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敢 | 张 □ 与张竹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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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竹坡的父亲张□(1643-1684),字季超,号雪客,生逢明清易代,每做式微之叹, 而纵情山川,肆力芸编,尤以诗词骈文见长,卓然可为清初大 家。

在张竹坡一生中,无 论是人生立场、思惟情趣,仍是文学涵养、脾气习尚,对其影响更大者,莫过于他的父亲。

张竹坡的祖父张垣,中式崇祯癸酉科武举,出任河南回德府通判。清兵进逼黄河, 睢阳总兵许定国反叛,张垣威武不平,壮烈殉难。 时为南明弘光元年暨

清顺治二年。 当 时张 □ 不满二周岁,尚在襁褓之中。

张垣是彭城张氏肇兴之祖,有清一代,备受张氏后人的推崇驰念。国对头恨,在张 □ 心里深处,打上了永不成磨灭的烙印。

顺治十二年,「公 年十三,伯兄远镇天雄,仲

兄以内史进侍清班,群从各复连任鹊起以往。公内而亲帏独奉,色笑承欢,外而广结宾 朋,座中常满」 1 。

各人有各人的人生路程。张胆、张铎并仕于清庭,为家族博得了「簪 缨世胄,钟鼎名家」 2 的地位。

张 □ 其实不苛求于二位兄长,但他本身却找到了隐居不仕的 理由:赡养萱堂。 〈司城张公传〉:

「方公之啸傲林泉也,桑梓同乡看其仕,群相告曰:东山不起,如苍生何,此语竟忘之耶?公笑而不答。

交亲劝其仕,私相谓曰:慕容垂乘父兄之资,少加倚仗,便足犯罪,此语竟忘之耶?公不答。

公之伯兄强公之都下,逼之仕,激相问曰:伯石辞卿,子产所恶,少而学,壮而行,致身显盛,光大前人遗烈,此语竟忘之耶?公勉应之。授司城之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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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遄回,末不仕。」

张 □ 所得的官是候选戎马司指 挥,并未实任。

张□在本身的诗文中,一再地表达了强烈的故国之思。《张氏族谱‧躲稿》录其〈泗 水怀古和石蕴辉韵〉:

「丰沛雄图看眼消,空余泗上水迢迢。诗歌旧迹碑犹在,汤沐遗恩事已远。白鹭闲依荒草渡,锦禽争过断杨桥。山水无限兴亡意,月色风声正寥寂。」

又〈初夏静夜玩月偶成〉:

「庭角空阶月似霜,清和气候夜犹凉。花眠露浥香初细,柳 静风牵影渐长。拥石高歌舒啸傲,抛书起舞话兴亡。衔杯不与人同醒,独醒何妨三万场。」

故乡易主,睹物触情,花木有知,山水怀恨,诗人抛书起舞,饮酒高歌,人醒心醒,啸 傲林泉。

《族谱 ‧ 杂着躲稿》录其〈山川友约言〉云:

「丹诏九重,难致草堂之居士。白云一片,堪娱华阳之隐君。奔放无拘,陶靖节之放怀对酒。诙谐特异,嵇中散之乐志携琴。」

更以陶潜、嵇康自况,为其末生不仕,自加了注脚。 〈司城张公传〉 :

