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见霜，谷满仓
——二十四节气之霜降
李建永
魏文帝曹丕《燕歌行》诗云：“秋风萧瑟气候凉，草木摇落露为霜。”霜，是在气温降到0℃以下时，接近空中空气中所含的水汽在物体上凝聚成的白色冰晶。霜降，望文生义，就是霜气下降的季节。俗话说：“霜降霜降，霜行清明。”那句谚语前半句断句应为“霜、降、霜降”——是说天然界的霜，可能率是从霜降此日起头下降的；到了来年春天清明节，风清景明，气温回热，就不再下霜了。所以俗话也说：“霜见霜降，霜行清明。”唐代大诗人元稹《咏廿四气诗·霜降九月中》诗云：
风卷清云尽，空天万里霜。
野豺先祭月，仙菊遇重阳。
秋色悲疏木，鸿喊忆故土。
谁知一樽酒，能使百秋亡。
是啊，“空天万里霜”“能使百秋亡”——霜降乃秋天的最初一个节气。霜降一般在每年阳历10月23日或24日，本年是10月23日（即夏历九月廿八）18时35分31秒交节。据《逸周书·时训解》讲：“霜降之日豺乃祭兽，又五日草木黄落，又五日蛰虫咸附。”大意为：霜降此日豺把捕来的鸟兽陈列起来“拜祭”，再过五天草木枯黄叶子凋落，再过五天冬眠的动物和虫豸躲在封严的洞里预备过冬。
俗话说：“霜见霜，谷满仓。”四时轮转，风霜雨雪，应时便好。雨水、谷雨时节下雨是及时雨；冷露凝露，霜降降霜，也是好兆头。东汉许慎《说文·雨部》讲：“霜，丧也。成物者。从雨相声。”俗话说：“霜降不生芽。”那是对“霜，丧也”的更好诠释。该陨落的时候就要陨落，符合天然法例。但“落红不是无情物”，陨落的是残枝败叶，留下的却是轻飘飘的粮食和果实，故曰“成物者”，亦即俗话所说的“霜降见霜，谷米满仓”。据传为周公所做的、堪称我国古代农业消费和生活全流程的、既是“诗史性”又是“史诗级”的《诗经·豳风·七月》，即有“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九月肃霜，十月涤场”之记述。可见，“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兹”（《诗经·周颂·载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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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天然。”春、夏、秋、冬四时演进，乃天然法例、天然之道。春播、夏耘、秋收、冬躲，则是人类法地、法天、法道、法天然之伟大功效。其实，“万类霜天竞自在”，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无不“道法天然”，适应天然，适者保存。《逸周书·时训解》之“霜降之日豺乃祭兽”，即元稹所谓“野豺先祭月”。据《礼记·月令》记述：“季秋之月……豺乃祭兽戮禽。”《吕氏春秋·季秋纪》亦云：“季秋之月……豺则祭兽戮禽。”东汉大儒高诱注：“豺，兽也，似狗而长毛，其色黄，于是月杀兽，四围陈之，世所谓祭兽。戮者，杀也。”《大戴礼记·夏小正》将“豺乃祭兽”看做是豺有意而为之：“豺祭兽，善其祭然后食之也。”有的前人还将“豺”的定名做了如许的阐明：一是因为豺“有才”，二是因为豺“体瘦如柴”。据《本草纲目·兽部·豺》阐明：“﹝时珍曰﹞按《字说》云：豺能胜其类，又知祭兽，可谓才矣，故字从豺。《埤雅》云：豺，柴也。俗名体瘦如豺是矣。”不外，话说回来，霜降之时，豺将捕杀的禽兽摆成一圈，在躲进洞中之前，晾干血气，以免腐坏，确实是“有才”的表示。飞禽走兽在食用食物之前举行“祭奠仪式”者，《逸周书·时训解》另有“雨水之日獭祭鱼”和“处暑之日鹰乃祭鸟”。关于“獭祭鱼”，《本草纲目·兽部·水獭》记述：“﹝时珍曰﹞王氏《字说》云：正月、十月獭两祭鱼，知报本反始，兽之多赖者。”依此记述，水獭除正月雨水而外，还有十月立冬之后，也要“祭鱼”。关于“鹰乃祭鸟”，《本草纲目·兽部·鹰》记述：“﹝时珍曰﹞鹰出于辽海者上，北地及东北胡者次之。……其类以季夏之月习击，孟秋之月祭鸟。”此中，“季夏之月习击”，指小暑三候“鹰乃进修”，操练飞翔搏击；而“孟秋之月祭鸟”，即指“处暑之日鹰乃祭鸟”。
