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明
杜牧
清明时节雨纷繁,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那一天恰是清明佳节。诗人小杜,在行路中间,碰巧赶上了雨。清明,固然是柳绿花红、春光亮媚的时节,可也是天气容易发作变革的期间,以至时有“疾风甚雨”。
但那日的细雨纷繁,是那种“天街细雨润如酥”样的雨,—那也恰是春雨的特色。那“雨纷繁”,传达了那种“做冷欺花,将烟困柳”的凄迷而又斑斓的境界。
那“纷繁”在此天然毫无疑问是描述那春雨的意境的;可是它又不行是如斯罢了,它还有一层特殊的感化,那就是,它现实上还在描述着那位雨中行路者的表情。
且看下面一句:“路上行人欲断魂”。“行人”,是出门在外的行旅之人。那么什么是“断魂”呢?在诗歌里,“魂”指的多半是精神、情感方面的工作。“断魂”,是竭力描述那种非常强烈、可是又并不是大白表示在外面的很深隐的豪情。在古代风俗中,清明节是个色彩情调都很浓重的大节日,本该是家人团聚,或玩耍欣赏,或上坟扫墓;而今行人孤身赶路,触景伤怀,心头的滋味是复杂的。
偏偏又赶上细雨纷繁,春衫尽湿,那又平添了一层愁绪。因而诗人用了“断魂”二字;不然,下了一点细雨,就值得“断魂”,那不太没出处了吗?—如许,我们就又可回到“纷繁”二字上来了。原来,佳节行路之人,已经有很多心事,再加上身在雨丝风片之中,纷繁洒洒,冒雨趱行,那心境更是加倍的凄迷纷乱了。
所以说,纷繁是描述春雨,可也描述情感,—以至无妨说,描述春雨,也就是为了描述情感。那恰是我国古典诗歌里情在景中、景便是情的一种绝艺,一种胜境。
前二句交代了情景,接着写行人那时涌上心头的一个设法:往哪里找个小酒店才好。工作很大白:寻到一个小酒店,一来歇歇脚,避避雨,二来小饮三杯,解解料峭中人的春寒,暖暖被雨淋湿的衣服,—最要紧的是,借此也就能散散心头的愁绪。
于是,向人问路了。
是向谁问路的呢?诗人在第三句里并没有告诉我们,妙莫妙于第四句:“牧童遥指杏花村”。在语法上讲,“牧童”是那一句的主语,可它其实又是上句“借问”的宾词—它补足了上句宾主问答的两边。牧童答话了吗?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以“动作”为回答,比答话还要明显有力。
我们看《小放牛》那出戏,当有人向牧童哥问路时,他将手一指,说:“您顺着我的手儿瞧!”是连答话带动作—也就是连“音乐”带“画面”,两者同时都使不雅者获得了美的享受;现在诗人手法却更简捷,更崇高高贵:他只将“画面”赐与读者,而省去了“音乐”,—不,不如说是包罗了“音乐”。
读者赏识了那一指路的漂亮“画面”,同时也就隐约听到了答话的“音乐”。
“遥”,字面意义是远。然而那里不成拘守此义。那一指,已经使我们好像看到,隐约红杏梢头,清楚挑出一个酒帘—“酒望子”来了。若实的间隔遥远,就难以发作艺术联络,若实的就在面前,那又失去了委婉无尽的兴味:妙就妙在不远不近之间。
《红楼梦》里大不雅园中有一处景子题做“杏帘在望”,那“在望”的神气,恰是由那里体味脱化而来,正好为杜郎此句做注脚。“杏花村”纷歧定是实村名,也纷歧定即指酒家。那只需要申明指往那个斑斓的杏花深处的村庄就够了,不问可知,那里是有一家小小的酒店在等待接待雨中行路的客人的。
诗只写到“遥指杏花村”就戛然而行,再不多费一句话。剩下的,行人如何的闻讯而喜,如何的加把劲儿趱上前往,如何的兴奋地找着了酒店,如何的欣慰地获得了避雨、消愁两方面的满足和称心……,那些,诗人就能“不管”了。他把那些都赋予读者的想象,为读者开辟了一处远比诗篇语文字句所显示的更为宽广得多的想象余地。
那就是艺术的“有余不尽”。
那首小诗,一个难字也没有,一个典故也不消,整篇是非常通俗的语言,写得自若之极,毫无运营造做之痕。音节非常协调圆满,气象十分清爽、生动,而又境界漂亮、兴味隐跃。诗由篇法讲也很天然,是挨次的写法。第一句交代情景、情况、气氛,是“起”;第二句是“承”,写出了人物,显示了人物的凄迷纷乱的心境;第三句是一“转”,然而也就提出了若何脱节那种心境的法子;而那就间接逼出了第四句,成为整篇的出色所在—“合”。
在艺术上,那是由低而高、逐渐上升、飞腾顶点放在最初的手法。所谓飞腾顶点,却又不是一目了然,索然兴尽,而是余韵邈然,耐人寻味。那些,都是诗人的高明之处,也就是值得我们进修继承的处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