「又念国度用武之秋,弧矢之事,尤不成缓。更结经济社,标以射约。而少年英俊辈,纷繁然操弓挟矢以从。」

联络张 □ 一生的政治立场,他组织骑射的目标,恐怕也和那种黍离之 情有关。

张□固然生长在清朝,也算得是由明进清的遗少,并且又有本身特殊的家庭布景, 他之不与清朝协做,应是国对头恨使然。

在彭城张氏家族中,表示出那种明显的排满情 绪的,张 □ 算是独一的一个。

后文还要讲到,张  为人通脱达看,逃求个性的自若,家 庭关系也甚为开通。他的政治倾向,不强加于族人,包罗他最钟爱重视的儿子张竹坡。

《张氏族谱》

《张氏族谱‧传述》录张道渊〈仲兄竹坡传〉:「父欲兄早就科第,恐孺子试羁縻时日, 遂进成均。」

儿子既然生长在清朝,是大清的臣民,他就应有本身抉择出息的权力,父 亲便也就为儿子供给了尽量的可能。 后来张竹坡五困棘围,而志很多懈,除

了小我的志 向、家族的压力之外,父亲的期看也是次要动力之一。

父亲甜为竹林隐逸而明志,儿子 奋欲金榜落款以慰心,父子二人的政治倾向虽异,其人生立场,却是殊途回一。

父子们都有一种幽愤郁积胸中,他们对情面冷热、人情冷暖深有慨叹,并时常在诗 文中流露出来。

明末清初,社会骚动,人心浮摇,是一个民俗丕变、世情浇薄的期间。 《张氏族谱‧ 传述》录张胆〈旧谱家传〉:

「神宗末年,徐以武功世其家者,锦衣批示,指不堪屈。出必宝马玉带,缇骑如云;居则甲第连霄,雕甍映日。其威福赫奕,熏灼五侯。」

〈司 城张公传〉:「当是时,流氛践踏之余,吾徐惊鸿甫奠,俗鄙风颓。」

张 □ 对「俗鄙风 颓」的世习极为惋惜,〈司城张公传〉:「高让之士,厉浊激贪,公其人欤?」

《张氏 族谱 ‧ 躲稿》录张 □ 〈春日云龙山怀古和孙汉雯韵〉:「 …… 三千世界端为幻,七十人 生孰易逢。名利于今君莫问,尼山久隐道谁从。」

张 □ 那里所谓「道」,指的是什么呢? 《张氏族谱 ‧ 杂着躲稿》录张竹坡〈治道〉:

「得道则治,失道则乱, …… 盖政教存乎风 俗,风俗系乎人心。自古礼之不做也,而人心荡荡,则出乎端方之外矣。自古乐之不做 也,而人心骄

骄,则肆于淫逸之中矣。人心不正,风俗以颓。 …… 人心风俗污染已久, 欲复时雍之胜,岂易为力哉。」

显然,他们父子所说的道,仍是封建伦理标准。他们都 不是哲学家,不克不及对新的社会情况所形成的新的时代风气,赐与哲学的阐明,他们对流 俗浇漓

的训斥,只能以文艺的形式表示出来。

在那一方面,儿子承袭了父亲的情感,并 因为本身的出身表示得更为深入。

《张氏族谱‧杂着躲稿》录张竹坡〈乌思记〉:「至于情面频频,世事沧桑,若黄河 之波,幻化意外;如彼苍之云,起灭无常。」

他的诗更予以间接的责备,《十一草 ‧ 拨 闷三首》其二:「老迈做客反依人,手无黄金辞不美。而今识得世人心,蓝田缓种玉, 且往种黄金。」

他的那种情感,在《幽梦影》的批语中也有所流露,如他评「古之不传 于今者,啸也,剑术也,弹棋也,打球也」那一则时说:「今之绝胜于古者,能

吏也, 滑棍也,无耻也。」

他曾「恨不自撰一部世情书,以排遣闷怀」,后来他评点《金瓶梅》, 原因之一,即是出于「穷愁所迫,炎凉所激」 3 。

《幽梦影》

假设说在政治思惟倾向方面,张对张竹坡的影响,还算是部门的间接的话,则在 人生立场、生活情趣方面,父亲赐与了儿子全面的间接的影响。

父子们都有活着就要做生活强者的志趣,虽然他们的表示形式不尽不异。

〈司城张 公传〉:「吾徐惊鸿甫奠,俗鄙风颓,公乃肆力芸编,约文会友,一时闻风鼓起,诵读 之声,盈于里巷。 …… 由此国俗为之丕变。」

张 □ 限于不仕于满清的初志,慨然以力挽 日见颓鄙的人之常情为己任。他「乐水乐山,会文会友」 4 ,排难解纷,甜做不垂于野史 的公众指导,赢

得了桑梓父 老的推崇恋慕。 〈司城张公传〉:

「而乃周旋恬雅,揖让雍容,行觉奇气英英,扑人眉宇。至其综理家政,则摆设有方,屏当不紊。夫以翩翩年少,具此练达之才,每令老生宿儒对之挢

舌。……

公敷陈事理,词义精剀,声响朗然,郡中巨细事咸量诸公。公剖清楚晰,悉中肯綮,而桀黠争雄纠结难明者,经公词组,莫不含羞释忿而退。

盖公临事刚而不亢,柔而不亵,曲爽轩豁,音吐鸿鬯,令人凛然如对巨鉴,而不克不及隐其迹也。」

张 □ 既不克不及「达则兼济全国」,便「穷则独善其身」。

但他虽「是 以富春垂钓之士,友麋鹿而侣鱼虾;神武挂冠之贤,芥功名而尘富贵」 5 ,却并不是颓丧沮 丧,沉沦不起,而是以一生精神,汲山水之精

华,借前贤为砥砺,在诗词骈文方面,达 到了很高的造诣,得到现代的首肯。

张竹坡则奋以全国为己任,极欲在政治上大展经纶。他少有大志,每以张良、萧何 自许。

《十一草 ‧ 留侯》:「飘然一孺子,乃做帝王师。 …… 末得骋其志,功成鬓未丝。」

《十一草‧酇侯》:「……不有萧丞相,谁兴汉沛公。……授汉以王业,卓哉人之雄。」

他之所以「一生负才拓落」6,百折不挠,是因为他坚信本身「不是通俗儿女姿,须从霜 后认柔枝」 7 。

他觉得本身就像虎为兽中之王一样,生成就该是人中之杰。〈拨闷三首〉 其三:「我志腾骧过于虎, …… 壮气凌霄志拂云,不说人世儿女话。」

张竹坡在评《幽 梦影》时说:「心能自信。」他确实不单坚信他必然可以高占鳌头,并且坚信他未有不 能干成的事业。

也是靠着那种自自信心,在北京夺标返徐,翌年举次子,心绪较为平静的 情状下,他「偶因一时文兴,借此一试视力」,而在「十数天内」 8 评点了

《金瓶梅》。

父与子都逃求至性至情,尽意捕获灵感契机,力争过火的效益,喜尚极度的刺激, 有一种为本身的事业和喜好穷心尽量、不吝心神的献身精神。

《张氏族谱 ‧ 杂着躲稿》 录张 □ 〈惜春草小引〉: 「余琴书性癖,花鸟情深。九十韶光,欲尽绸缪久住;三春景 物,肯教随便轻回。」

〈山川友约言〉:「况朝露易晞,浮云难久,春花虚艳,秋月徒 辉, …… 会之期也宜频,庶情怀之相洽。要知气分既相投,须置形骸于莫问。」

不单他 本身如许说,他的伴侣也如斯看,《张氏族谱 ‧ 赠言》引陆琬〈山川友诗序〉:「彭城 季超张先生挟不世之才,负泉石之癖,而不时觅幽选

趣,信宿乃返。自号曰:山川友。」

《张氏族谱‧赠言》引赵之镇〈惜春草序〉:

