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
冯至
感激天主呀,画出来如许的丹青,
在那孤单的路旁,画上了我们两个;
雪花儿是梦一样地缤纷,
中间更添上一道僵冻的小河。
我怀里是灰色的、岁暮的感伤,
你面上却飘荡着绯色的春光——
我暗自思量啊,若是画图中也有声音
我心里必然要迸出来:“亲爱的姑娘!”
你是深深地懂得我的深意,
你却淡淡地没有一言半语;
一任远远近近的有情无情,
都无主地飘蓬的风里雪里。
最初我再也不由得如许的寂静,
用我心里唯一的声音把画图撕破。
雪花儿仍是梦一样的迷朦,
在迷朦中再也分不清晰你我。
1926
雪花的快乐
徐志摩
假设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必然认清我的标的目的——
飞飏,飞飏,飞飏,——
那空中上有我的标的目的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难过——
飞飏,飞飏,飞飏,——
你看,我有我的标的目的。
在半空里娟娟的飘动,
认了然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飏,飞飏,飞飏,——
啊,她身上有墨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籍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切近她柔波似的气度——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气度!
1924年12月30日做
罕见
徐志摩
罕见,夜那般平静,
罕见,炉火那般的温,
更是罕见,无言的相对,
一双孤单的灵魂!
也没必要筹营,也没必要评论,
更没有虚骄,猜意与嫌憎,
只静静的坐对着一炉火,
只静静的默数远巷的更。
喝一口白水,伴侣,
滋润你干裂的口唇;
你添几块煤,伴侣,
一炉的红焰感念你的殷勤。
在冰凉的冬夜,伴侣,
人们方知保重罕见的炉薪;
在冰凉的世界,
方始固结了少数同情的心!
1925年3月前做
冬夜
辛笛
安坐在红火的炉前,
木器的光泽诳我说一个娇羞的脸;
抚摩着褪了色的色缎,
黑猫微贱地呼唤。
百页窗放进夜气的清爽,
长廊柱下星近;
驰念温暖外的风尘,
今夜的更声打着了几行人。