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士嵩，（一九二三年十月～二○○一年八月）字盤金，號市忪道人，又號一用亭主。江蘇無錫人。生平所嗜者，惟詩、書、畫以及菸捲罢了。
平澹質檏風神遠
——讀墨士嵩詩稾
文 | 楚默
詩者，吟詠情性也。傳統的古典詩學命題從來都强調詩的抒情性質。然而，文人學士之詩，連篇累牘，摹古賤今都能算詩麽？明代的詩人李夢陽晚年有一個驚世駭俗的詩學口號：“实詩在民間。”以為“夫詩者，六合天然之音也。今途咢而巷謳，劣呻而康吟，一饮而羣和者，其实也。斯之謂風也。孔子曰：‘禮失而求諸野’，今实詩乃在民間。”這麽看，民間發自心里的唤喊、嗟叹也都是上等的实詩。
墨培爾的父親墨士嵩就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民間詩人。不惑之年開始做詩，熱情卻至老不衰。其傳世之詩稾三厚本均為未刊稾，然不蹈詞人之淺薄狹隘，不以引故據典為淵博，实的如黄遵憲所説的，“我手寫吾口”。情動而遇，以爽快質檏的民間口語寫個人獨特的感触感染，故多有令人動容之詩，不失為本质的民間詩人。
一、平澹質檏之自鳴
詩情從何而來？從現實生活的感遇而來。布衣苍生的生活平澹而实實，没有驚天動地的壯舉，也没有離奇盘曲的情節。但這種普通，只如果专心體驗，達到心與物的相契相融，便會有实情在筆端自鳴。這種“自鳴”不是裝腔做勢，故做喜怒哀樂，而是“竅遇則聲，情遇則吟。”墨士嵩的詩寫的都是凡近的生活，都是本身的所見所為，故有逼真的體驗。例如，一九六二年三年困難時期，他學補衣，做《補衣》詩，寫得質檏而实情自鳴：
夜歸倚牀幃，燈下學補衣。
粗手捻鍼線，線柔鍼孔微。
對燈穿鍼線，線鍼元相依……
行行斜復歪，鍼鍼密間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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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初學手，勝於縫新衣。
夜深綴補畢，補釘正芳菲。
這首詩檏實無華，選擇的是大汉子學補衣的生活瑣事。詩人挠住燈下補衣的特定環境，刻畫了捻線穿鍼的細節，寫出了補衣“勝於縫新衣”的逼真感触感染，這是從心底流出的实情。看似平澹的補衣動做與鸠拙的補衣過程，實寄寓着對生活的熱愛，對征服艱苦生活的自信心。今日讀這種詩，有過三年困難時期經歷的白叟都會覺得親切动人。
墨士嵩 （1923~2001）与夫人钱丽娟（1931~2022）
詩是主體感情情不自禁的流露，悲則扼腕唤天之痛哭，喜則鼓掌蹈足之歡悦。墨士嵩的詩無不根之情，斥無病嗟叹。情遇則吟，從情而赴響應節，逼真動人。他有一個兒子，困難時期因病而殀折，祗三歲。一九七四年，兒亡十三年，他寫了兩首《蝶戀花》憶亡兒，情辭哀切，其一云：
養育三年悲命折，昔日音容，倚膝牙牙説。
微恙三天形影滅，冷流繞墓聲凝咽。
辭他人間誰撫挈？
照片無言，想像今時節。
慈母時時長苦憶，傷心歲歲無动静。
這首詞，摘用的是急促的进聲韻，非常切合悲慟欲絶的當時心境。對照亡兒的照片相憶，展現往昔孩兒倚膝牙牙學語的情境，實在讓人倍感痛之进骨。不説本身思憶之痛，卻以慈母長苦憶相襯，將亡兒之情道之愀然，哀然。這種悲情與音節的天然結合，使实情找到了最為合適的形式。完全出自心底天然狀態之实情。
九十年代初，小兒子墨培爾以奔爽奇崛的印風在印壇嶄露頭角。已過花甲的士嵩白叟見而喜之，賦詩《培爾篆刻人驚其奇寄言勉之》：