「季翁先生……才奇八斗,而一往情深。且 与山川为缘,莺花做主。当云龙、戏马岚翠侵衣,燕子、黄楼春光满目,无日不携斗酒,挟管弦,酣觞啸咏其

间。每抚景兴怀,豪视一世。」

张 □ 性耽山川,熔锻诗词,一生的 心血,都用于「立言」。

父亲呕歌任事的痴心进迷,儿子更发扬成为拼搏。〈仲兄竹坡传〉:「兄虽立有羸 形,而精神独异乎寡,能数十日夜目不交睫,不认为疲。」

张竹坡五落桂榜,锐气不歇, 《十一草 ‧ 客虎阜遣兴》其三:「凭吊有时心耳热,云根拨土觅吴钩。」

〈拨闷三首〉其 一:「千秋万古事如彼,我敢独不与天做周旋。既非谄鬼亦非颠,更非俯首求天怜。 …… 闲中得失决不下,致身百战当何以?」

张竹坡评点《金瓶梅》以后,遭到家族的萧瑟, 社会的排斥,但他「自是一身多缺陷,敢评风土惹人嘲」 9 ,没有因而撤退,而接着又在 扬州参与

了《幽梦影》的责备。

《仲兄竹坡传》

与父亲「朗畅之怀,曲欲不容一点俗尘飞来摆布者」10那种清雅的情调差别,张竹 坡因为更多的是在贫苦失意的顺境中渡过,他期看得到世人所能得到的一

切,并且要加 倍地猎获。

他责备《幽梦影》时说:「我愿太奢,欲为清富,焉能遂愿。」又说:「一 岁当以我畅意日为佳节。」

什么是他抱负的「畅意日」呢?《幽梦影》有一则云:「赏 花宜对佳人,醒月宜对韵人,映雪宜对高人。」

张竹坡评曰:「聚花、月、雪于一时, 合佳、韵、高为一人,吾当不赏而心醒矣。」 他认为如许的日子,「其乐一刻胜于一日 矣」。

张□和张竹坡都最重交游,性喜挥霍,视金钱富贵如流水,以友情良知为生命。〈司 城张公传〉:

「公门第迥然,而晰产乃不及中人,且性喜挥霍,以涩囊致困。客劝公运营子母,认为饶裕计。公答曰:珠帘玉箔之奇,金屋瑶台之美,虽时俗之崇丽,

实愚人之所鄙。……

公最重交游,尝结同声社,远近名人,闻声毕集。中州侯朝宗方域,时下负盛名,北谯吴玉林国缙,词坛宗匠,皆间关进社。盛可知矣。……

湖上李笠翁渔偶过彭门,寓公庑下,留连不忍往者将匝岁。同里吕青履维扬、孙曲公曰绳、居梦实毓香、杨又、曾巩、徐硕、林栴之数子,常与公共数晨

夕于烟露泉石之间,数十年无间然也。」

张也常离家出游,《族谱‧躲稿》录其〈赠博平耿隐之〉:「癖爱烟霞尘富贵,性甜 泉石老林丘。云龙折柳为君赋,改日同期五岳游。」

据《张氏族谱》,他曾到过北京、 任城、汉阳、苏州、杭州等地。张  四十二岁那年,因哭友过恸而卒。〈司城张公传〉:

