酿成群寡的密切伴侣。”[16]
当然,鼓词《西游记》中存在的内容主次不分、叙事详略失当、情节疏于照应、说话挈泥带水、语词量木无文等问题,那与平话人的艺术素养有限、演说程度不高也有密切的关系。整体上看,鼓词《西游记》对小说原著的改编与立异所表现的思惟艺术水准是不高的,与车王府所躲的另一鼓词《封神榜》比拟,是稍逊一筹的。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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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宋]罗烨:《醒翁谈录》,沈阳:辽宁教导出书社,1998年,第4页。
[14]张次溪:《天桥丛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书社,2006年,第111页。
[15] [美]阿尔伯特·贝茨·洛德:《故事的歌手》,尹虎彬译,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
[16]侯宝林、汪景寿、薛宝琨:《曲艺概论》,北京:北京大学出书社,1980年,第116页。责任编纂:国法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