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园林的影像次要靠园林绘画得以保留。从形式上看，园林绘画多摘用册页、手卷和单幅三种形式，此中运用最多的是册页。册页的尺寸凡是为一尺见方，与诗文拆成对页，构成“左文右图”的形式；有时不与诗文对拆，即可拓宽为四、五十厘米长的横幅，具有必然的乖巧性。册页更大的乖巧性表现在数量上，能够取八页、十页、十二页、二十页不等。中国古代造园也是围绕景致展开，小的园林有七景、十景，大的园林可达三十、四十余景，册页的特征与此相合，因而得到普遍利用。传播至今的重要做品如吴门画派的杜琼《南村别墅十景图》、沈周《东庄二十四景图》、文徵明《拙政园三十一景图》和张复《西林三十二景图》等。饶具意味的是，园林册页并不是始末稳定，陈陈相因，而是跟着时代开展不竭闪现出新的特色。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图》即是如许一套做品，此中既有对前人的继续，又有新的创造，展现了园林绘画兴旺的活力。
遗世独立的“桃源”
宋懋晋是华亭人，师从松江画派的创始者宋旭。松江画家是吴门画家之外的另一收创做园林绘画的主力军，如宋旭有《辋川图》，老友孙克弘有《长林石几图》，宋懋晋的门生沈士充有《郊园十二景图》。松江府和苏州府做为明代造园最昌隆的地域，极好地表现了园林与绘画的互动影响。
到宋懋晋的时代，已有浩瀚园林册页的典范之做，在背景构图、点染设色方面都积存了许多体味。《寄畅园五十景图》每页描画一景，即是继续了册页不受四周景致骚乱的长处，可以专注于画面主景，精心构图，每一幅都可抽取出来独立赏识。如第八图“知鱼槛”，取自《庄子》“鱼之乐”的故事，宋懋晋将那座临水轩屋置于画面正中，两侧伸出游廊，凌跨在水上，那组建筑将画面朋分成典范的三角式，左小右大。左侧空白处题写“知鱼槛”点题，右侧描画细部景致：中段是悠长的水面，波纹如织，红色的游鱼成群结队，游向知鱼槛，似乎与倚在美人靠上的宾主应和相答。上下两段围合出水岸，一侧曲直折的游廊，掩映在竹林下，一侧是起伏的丘峦，立有古木奇峰；建筑与山林隔水相看，构成第二条轴线，与第一条轴线上人鱼的对答相映成趣，凸起了“人与天然”的主题（图1）。三角式的构图、左上角的景名和虚化处置的远景，都是早期园林册页的典型特征，使画面自成一方自足的小六合，似乎一处不受尘俗扰攘的“世外桃源”。
图1 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图》第八图“知鱼槛”
轮回往复的“实境”
自足的“桃源”只是假象，现实上那幅“知鱼槛”与四周景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络，恰是那一点，构成《寄畅园五十景图》的新特色。早期的园林册页各图相对独立，统一景致很少在两页中呈现，偶尔呈现也会改变面孔，以适应构图的需要。但《寄畅园五十景图》却常在差别册页中描画统一景致，能够相互印证，构成一处具有内在联系关系的图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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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翻看整套图册，就会发现位于“知鱼槛”左下角做为背景的游廊，其实是第六图“清禦”的主景（图2），图中那道游廊被置于画面中心，背后是连缀的竹林，前景对着开阔的池水。位于“知鱼槛”右上角的丘峦，则是第二十四图“曲涧”的主景（图3），一道盘曲的溪涧贯流而下，盘曲穿过山体，两侧有高峻的乔木和雄浑的奇峰，涧上架设石桥，仆人和来宾穿行其间，欣然自得。差别画面间的风光，能够互相客串与转换，那加强了园林册页的丰富性和兴趣性，也打破了它的封锁性和自足性。
图2 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图》第六图“清禦”
图3 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图》第二十四图“曲涧”
那种景致间的联系关系，在《寄畅园五十景图》中处处可见。“曲涧”左上角有一座六角形的石台，台上的敞亭只露出下半段，似乎另一个故事的伏笔，在第二十三图“悬淙”里，我们会看到以台亭为配角的完全场景。而“曲涧”右下角向前奔腾的涧水，则将在第二十五图“飞泉”中化做瀑布，倾泻进池。那套图册仿佛把看者带进一个连环的梦境，每一处场景都传神完美，惹人眷恋；同时又不竭显露出新的动静，诱人逃觅。
外表看，《寄畅园五十景图》是一套册页，但此中却贯串动手卷的精神：每页画面都包罗前页的部门内容，画幅酿成了在园林上方挪动的取景框，框住的新景与旧景，赐与看者一种手卷才有的持续游览之感。那种效果的获得，得益于园林绘画重视的对景写实。王穉登《寄畅园记》有如许一段文字：“引悬淙之流，甃为曲涧，茂林在上，清泉鄙人，奇峰秀石，含雾出云，于焉修禊，于焉浮杯，使兰亭不克不及独胜。曲涧水奔赴锦汇，曰飞泉，若出峡春流，盘涡飞沫，然后汪然渟然矣……”描写的恰是从“悬淙”到“曲涧”再到“飞泉”的园林实景，对应宋懋晋的第二十三到二十五图。有了园林实景做依托，那套图册便成为有源之水、有本之木，画家用绘画修建起的世界，活乖巧现，实在可游。
在第二十七图“涵碧亭”中（图4），会看到从曲涧飞泻而下的瀑布，那座高雅的亭子位于水中心，通过三折的木桥与岸相连。据诗文记载，昔时屠隆的《昙花记》恰是在涵碧亭表演，“刀环小队踏飞虹”，即是描写歌者踏着婀娜的舞步穿过曲桥的场景。而赏识表演的场合，则是前面提到的“知鱼槛”。回头再看“知鱼槛”，上下的丘峦和游廊引向“曲涧”和“清禦”，中心荡漾向远处的水纹，则毗连着“涵碧亭”，倚在栏杆上的园主和来宾，既是在赏识游鱼，也是在聆听度水而来的曲乐。手卷的持续游赏是单向的，那套册页则将看者带回眷恋过的光景。就此意义而言，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图》是对册页和手卷的双重打破，交错联系关系的各页景致，构成无限的游览可能性，呈献给看者一处轮回往复、永无行境的乐园。
图4 宋懋晋《寄畅园五十景图》第二十七图“涵碧亭”
来源：《光亮日报》2017年7月6日12版《文化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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