商甲周鼎意自通，規秦模漢爾稀從。
幾刀切出天機趣，一發難收運斧風。
學問當須思所自，法書豈可不勤工。
现在吃苦謹慎處，祗在謙虚循序中。
這首詩愛兒之喜情溢於言表，又對兒子的印風归纳综合得非常到位。頷聯兩句，似乎急流曲下，曲道兒子印風之奔爽愉快。後四句勉其深其底子，多練法書，並连结謙虚謹慎的問學態度，更大之期盼一寓詩中，這是感觸於心的肺腑之言，又是实情四溢的好詩。
空山三友 墨培爾篆刻
假设説情動而遇，詩中有自我是士嵩白叟詩的一個特色，那麽不蹈舊蹟，不襲前人衣冠，抒獨得之懷抱是其遊覽詩的另一閃光之點。士嵩詩稾中的許多詩都寫無錫景區的景物，這些风光歷朝名人都有吟誦，也不乏傳誦千古的名句。但士嵩白叟以今人所見之理，所用之器，所遇之時勢，逐个寓之於詩。景依舊是客觀之景，而融进了一時一地的賞景之情，具備了個體的特殊性。故他的詩，能使舊景出新顔，立意新穎，發人深思。讓景觀的人文内涵得到了新的開掘。如他的《秋波媚·御碑亭》：
皇上題詩似相同，到處詠春風。
山林確好，飾辭卻妥，濫調熟知。
行書筆墨皆言妙，竭盡老奴忠。
建亭刻石，千秋傳頌，自謂臣功。
御碑亭，俗稱皇亭，是一座氣派巍峨的建築，内竪乾隆下江南詠惠山的詩四篇，父母官刻詩於碑四側。這首詞不单對皇上的題詩做了諷喻，也對刻碑者做了評判。這在頌辭一片的詩歌中可謂獨具個性。“到處詠春風”而詩意又類同，諷其“濫調熟知”，已很有時代特色。這就是他獨到的詩歌視角。再如《阮郎歸·點易臺》：
海棠謝了碧桃開，春光正暢懷。
惠山何處最清佳，惟登點易臺。
人有慮，境無埃，啼禽隨意來。
盟鷗曾惹見嫌猜，老年不復哀。
詩人將惠山最清佳之處許予點易臺，实恰是獨具目光。“點易臺”，連一般無錫人都不晓得在何處，别説是外埠遊客了。在惠山第二峯桃花塢，人蹟罕至。且因地僻年久湮廢，臺已不存，僅有亂石一堆。而在清代，每逢春秋佳日，遊人畢集。
墨士嵩与夫人钱丽娟
這首詞於人體驗的深入之處，在於他將歷史的人文底蘊與個人的情懷緊密地結合在一路，使湮廢的古蹟重放荣耀。點易臺為明代禮部尚書邵寶所築，是其在山崖精心搆築的讀易之臺。邵寶晚年因得功閹黨劉瑾，致仕隱居故鄉無錫，築臺點易，收徒講學。點易臺景觀，視野開闊，有淩虚蹈宇之勝概，故這首詞，既有對邵寶人格魅力的由衷稱讚，亦有本身登臺獨到之體驗。這首詩是士嵩白叟一九九八年四月寫的，其時已是七十五歲高齡。見景清佳，啼禽往來，遂有“老年不復哀”的積極向上的人生感喟。
愈是年老，詩人的生命精神愈顯張揚，這在良多詩中得到流露。如《癸酉元旦》：
無喜無憂又一年，慣經世路不狂顛。
未成本是通俗事，顯達亦愁陵谷遷。
詩中澹看名利成敗，對顯達富貴已看得很透。心態是安然平静的，平靜之心有進取之心，不斷奮力，恰是其生命精神。又《鷓鴣天·春暮》中説：
心尚壯，鳥知還。凝眸孤单對青山。
白雲渺渺天边遠，量力難勝澗壑攀。
心恬淡而勤奋不行，尽量讓生命的餘輝更燦爛，恰是詩旨所在。“凝眸孤单對青山”，十分深入地道出了人生的體驗。“偶吟幾句消閒曲，安适輕鬆對夕陽”，實在是一種審美的心境了。
墨士嵩白叟晚年不断在讀老年大學，學畫學書、吟詩做詩，非常自得其樂。他有一首《老年大學》是其晚年生活的生動寫照：
所謂讀書過十年，停停讀讀未揚鞭。
今朝教室又來坐，莫問擔心歲月遷。
宣紙兼毫堆架滿，青燈夜雨坐牕前。
似乎誠信萬分足，成績還看結業天。
確實有良多老年人在老年大學無休行地年復一年地連讀，圖的就是精神有所寄託，有老年人之間的交换安慰，他們的畫畫，寫寫，已是生命存在的一種新体例，生命之樂即在此中。