「公一日挟病出数十里外,哭其至友于悬水村,过恸,回途冒风雪,病转剧,因着床褥, 遂不起。吁,公以致性死于友,公父以致性死于君,易地皆然,而

志节萃于一门,能不令人景行而仰行耶!」

张竹坡从小生活在世伯们同声响应、诗酒怡情的情况之中,他很早就学会了看察生 活。

他看到父亲以雍容恬雅的风度和鹤立鸡群的诗章,连合着一群有才调的伴侣,他对 于「宁为小人之所骂,毋为君子之所鄙;宁为盲主司之所摈斥,毋为

诸名宿之所不知」 11 的说法,极为附和。

张竹坡少小还在私塾之时,就以他聪颖绝伦的才华,使「同社尽为 倾倒」 12 。

他起头觅觅和抉择伴侣,「少年结客不知悔,黄金散往如流水」 13 ,末于他 找到了诸如「少负吟癖移朝暮,长章短咏按律度, …… 师心一变家学

荒,不学大雅学骚 庄」 14 的阎千里如许的诗友。

《张氏族谱‧赠言》引阎圻〈闻竹坡先生将至赋此答之〉 其二:「闻君年少喜长游」,其三:「江南秋风蓟门霜」,张竹坡确是走南闯北,游兴 甚浓。

他二十四岁北上都门,魁夺长安诗社,「一时都下称为竹坡才子」 15 ,而像父亲 一样为名人所青目。

他二十七岁再下金陵,销售《第一奇书》,「于是远近购求,才名 益振,四方名流之来白下者,日访兄以数十计。兄性好交游,虽居邸舍,而座上常满。

日之所进,仅足以供挥霍」 16 。固然那时张 往世已久,从张竹坡身上,仍很能够看到

他的影子。那一年秋天,张竹坡第五次应举落选之后,先后旅寓扬州、苏州,加进张潮 等人的活动圈子,也是很活泼的人物。

《金瓶梅评点家张竹坡年谱》

据《族谱》,张生前着有诗集《山川友》《惜春草》,并编有诗集《同声集》。

《族谱‧躲稿》固然只从其《山川友》《惜春草》中选刊了十五首诗、四首词,张诗词 的风格特色,仍约略能够从中窥探出来。

〈山川友约言〉与〈惜春草小引〉,因为是骈 文,与其诗词的风气也是同一的。

张的诗词,从题材上看,不过乎三类:

一是赠答唱和诗,如〈春夜晏西园次孙汉 雯韵〉〈送董建威之京〉〈赠博平耿隐之〉〈和答弥壑僧人〉〈和答王子大〉〈春日云 龙山怀古和孙汉雯韵〉

〈泗水怀古和石蕴辉韵〉〈登云龙山和殷符九韵〉〈菩萨蛮〉 (送 路秀寰果老洞修行) 等;

二是旅游诗,如〈春日访渡愚上人〉〈秋天登任城太白楼谒二贤 祠〉〈过西泠游飞来峰〉〈登晴川阁〉〈夏季偕友人饮石湖浣俗泉〉〈传言玉女〉 (重

阳旅况) 等;

三是咏物诗,如〈白云禅院〉〈初夏静夜玩月偶成〉〈青玉案〉 (春雨) 〈菩 萨蛮〉 (春阴喜月儿) 等。 而无论是哪一类,几乎都离不开山川。

能够说,山川是张 □ 诗 词吟咏的对象,也是其灵魂。 陆琬〈山川友诗序〉:

「六合间之有山川,即六合之性灵,六合之文章也。……盖先生之诗,借山川而愈奇;山川之奇,借先生而益重。非先生不克不及友山川,然则惟山川乃可友

先生耳。」

可谓的论。前文讲过,张  的政治倾向与人生 立场是做竹溪隐逸,他以山川为题,恰是写他本身。

确实,在他的诗词中,未有应酬的 虚做,或违心的唱优,而春夜、夏月、白云、流水、云龙山、晴川阁、石苟湖、飞来峰, 无不有他的身姿脾气涵盖其

间。

清初诗歌,很多篇章循沿明季流习,宗唐宗宋,往往徒具架构,而浮泛无物。

张□ 是有识之士,有心之人,他的诗属于抒写个性一派。「我手写我口」,是张  诗文的特 色之一。那一优良的家诗传统,无疑为张竹坡所继续。

在《十一草》中,不管是春朝元 夜的回味,咏菊赠答的根究,仍是寓公游子的拨闷,弄月怀古的遣兴,都回荡着张竹坡 奋臂曲唤的声音。

他们父子在诗文中所固执表示的那种自我,充贯着一种怫郁不服之气。从那点上说, 父子是前后一脉,却又有各自的个性。

父亲是「光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的慨叹, 那是一种难言之衷,所以表示得委婉迂回。

他的诗从字面上看 往,似乎只是山水花木, 只是春愁秋闷,其沉郁愤激之思,却透过水光山色,巧妙而又天然地流露出来。 如〈春 日访渡愚上人〉:

「二月春风绿未齐,疏村历历小桥西。一湾流水无人渡,十里空山有鸟啼。素性相亲依涧壑,尘心销尽鉴清溪。登临欲借天龙意,也向林峦结隐栖。」

鸟声 啾啾,流水叮叮,绿色初剪,春光亮媚,那本应是生气盎然、催人朝上进步的情况,做者却 产生了 「尘心销尽」「林峦结隐」的思惟,委实发人深

思。

又如〈过西泠游飞来峰〉:

「六桥烟柳久相思,此日登临春较迟。无恙湖光还载酒,多情山色欲催诗。一峰谁识西来 意,千前人哀南渡时。徒倚漫疑灵鹫远,秀峦原是旧分奇。」

杭州光景,诗人久已憧憬, 一朝南下,「六桥烟柳」,却渐渐而过,而伫立飞来峰前,遐思冥想,本来他是哀思民 族兴亡的往事。

张评本《金瓶梅》

张 □ 在〈山川友约言〉中公开声称:「况我同人,咸饶异致, …… 自宜 接七逸之武,盘桓于翠竹之溪。」

他在 〈惜春草小引〉中也说:「无法风雨欺人,以致 莺花无主, …… 爰拈旧体,用诉新愁,或测字躲头,或回文会意, …… 聊展微吟,少舒 幽

愤。」

张竹坡则是恃才傲物,而久困场屋,弄得贫病交加,仰人鼻息,其一腔愤懑,发之 为诗文,能够毫无所惧地唤天呛地,一泄无余。

如〈拨闷三首〉其三:「我生泗水上, 志节愧疏放,不着边际汗遨游,十载未遇不难过。 …… 我来凭吊不堪情,落花啼鸟空满 眼。白云知我心,清池

怡我情,面前未得志,岂足尽生平。」

又如〈治道〉:「呜唤, 古成才也易,今成才也难,良可慨也夫!」与风流蕴藉的张  诗差别,张竹坡是饱含激 情,曲抒胸臆。

如许,父子的诗歌,便闪现出差别的风气。父亲是典雅飘逸,儿子是平易顺畅;父 亲是雍容委婉,儿子是活泼量曲。他们各自拔取了最适宜表示本身风气的

格律形式:父 亲以七律见长,儿子以古风取胜。

父子固然各领风骚,却是异曲同工。他们的诗词有一 个配合的特色:清爽豪畅,堪称皆得太白三昧。

张 □ 〈秋天登任城太白楼谒二贤祠〉:

「高楼独峙古城巅,楼下苍苔不计年。泲水秋风香笔墨,凫山夜月带云烟。非徒彩笔名诗 圣,岂为金樽誉酒贤。千载隐怀谁共解,相怜惟有饮中仙。」

就以李白良知自期,表达 了对「诗圣」「酒贤」的喜好。阎圻〈漫为放歌一首〉:「竹坡竹坡吃苦求,点墨如金 笔如钩,信得燕公好手腕,一挥万卷

筑诗楼」,几乎便就是「斗酒诗百篇」的李白再世。

平心而论,张竹坡的诗固然也斐然可看,固然张竹坡在其时就被誉为「诗名家」17, 固然他颇得家学真理,比起父亲的诗来,却难免差肩一筹。

陆琬〈山川友诗序〉:「余 居彭城久,每过从先生馆舍,受诗稿卒业,如行山阴道上,千岩万壑,目不给赏,水光 山色,冉冉飞动楮面。」

赵之镇〈惜春草序〉:「余至彭城,受知于季翁先生,因得快 读其所著,才奇八斗, …… 使高岑王孟驰驱毫端。是以盈囊充箧,无一掷地不做金石

声。」

实非过誉之词。张的诗歌,风格文雅,意境幽爽,出句平易,炼字贴当,音韵铿锵, 朗朗上口,即列之清初各人之林,实当之无愧。

《张竹坡与研究》

张□对儿子的影响是多方面的。

张□解律工画,宏儒硕学,读书不倦,吟咏不停。在父亲的传染下,竹坡「甫能言 笑,即解调声。六岁辄赋小诗」 18 。

张 □ 性喜交游,座客常满,友朋又皆现代名人,席 间天然气宇轩昂、辞吐非凡。

竹坡自幼侍奉父侧,潜移默化,其志向自与众不同。「一 日丱角侍父侧。座客命对曰:河上看音柳;兄应声曰:园外医生松。举座奇之。」

儿子 的气量天禀、才智器识极像父亲,「父由是愈钟爱兄」 19 。 父亲视竹坡为其家千里驹,命携其弟道渊「同就外傅」。

并「恐孺子试羁縻时日」, 很早就为儿子捐监,欲其「早就科第」 20 。父亲尽其所能,为儿子展设了一条平整的人 生大道。

竹坡十五岁那年,南下赴应天乡试。极有可能,就是父亲送他应举的。当然父子们 是满怀自信心前去的。

不意却「点额而回」 21 。那天然出乎张的意料之外。儿子初试不 利的事实,对张  是一个致命的冲击。他那「一生善病」 22 的身体一会儿垮

了下来,二、 三个月以后,张  便长辞了人世。

张满怀幽愤,死不瞑目;竹坡也是「旋丁父忧,哀毁致病」23。父亲的往世,给 了竹坡强烈的刺激。

从此,他失往了慈祥的父亲,失往了优裕的生活,失往了父亲的社 交圈,带着心灵的创伤,肩负起自立的重任,而「如出林松杉,孤立于人世矣」 24 。

张既不克不及尽忠于国,便全心尽孝于母,「亲帏独奉,色笑承欢」,在他的言传身 教下,他们全家极重孝道。

康熙二十七年春,张竹坡因为驱逐嫂氏前去宿迁,那时他已 是二困棘围,想到本身孤负了父亲的期看,写下一篇豪情充沛的抒情散文〈乌思记〉, 自

我责怪,痛不欲生。 内中说:

「彼曹娥者,一女子也,乃能逝长波,逐巨浪,贞魂不没,末抱父尸以出。矧予以须眉须眉,当丧父之后,乃不克不及一奋鹏飞,奉扬先烈,槁颜色,困行

役,尚何面目舒两臂系五色续命丝哉!」

父亲对儿子的影响,不单在其生前,并且在其死后,日积月累。父亲往世以后的十 四年里,金陵乡试,竹坡是场场必到。

他似乎欠下一笔债务需要了偿,想搏命赢得一第, 步进仕途。他所以如斯,与其说为了政治抱负,不如说为着「奉扬先烈」。

困于场屋之 后,他一方面仍然决心「致身百战」,一方面另觅朝上进步的路子。

〈仲兄竹坡传〉:「 (兄) 遇友于永定河工次。友荐兄河干效劳,兄曰:吾聊试为之。于是昼则督理插畚,夜仍秉 烛读书达旦。」

张竹坡为了酬报父亲的教养,竭尽了心力。但他命运不济,功亏一篑。 永定河工竣,张竹坡却突然病卒。

〈仲兄竹坡传〉:「兄即殁,检点行橱,惟有四子书 一部、文稿一束、古砚一枚罢了。」

汗青没有给张竹坡进仕的时机,没有再给他应试的 时机,张竹坡必然是带着比他父亲更大的遗憾和愤慨分开人世的。

张竹坡既然不克不及仕进,他的才智便会逃求其他范畴发泄出来。其时京师有个长安诗 社,「每聚会不下数十百辈」,极一时之盛。

康熙三十二年冬,竹坡刚从南京第四次落 榜回到徐州,闻知此事,随即「束拆就道」,「兄访至,登上座,竞病分拈,长章短句, 赋成百有余首,寡

皆压服。一时都下称为竹坡才子」 25 。

南京落选,而北京夺魁,前后不外数月时间,实是对封建科举的绝妙的挖苦。张竹坡当然以此自慰,但他绝未就此称心。一年之后,他起头了他一生中最

伟大的事业 —— 评点《金瓶梅》。

张□「多蓄异书 古器」,张竹坡凭仗父亲的躲书,培育提拔了对稗词小说的浓郁的兴致和卓异的鉴赏才能。

仅仅「旬有余日」26,他写下了十几万字的评语,对《金瓶梅》做了擘肌分理、鞭辟进 里的阐发,为中国古代小说理论,留下了一份光芒耀眼的遗产。

阿谁社会的荣誉看,使张竹坡不会想到,他恰是靠奇情异趣、怪才逸志,为他本身, 为他父亲,博得了永垂不朽的声誉。

如今,张竹坡在中国文学责备史上的重要地位,已 经根本得到公认。将他教导成人的张  及其「名满京雒」 27 的诗文,亦应引起人们的重 视。

《金瓶梅研究史》

正文(从略)

文章做者单元:徐州师范大学

本文由做者受权刊发,原文刊于《吴敢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出书。转发请说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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