俗话说：“霜降节，树叶落。”又说：“霜打九月节，住了雨，就是雪。”霜是秋雨和冬雪之间过渡期产品。二十四节气冷露、霜降之后即是立冬，霜，降于秋末，盛于初冬，故明代药王李时珍将其名之为“冬霜”。《本草纲目·冬霜》云：“阴盛则露凝为霜，霜能杀物而露能滋物，性随时异也。《乾象占》云：气候下降而为露，清风薄之而成霜。霜所以杀万物，消祲沴。”东汉刘熙《释名·释天》亦云：“霜，丧也。其气残毒，物皆丧也。”所以俗话说：“霜降，霜降，移花进房。”又说：“霜降杀百虫。”并说：“霜降到立冬，翻地冻死虫。”故霜降前后，深耕地盘对杀灭虫害大有好处。
《逸周书·时训解》关于霜降二候“草木黄落”，即元稹所谓“秋色悲疏木”，亦即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岁晚》诗前四句所述：“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回山。冉冉岁将宴，物皆复本源。”那个时候，大秋庄稼已经颗粒回仓，忙活了春夏秋三个季节的农人们，也该歇歇脚、喘口气儿了。据《礼记·月令》记载：“是月也，霜始降，则百工休。乃命有司曰：‘寒气总至，民力不胜，其皆进室。’……是月也，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俗话常说：“霜降节，树叶落，鸡瘦羊肥。”关于北方农村来说，霜降是给羊配种的更佳时机。俗话说：“霜降配羊清明羔。”又说：“霜降羊配羊，清明羊生羊。”霜降恰是“鸡瘦羊肥”时节，霜降配种，母壮儿肥，到来年清明产下羊羔，那时绿草青青，小羊便有了“口粮”接济；否则的话，挈延配种一两月，小羊生在五黄六月，青黄不接，正好赶上了“羊死麦活”的苦时节。因而老辈人传法：“霜降配羊清明奶，夏至前后羊满坡。”
俗话说：“霜前冷，霜后热。”也说：“霜前冷，霜后热；雪前热，雪后冷。”还说：“霜后热，雪后冷；风后热，雨后冷。”诸君若有兴致，可比照本身的生活体味，回味并体味一下那几句俗谚的内蕴，看看说得对也否？东汉班固《白虎通义·灾变》云：“霜之为言亡也，阳以散亡。”霜降处于秋冬之接壤，阴阳互搏，“阳以散亡”——有微微热风播散，那可能就是“霜后热”的缘故吧。趁着冷冬未临、霜后稍热之际，人，则如《诗经·豳风·七月》所谓“塞向墐户”“进此室处”；而动物和虫豸，也要在冬眠的洞洞里保留一点热气而及时封锁洞口，诚如《逸周书·时训解》霜降三候所说的“蛰虫咸附”。关于“蛰虫咸附”，西汉淮南王刘安《淮南子·时则训》写做“蛰虫咸俛”，“俛”即“俯”也（俯首冬眠），明人刘绩补注：“俛，伏也。青州谓伏为俛也。”《礼记·月令》则曰：“蛰虫咸俯在内，皆墐其户。”《说文》云：“墐，涂也。从土，堇声。”故“皆墐其户”四字，表达出动物和虫豸于冬眠之前，用土封塞洞口的“主动性”。
“柿叶翻红霜景秋，碧天如水倚红楼。”每年霜降时节，城市令人想起唐人李益的诗句。那倒不单单是因为李大诗人描摹晚秋景致之逼真写照，美妙如画；还因为此中之佳句“柿叶翻红霜景秋”，勾得400年后另一位宋代诗人白玉蟾眼馋手痒，连用“柿叶翻红枫叶黄”与“柿叶翻黄枫叶红”写出两首诗来——那得有多“贪爱”啊；更因为“霜降柿子甜如蜜”，爽口好食！俗话说：“霜降摘柿子，立冬砍白菜。”并说：“霜降不摘柿，硬柿变软柿。”固然食柿子的时候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可是收柿子的时候软柿子“挈泥带水”，却欠好从树上摘下来。俗话还说：“冷露早，立冬迟，霜降收菜合理时。”霜降是北方地域收获并窖躲土豆和腌造白菜的正点时节，所以俗话常说，“霜降腌菜”“霜降收山药（土豆）”“霜前进窖冰前封（土豆、白菜和胡萝卜）”，等等。至于霜降时节的甘旨，宋代文豪苏辙称赏“田深狡兔肥，霜降鲈鱼美”；而元代大画家、诗人王冕却推崇“露深花气冷，霜降蟹膏肥”——“霜蟹”是好，俗话不也说“霜蟹夏螺，什么味也比不外”吗？
远山人家（摄影） 张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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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2022年10月24日《中国社会报》
编纂： 张路曦
造造：张路曦
校对：张路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