市忪道人影像
題 牡 丹
市忪道人
十年十度牡丹開，欲訪君家知幾回。
每怪洛陽千里外，先圖姿態賞心來。
市忪道人畫牡丹
襟懷存得無私在，
何用胭脂顯鉛華 ！
—— 水墨牡丹
秋波媚·中秋二首其一
市忪道人
一九九四年九月二十日
佳節中秋月朦朧，庭樹影無蹤。
月光澹澹，燈光燄燄，今夜情濃。
老妻又憶當年事，兩地對西風。
相思祗在，家書一頁，託付征鴻。
相思祗在，家書一頁，託付征鴻 墨培爾篆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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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忪道人手迹
二、白描：簡澹而風神自遠
墨士嵩白叟的詩，從語言和表現手法看，多用今語、俗語、口語，語言極為通俗和平實。“我手寫吾口”，用的也是平鋪曲叙的白描手法。恰是由於這一特點，他的詩，簡澹而風神自遠。
士嵩白叟學詩是下了功夫的，有詩為證：
老夫無事學詩詞，歷代佳篇即我師。
愛好初緣珍玩賞，揣测落拓射陽時。
借書當夜須鈔畢，吟詠中宵防外知。
眼界放寬寰宇大，求師徴友未為遲。
讀詩，鈔詩，求師徴友，謙虚好學。他的寫詩也是斟字酌句，一絲不苟，力图字意相稱：
自從枕上學謳吟，每晚光陰操此心。
炎夏無風巾濕汗，初春料峭冷侵衾。
潺潺牕外滴簷雨，的的鐘聲話夜深。
一句須經幾番改？僅為欣賞表微忱。
实所謂冷暑無輟，琢磨一字不知怠倦。
心中之意，衝口而出，其實裏邊還有一個情思轉化為文字的過程。所以，詩之所以需纠正在於字意未必相妥貼。士嵩之詩，不拘前人已有之語，已用之典，而曲道己意。耳目所之，皆筆而書之。他深知，詩貴質不貴靡，貴情不貴繁，貴和谐而不貴工巧。粗粗一看，或許覺得有點白曲，細細一想又覺得下字工穩貼切。他有一首《惠山寺》：
惠山庙宇早出名，千載滄桑賸幾楹。
陳蹟新懸誰寫匾，摩登裝點競經營。
西風銀杏未黄葉，秋水金蓮仍氣清。
不禮如來已塵土，斜陽碑亭兩無情。
這首詩寫惠山寺重建以前的情景，既有對千年古寺湮廢的懷念，亦有對時新裝潢的諷刺。頷聯“摩登裝點競經營”，用語非常新潮，似乎不類，卻又覺得這“摩登”二字大有諷刺味，這“競”字也將商業氣味道盡。五、六句寫景，满是白描，景清，氣清，神清，與上聯對照，實很高明。
1982年墨培爾與父母在無錫惠山留影
詩的白描是指文字簡練單純，不事衬着烘託的手法，這就對文字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所用之字必須委婉有餘味，方能風神遠出。例如他的《朝中措·愚公谷》：
愚公谷裏説愚公，那個是愚公？
廊繞荷塘殘蓋，憑欄幾度秋風？
其功尚在，其人安在？來往渐渐。
寥落霜林揜映，須看明歲花紅。
這首詞做於一九九四年，士嵩白叟已七十一歲。
愚公谷是明朝無錫進士鄒迪光在錫麓創建的私家園林，經營十餘年，建有九蓮臺等六十景。是當時全國私家四大名園之一。鄒迪光自號愚公，隱居於此。其子工詩文書畫卻又揮金如土，僅五十年園廢為荒丘。解放後重建。故這首詞實是有深入的歷史滄桑感。但不寫歷史，不玩典故，開頭設問道出愚公是誰的疑問。僅落筆於面前荷塘殘蓋，寄寓了很深的題外之意。鄒迪光無疑有功勞的，但斯人已逝，後人憑欄，若何不愚，讓人玩味深思。故這首詞，寫景簡潔而神遠，良多不盡之意盡在境外，這就是删繁就簡的魅力。
