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水稻,向大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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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木刻做品《秋收》。

抒怀

蔡华建  广州

我站在稻田里,觉得本身化身为一株水稻。

正值金秋,我置身于广州增城区中新镇五联村优农家庭农场,面前的一片金黄稻田正待收割。那里,出产闻名遐迩的优良丝苗米。近处土坡上的荔枝与龙眼固然已过季,稻田另一边的番石榴园则硕果累累。

田埂深处,传来几个跟家长来体验农场生活的小伴侣们的笑语。我垂头轻抚一株稻穗,一个颤栗袭来,觉得本身起头抽穗、扬花、灌浆、充沛,就像一株稻谷,在阳光里向大地低下了头!垂头,我看见了我的童年——

九岁的我,站在小土坡上,坡下是一块块灌满了水预备插秧的稻田。水田连绵像清静的镜子,映出轻快的浮云,我就是那根榫,与坡一路嵌进了天空之卯。表姐在田埂上喊唤着我,让我一路给大人辅佐。

我还不会莳田(插秧),只是负责抛秧,将绑成一把把的秧苗抛到莳田人的四面。

一个从东边,一个从西,躬腰相后背行,一路退,一路插下秧苗,在退行中写下绿色的诗行,惊异的是,隔得如斯之远的背向插秧,竟然能够在会应时,两人各自插下的行行秧苗能整洁正对,没有弯曲没有倾斜,似乎是一小我从头至尾莳出来的。田头静谧,只要春风,莫非是天空飞过燕子的呢喃之声告诉了他们标的目的?

田间偶然也会发作出一阵笑声,那是我在细窄的田埂上脚站不稳,一跤摔到水田里,满身泥浆,惹得大人们畅怀大笑。

那也是大人们从心里发出的笑声。村里分田到户起头单干,母亲和舅舅都说:“期看本年能食饱饭了!”

白日黑夜瓜代,节气转换,转眼便是稻禾抽穗的要害期,一场禾的诗意即将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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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八仙桌长凳、排骨凳、竹椅都被收好在田埂上,盛了水的脸盆、木盆、水桶搁在凳椅上,像一个个兵士围护着一丘田。最初一丝亮光隐进深山后,“嚓”地一声,火柴燃起一点幽蓝的光,盆里的煤油灯亮了,一盏一盏的,从近往远次序递次亮了。那灯火星星点点,摇摇闪闪,黑魆魆的夜变得黯淡,连襟带袖的禾叶绿得晃眼,水面反射出来的光、禾在田中的倒影,以及黯淡中隐约可见的山岭、村庄、人影,构成了朦胧而新颖的夜景。

那许多的飞虫,如看见了召唤,从禾叶上飞起,拍打着同党围着灯光飞呀转呀扑呀,似乎在参与一场末日舞会……它们累了,夜也累了,煤油耗尽了,灯光次序递次合眼,田地从头拥进黑夜的怀抱。

灯光驱走了花斑蚊、飞蛾、瓢虫、打屁虫,在晨光中,禾苗起头扬花。禾穗从禾叶下面涌上来,昂扬着头,笔挺笔直,似乎用足了劲地伸展,一片乳白色的薄绒,粉饰着碧绿的田野。稻花迎着向阳,开得像个小银铃,挂在穗上,颤颤巍巍。轻风过处,似乎还有一股动人肺腑的香气。我和表姐站在稻田里,双脚沉没在一片浓绿中,她更像穿戴一条曳地的绿裙子。

暑假,水稻在大地展上了厚厚的金地毯,每一株水稻都在阳光里向大地低下了头!我恨不得酿成一只麻雀,悠闲而美美地饱餐一顿。

恰是夺收夺种时节,表姐踩着打谷机,轰喊的响声传得很远,传上了土坡。我还不会割稻,只能将一把把的水稻递给她,滚筒飞转,稻粒劲射,稻香袭人。

休憩之时,表姐拿着凉帽扇风,我捧起竹筒,倒了一碗茶递给她,她当着舅舅与母亲的面,学着外婆的腔调说:“外孙狗,食了拍门走!”大人们哈哈大笑。每次我饿了,总往同村几百米外的外婆家跑,她见了,老是肉痛敬服地说:“老崽,唔要饿坏了!”她便会找出点工具来给我食,又说那句“外孙狗,食了拍门走”的话,似乎要给本身找个理由一样。现在,那丰收的稻谷,再也不会让我饿着了。

禾的最诗意就是我的不再饥饿。

那片地盘上,一季季稻谷绿了黄,黄了又绿,光阴疾走,曲到我走出村庄,走出故乡。走出青春,走进中年。

构思从赣南故乡收回,当我站在优农农场的稻田前,看着那金黄的稻穗,那一场禾的诗意与丰收已颠末往了四十年。我肃立像一株水稻,让生活再来一场抽穗、扬花、灌浆和充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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