白描，看似随便實為難，須耳目所歷，親自體驗深进，方能拈出那麽一二景物。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他寫了一首《防震棚》的詩：
擔憂夜夜到三更，避災來眠防震棚。
處處傳言能不信？家家私語説心驚。
探看流月疎林隙，可厭秋蟲坿耳鳴。
此境此情何日了，唐山萬户正吞聲。
這首詩開頭的叙事祗二句，簡到不克不及再簡，三、四两句道擔憂，還祗是一般概寫。五、六兩句寫景，就簡潔而傳神，探看的細微動做，疎林隙流月的選擇，對秋蟲聲的討厭都把擔驚受怕之心绪傳達無餘。最為深入的是結句，把個人與唐山苍生的命運結合在一路，詩便有了思惟的深度。故，白描、白話，恰是其民間詩人的語言特色。
明麗端莊好物華，
賞心療疾盡稱嘉。
風流百代誰能似，
盼愿名花為國花。
——牡丹
市忪道人書自做《牡丹》詩
市忪道人畫牡丹
中秋
市忪道人
一九九一年九月二十二日
清輝奇絶淨簾櫳，遙賞仙家桂樹叢。
濁酒半盃瞋世俗，茶煙一縷感秋風。
纖雲舒捲澹銀漢，白露昇沉冷月宫。
斗轉星移何處鬧，老夫回卧枕衾中。
茶煙一縷感秋風 墨培爾篆刻
市忪道人影像
三、題畫詩：詩情畫意和谐
士嵩白叟詩稾中，題畫詩占了相當的比重。這不单與他愛畫，學畫有關，也與他的源源不斷的詩情有關。他的題畫詩大約可分三類，一種是觀名家畫的感受，並非间接題於畫上，屬於讀畫詩；一類是題於本身畫的圖上；再一類就是題兒子的畫，現别离论述之。
名家名做的觀感詩，如《宋人殘荷雙鷺圖》：
一雙白鷺嚮何處？莫問西東。
莫問西東，側見殘荷淺水中。
療飢觀覓魚蝦蹟，蕭瑟秋風。
蕭瑟秋風，大澤溶溶食餌豐。
這是一首《摘桑子》的詞，詩的立意很有機趣。詩没有詳細描述畫面，祗挠住殘荷雙鷺做了大膽的猜測與想像，良多畫面無法表達的詩思一寓蕭瑟秋景之中。所以，對兩隻白鷺的描繪獲得了詩的機趣。詩的切进點很新穎，讓讀者有了想像的餘地。再如觀《富春山居圖》，祗四句，卻有名畫與詩人的互動、交换，短小而雋永：
誰築幽居在富春，秋山高卧絶紅塵。
纖雲出岫晚霞起，山河遙聞嘯詠人。
顯然嘯詠人是詩人本身，所表達的林下之思借景而出。
市忪道人詩詞壽山石擺件 墨培爾刻
對本身所畫的題畫詩，大多是借物詠志，詩寓畫中。白叟喜歡畫牡丹，詩稾中題牡丹的詩触目皆是。如《題牡丹》：
玉堂富貴非吾好，國色天香得幾天！
未若筆端飛五彩，隨同宣紙壽千年。
寫富貴牡丹，卻以“玉堂富貴非吾好”言志，反牡丹之意而用之，題得有個性。
另一《題水墨牡丹》云：
筆寫神气出衆花，墨分五彩春光佳。
襟懷存得無私在，何用胭脂顯鉛華！
這曲以無私之襟懷喻花了。詩情畫意均足。
市忪道人畫牡丹
再如《題黄菊山茶》：
牆角黄花手自栽，晚香難引蜂蝶來。
莫為霜重説無伴，昨夜耐冬旁竹開。
這首詩，道出一段詩外之事，植菊花開，我已化為筆下之花，故詩中有畫。
白叟題畫詩中最耐人品讀和超卓的，是對兒子墨培爾畫的題詩。這些詩，親情、詩情、畫情和谐地匯在一路，构成一股湧動的情趣叠加的畫面。如《題湖天春色圖》：
濛濛細雨煙霧起，天接汀洲水面低。
若問春光最多處，鵝黄新柳揜長堤。
墨培爾的山川，筆墨濕潤，煙雲飛湧，最得江南太湖水鄉的神韻。白叟挠住煙霧、汀洲落筆，描繪一派迷遠綽約的太湖风光，讓鵝黄新柳揜長堤的初春意境更顯朦朧多姿。再如《清谿行圖》：
澗水悠悠草木萋，攜琴杖履過清谿。
山林深處知音在，一曲春光引黄鸝。
詩境清幽曠遠，澗水芳草，攜琴杖履之人，啼鳴之鳥，衆多气象，表示出一個生機勃勃的幽靜空間，詩意實為畫面所難達。
其他如：
嵐氣浮林薄，雲煙滯嶺頭。
轟鳴緣雨勢，出谷縱横流。
都能把靜行的畫面寫出氣勢來，聲音來，運動的畫面來。正大大拓展了畫面的功用。
墨培尔 市忪道人山川诗意横幅
68×136cm 2003年
士嵩白叟“一生未进名山遊”，故在筆墨之中寄寓他的暢遊之情懷。他的一些題畫詩，讀來詼諧有趣，又有無盡的人生體味在内。如《蝶戀花·題新安江之晨》：
江上春回林溆曉。垂柳千條，鳥比行人早。
空氣清爽都説好，無緣做客新安道。
常想暢遊身卻老，兩鬢成霜，此願何時了！
休説慳囊鈔票少，戲塗宣紙銷煩惱。
詩開頭寫畫面美景，反襯“無緣做客新安道”的悵恨，下闋寫年老錢少，只能在畫中銷煩惱，是一種可澀的況味。出格“慳囊鈔票少”，曲説“錢”，反俗為雅，韻味實足。
培爾在父親往世前常回無錫看看，故筆者也親見士嵩白叟音容笑顔。今日讀其詩，回首往事，宛然目前，撫之难免深慟。聊寫短文以記之，以補一時之欠。
月白風清泉咽低，
獨來獨往獨杖藜。
何不高歌邀月舞？
乘興那管驚鳥啼。
——月白風清圖
墨培爾 市忪道人山川詩意冊 25×40cm×4 2003年
題培爾山川圖十二首
市忪道人 |一九九八年二月上旬
湖天春色圖
濛濛細雨霧煙起，天接汀洲水面低。
若問春光最多處：鵝黄新柳揜長堤。
攜壺上翠微圖
江闊山青鎖曉暉，登臨回顧俗慮稀。
催人酩酊秋光好，何必攜壺上翠微！
逸 士 圖
榮枯春易秋，漲落在源頭。
丘壑有風雨，亦遺逸士憂！
明月清風圖
月上東山高又高，諠嘑陣陣雜松濤。
今宵喜得人人醒，只醒明月不醒醪。
清谿行圖
澗水悠悠草木萋，攜琴杖履過清谿。
山林深處知音在，一曲春光引黄鸝。
禪客無心圖
倦鳥歸來宿碧蘿，長空萬里晚山多。
緣何不問人間事，禪客應慙歲月過。
墨培爾 嵐霧銷翠——市忪道人山川詩意曲幅
138×68cm 2003年
山中論道圖
大隱金門姓東方，山中論道已相忘。
流泉自嚮人間往，暫旅桃源足自躲。
富春山居圖
誰築幽居在富春，秋山高卧絶紅塵。
纖雲出岫晚霞起，山河遙聞嘯詠人。
煙雨江南圖
朝煙未散眉山淺，宿雨初收芳草多。
二月江南好風景，筆底造化復若何？
水煙深處一閒僧圖
水煙深處號閒僧，五蘊皆空暫不克不及。
流水有情山外往，雲煙無意揜武陵。
月白風清圖
月白風清泉咽低，獨來獨往獨杖藜。
何不高歌邀月舞？乘興那管驚鳥啼。
谿山訪友圖
一住山村不記年，日聽松韻夜聽泉。
忽聞杖履谿橋上，知是先生來譚天。
《市忪道人詩詞集》
《市忪道人詩詞集》後記
文 | 墨培學
先父墨士嵩先生，字盤金，號市忪道人，又號一用亭主，後者取清黄仲則“百無一用是書生”意也。父親一生不求問達，常日所嗜者除菸捲外即是李青蓮、杜工部、陸放翁以及納蘭容若罢了（余等習藝文亦因而受父親啓蒙）。某次曾動員其參加吾邑之碧山吟社，未允，且以爲：詩歌當率性而爲，一进團體，便受約束矣。此見雖不無偏頗，然亦可窺其脾气之一斑。
父親往世後檢視其遺物，此中即有以六十四開筆記簿工整謄錄之自做詩詞三册，便攜歸收躲之。近因培爾弟之建議，欲爲父親出一集子，以資紀念，因得从头閲讀之。父親詩詞始做於一九六二年，擱筆於二 〇〇 〇年，前後近四十年之久，做品共計超過五百五十首。今謹案年份稍加釐定並就此中欠明確處畧贅數言以爲説明，另又删卻少量題材重復，意思附近及塗改過甚之做，餘均案原貌採进合爲一集，以饗同好，以貽兒孫罢了。做品中凡失律處（如三平尾等）均一仍其舊，以存原貌。
二〇 〇八年二月
先父《市忪道人詩詞集》讎校得句二首
墨培學|二〇〇九年四月
其一
昨覩遺篇思手澤，今讎印稾憶家嚴。
詩詞飽讀管何用？憂樂此中四十年。
其二
生前篋底庋躲久，身後人間流佈長。
從此年年家祭日，書香縷縷做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